《你比烟花还耀眼》应非晚

45、我想复读

　　江苏卫视的新闻里在报道今年省文理科录取分数线，黄时雨正襟危坐，紧紧地抱着沙发垫，开始紧张起来。

　　“你们什么时候查成绩啊？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们同步。”手机提示音把黄时雨从神游中拉了回来，还顺带吓得哆嗦了一下，是宋毅发过来的信息。

　　“我爸妈坐在我旁边找我要准考证呢，我要考得不好，会不会来一顿混合双打。”虽然在开玩笑，但是林琳确实紧张。

　　“查吧，事到如今，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了。”作为四人组的骨干，关键时刻，还是要周川稳定军心。

　　黄时雨焦急等待着，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王梅和黄建邦可能是为了分散黄时雨的注意力，要她去厨房帮忙做饭。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黄时雨都心不在焉。

　　王梅看出自己女儿的紧张，朝黄时雨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考什么样就什么样，好好吃饭。”

　　黄时雨不相信妈妈会那么看得开，她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黄建邦用筷子不断戳着碗里的米饭，黄时雨知道爸爸是在为自己担心，也是在为他带的学生担心，辛苦三年，一朝放榜，谁都不想扑空。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查询成绩，黄时雨拿出准考证，打开电脑，王梅和黄建邦站在后面等着。

　　黄时雨刚登陆网站，就看到手机上的信息。

　　“同志们，我362分，注定是和复旦无缘了，不过这语文成绩也太低了。”宋毅先传来捷报，本来也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上复旦，不过这分数，也是情理之中的，高考嘛，没有发挥失常，就挺好的。

　　“选修课呢？”琳琳问。

　　“双A，可惜了。”

　　“我过二本线了，不过也就超了不到十分，我爸妈说让我报考本地学校，实在不行就去三本。反正我不要复读。”过了两分钟，林琳也在群里汇报成绩。

　　黄时雨不敢查，只能把准考证给爸妈，然后自己坐到电脑床上等着。

　　“挺高的呀！”黄时雨正在打哆嗦的时候，就听到王梅在旁边说了这么一句。

　　“总分372，语文119、数学121、附加分31、英语98、奖励分3分，物理B、生物A。”

　　黄建邦依次读出各科成绩，黄时雨蹭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真的假的，这么高？”

　　黄时雨有些不敢相信，虽然高三模拟考试也考过这么高的分数，不过考完数学自己就没底了，本来以为要和重点大学无缘了，却来了个峰回路转。黄时雨很开心，不只是因为自己考了一个比较理想的分数，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一起去上海了。

　　黄建邦在黄时雨查完成绩后就去九中了，他要去看看班里同学的成绩，王梅赶紧给亲朋好友打电话，语气中尽是骄傲。

　　只是过了好久，周川都没有报自己的成绩，刚刚宋毅又说语文成绩低，黄时雨看了看自己的语文成绩，119，确实比平时低了不少。

　　黄时雨有些担心，于是开始给周川发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发，却久久得不到回应，黄时雨改打电话，没有人接。

　　这时候郑嘉辰打电话过来了，“考多少分啊？”

　　黄时雨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他考得不错，“372，是不是很厉害？”

　　“在家等我！”

　　郑嘉辰直接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就过来了。

　　“黄时雨你可以啊。”

　　“辰辰来了，考得怎么样？”王梅满脸笑容，“一看就考得不错。”

　　“第一个数字是不是4？”黄时雨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是！”

　　黄时雨开始激动了，“第二个数字？”

　　“0”

　　“第三个9？”黄时雨希望是最大数。

　　“0”

　　“400整？那能报考……”

　　“不能，不能报清华北大，据我知道的分数，我们学校今年又封0。”

　　黄时雨想要问汪芷晗的成绩，于是拉着郑嘉辰去了自己房间。

　　“你家属呢？”

　　“386，文科分数线低一些，我们准备一起报人大，我学统计学，她学经济学。”

　　“统计学是统计什么的？”

　　“什么都统计！”

