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度荒原》笛三

4、新发现

　　我站在她的身边。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从坟墓里，从地底，从那棵干枯的树还有那该死的雨。。这雨下了整整五天，可我还是到郊外来了。我并不想念住在这里的人。而是她，我知道今天她一定会到这儿来。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这种天气来祭奠的人寥寥无几。她还是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站得的那一平方米的土地三年来也没变过。三年来，她每次站在那都有一种让我想哭的冲动，而她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像一具风的雕塑一样。
　　三年来我都知道有一个女孩会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我们住在同一条街，她住街头我住巷尾。其实她正式看见我的那一天，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我已经认识她有一年零三个月了。她知道我的存在才三十七天。
　　我站在她的身边，里面躺着她最亲的两个人。我一直都觉得她比我可怜。我在不知道亲人是何种概念的时候他们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方的还是圆的，不知道他们是萝卜还是青菜，我这个坟墓外头的人和那个坟墓里头的人是陌生人。所以他们死了，我并不伤心。我也不懂得伤心。
　　也许有一天我和她可以一起到这里来，当我们足够熟悉的时候。这坟地让我开始厌恶时间的缓慢和悠长了。我是不是活得太久了？那座角落里的坟头，已经消磨我所有的希望和耐心，让我烦躁了二十三年。我发过一个誓，那是在很极端的情绪下发的一个誓。我发誓，如果明年我不来，就永远都不会来了。如果明年我还能来，到死的那一天我都会来。这个誓言牵扯着我的生命，让我很不开心。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足够洒脱的人。
　　雨停了。我也准备离开了。太阳出来了。所有被阳光照亮的地方，泛着金黄色的光。这场来自天堂的洗礼，似乎是被安排好的。先洗澡后蒸桑拿，多么神圣，多么自然。
　　可是总有太多不自然。我的车撞毁了，司机当场死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不在车上。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对我的垂怜，让我躲过了一场灾难。
　　或许应该感谢她，我是为了她才决定在这里等公车的。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得来车。这么多年没坐过公车，这城市的交通系统还是没有改善。
　　她站在那里等车，几乎没怎么动弹。除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弄到耳后，那个动作相当漂亮，很适合她。
　　又开始下雨了，混合着阳光。我往常最讨厌这种雨，这种天气有一种什么都不是的感觉。居然它还有个很不错的名字，叫太阳雨。究竟是晴天还是阴天，完全分不清楚。
　　我跟着她上了车。车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坐在她后面。她对着窗外发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发觉我在关注着她，我开始产生一种矛盾心理，渴望被发现又不希望她发现。直到下车时，我才在她脸上看到一种不舒服的神情。也许是因为上车的人让公车变得拥挤，或者是因为突然变得很大的雨。
　　我站在站牌下，开始苦恼。我的车毁了，司机死亡了。没人来接我，我的伞还在撞毁的车上。虽然这里离家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可是我不想变成落汤鸡。
　　你要回家？她站在我面前。我正好奇她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她却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跟我说，一起走吧。
　　在这么寒冷的雨里，我突然有个新发现，没想到她竟是一个热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