　　黄时雨被郑嘉辰的回答噎住了，不过想想也没毛病，可是这效率也太快了吧，成绩刚出来，报哪里就都想好了。

　　“你家属呢？”郑嘉辰突然问。

　　黄时雨想起周川还没回复自己消息，红着脸怼郑嘉辰，“什么家属，胡说什么，我妈还在外面呢。”

　　“黄时雨你娇羞成这样给谁看呢，我还不知道你？”郑嘉辰冲着黄时雨翻了个白眼，“不过今年的语文分数真的太低了，你竟然比汪芷晗考得还高。”

　　“赶紧滚回家找你的汪芷晗吧，天天汪芷晗，汪芷晗。”说着黄时雨就要赶郑嘉辰走，其实是周川一直没回复消息，她有点担心，没心情在这和他掰扯。

　　黄时雨开始害怕，前所未有地害怕，已经很晚了，可是黄时雨还是换了鞋子准备出去。

　　“那么晚了，去哪啊？”王梅看到黄时雨一声不吭地要出门，马上就急了。

　　“没什么，就是和同学约好了去玩，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黄时雨夺门而出，根本不顾王梅在背后喊着别回来太晚，注意安全。

　　出了门，黄时雨才想起来，自己要去做什么呢，去找周川吗？可是她连人家家在哪都不知道，不过宋毅应该知道吧？

　　想到这里，黄时雨赶紧给宋毅打电话，宋毅把周川家的地址发给黄时雨，黄时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现在去找周川要说什么呢？

　　黄时雨走到一座桥中间，在路灯的照耀下，旁边的河水泛出点点亮光，河两岸的垂柳随着微风摇曳，黄时雨站在桥边吹了一会风，清醒了许多。

　　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回家，她很害怕。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那些你确定的不幸，即使很难摆脱，也不会有多么害怕，反而是那些未知的事情，你会用自己的想象力，把它无限地扩大，然后重重地压在自己肩膀上，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我去周川家找他了，他爸爸说，查完成绩没多久，周川就出门了，说是出去透透气。”就在黄时雨胡思乱想的时候，接到宋毅打来的电话，“那个，叔叔说周川刚过一本线，语文只考了91分。”

　　黄时雨有些恍惚，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现在的她顾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找到周川。

　　无数个自杀的念头和场景在黄时雨的脑袋里浮现，她开始祈求各路神仙，一定要让周川平安，只要他能平安，什么都没有关系。

　　黄时雨沿着主干道往前走，宋毅很快就和她会合了。

　　“周川能去哪呢？”宋毅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没有人知道周川去哪了。

　　不远处有烟花盛放，那是沐辉中学的烟花。

　　“去学校！”两个人异口同声。

　　可是到了学校门口两个人才想起来，已经到放学的时间，门卫大爷怎么可能放他们进去。

　　“大爷，我求你了，我同学高考发挥失常，离家出走了，我们都在找他，我们推测他很有可能回学校了。”宋毅半真半假地向门卫大爷求情。

　　“不可能，今晚除了老师和学生，就没有人从这个门进去过，再说了，这都放学了，除了住校生，学校里都没人了。”门卫大爷也不是好糊弄的。

　　“大爷，我们就进去看看，十几分钟就出来了，我们就是怕他出事，想尽快找到他。”黄时雨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开始全身发抖。

　　“你们这些孩子啊，我见多了，把高考当成天大的事情，可是这每年考上大学的就那么多，其他没考上的都不要活了吗？”大爷边打开门放行，边拿出手电筒，“都毕业了，还不让人省心。我和你们一起进去找吧！”

　　绕着学校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周川的身影，黄时雨边找边给周川打电话，还是不接。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了，宿舍里传来同学们洗漱和打闹的声音。

　　“咱们已经找了两圈了，我看啊，他应该没来这，这北门今天晚上就没有人进来。”门卫大爷一脸无奈。

　　黄时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门的，爸爸的电话打过来，黄时雨只好说马上就回去，可她的眼睛不停地张望着，希望周川可以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就好像很多时候，他们在食堂门口、书亭门口不期而遇那样，可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宋毅提出和黄时雨围着学校分头找，已经十点多了，黄时雨有些害怕，可想到周川，她又努力给自己壮胆，走着走着，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不一起去上海也没关系吧，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吧，不能上重点大学也没关系吧，只要平安就可以了啊！

　　黄时雨又走到那座桥，周川送自己回家经过的那座桥，她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像被抽空了一样，快要支撑不住了，然后整个人都靠在桥的护栏上。

　　休息了一会，黄时雨努力让自己站起来，然后转身看向远处，突然，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河边。

　　黄时雨心里一颤，被吓得不轻，然后一个念头在脑海闪现，那个黑影会不会是周川？

　　带着这个想法，黄时雨毫不犹豫地走过桥，往河边跑。她没有思考，如果那个人不是周川是坏人该怎么办，她只是飞快地跑着，比运动会的时候还努力地往前跑。

　　离黑影还有几米的时候，黄时雨不敢往前走了，可是她现在无路可退，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周川，她都要看个清楚。

　　前面的黑影好像感觉到了后面有人，突然转过身来，两个人都认出了彼此。

　　黄时雨直接蹲了下来，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就这样突然坍塌，幸好，幸好是他。

　　黄时雨上一秒还在庆幸，下一秒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站起来，还没等周川说话，她就跑上去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

　　“不可以，不可以想不开。”

　　周川突然被黄时雨这句话逗笑了。

　　“傻瓜，我可没有想不开。”周川伸出双臂抱住了黄时雨，越抱越紧，最后干脆把头埋在黄时雨的脖颈处。

　　“那你站在河边干嘛，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黄时雨突然推开周川，她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刚刚在学校里找周川的时候，她就想着如果找到他，一定要痛骂一顿。

　　“我吹吹风，冷静冷静不行啊？”

　　“你想冷静，在什么地方不行，为什么一定要在水边？吓死人了。”

　　“黄时雨，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周川并没有回答黄时雨的问题，他只是再一次抱紧黄时雨，他们都看不到彼此的脸，却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一小段时间的沉寂之后，黄时雨颤抖着声音说：“怎么样都好，可是，以后不要让我找不到你，我害怕。”

　　好像这一刻，那些以前担心的事情，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她只想周川能够好好的，他可以不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随时能找到他，知道他的一切。

　　这时候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是宋毅。

　　“周川你他妈的是要吓死我们吗，你都不知道黄时雨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宋毅劈头盖脸把周川骂了一顿。

　　“黄时雨现在和我在一起。”周川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语气中全是愧疚。

　　“你他妈的想办法把黄时雨给我安全送回家，老子要回家睡觉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原来，宋毅也有那么man的时候，周川最不喜欢别人说脏话，可是这一次，就算是被骂，他也没有反驳一句话。

　　两个人并排着往黄时雨家的方向走，都没有说话，黄时雨不知道是该安慰周川，还是聊些其他话题转移注意力，不让周川一直想高考成绩的事情。周川不知道是该恭喜黄时雨考了一个好成绩，还是残忍地告诉她，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上海了。

　　“我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找不到我，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周川突然走到黄时雨前面，抓住黄时雨的肩膀，很认真地说。

　　黄时雨没有回答，她想努力对着周川笑，可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一直流。

　　周川轻轻地帮黄时雨擦掉眼泪，然后把手放到黄时雨后脑勺，不停抚摸着黄时雨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我想复读。”到黄时雨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周川向黄时雨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好！”黄时雨只说了一个字。

　　有些时候，话不需要多，就算是一个字，在懂得自己的人面前，就足以表达感情。

　　黄时雨回到家的时候，王梅和黄建邦正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可黄时雨进门的时候，没有人批评她，王梅只是说了句早点睡觉吧！

　　高中阶段父母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对错的控制，在高考成定局的那一刻完全失效。黄时雨有些不适应，她回到房间，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好久。

　　有些事情，说出来是一回事，可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她本以为坚定自己的想法就行，可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不安就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不停地蔓延，直到充斥着所有的空间。对黄时雨来说，那种没有任何目标、对未来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好像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