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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怪…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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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缜与他不同,解说时讲了一些背景,又斟酌着他能听懂的方式,提问他,引导着他自己去理解,顺便教与他一些别的,融会贯通。
梁杼柚轻声一笑,“看来韩将军比我更适合教书”
韩缜瞥了他一眼,负手回道。
“比起城主,我尚年幼,自然记得自己启蒙时的先生怎么教的”
庚亿心中大惊,她说城主年纪大!?
转而看向梁杼柚,想听他会说什么。在梁杼柚准备回话之际,一名守卫来报“韩将军,房间收拾好了”
眼皮重重,韩缜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转不动了,扶了扶头,用自己脑内的仅剩的清明吩咐,“我要去休息了,宁南快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他直接来找我”
“你们继续吧”说罢拱手离开。
她审了那些人三天了,也只是得到一些他们与官商勾结一事,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韩束的事,都城的消息传来,也只有少数官员才知晓,百姓们被瞒住了。
梁杼柚放出消息,韩将军劳累成疾,在都城颐养天年,不再回来,而她平常都是掩面出行,要么就乔装,郴关城很少有人见过她的样子,不知道她是谁。
韩凌也被皇帝派到凛城,禁止私自离开,即使他身负兵权也无法回来调用,梁杼柚控制住王副将他们,兄长也不能传递消息过来,郴关城被保护的滴水不漏。
韩缜脑子里信息疯狂转动,很乱,大概和天上的风雪席卷还乱,比凛城门前被踩乱的雪还乱。
乱雪被鲜血融化,再被踩踏,城门前一片杂乱,厚雪融化又将血水一同凝固,再次被踩踏,再次凝固。兵刃交接的声响也紧绷着,肃杀之气萦绕在每个人身旁,最后一人被斩杀,长剑指地,一切静止,好像只有那人脸前不断呼出的氤氲,才是真实的。
风凛从不远处走来,看着怔愣的韩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北门受袭,敌人数量不算多,但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因为风应借口称要看他们的实力,所以他们二人在这里厮杀了一上午,那些敌人没完没了的增加。
他们在供人观赏,是别人眼中的玩具,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替他们报仇。
“他们不会来了,回去吧”
眼前之人不动如山,垂眸看向斑驳的地面,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剑上的血珠滴滴滑落。
风凛扯了扯他的衣袖,试图让他回神“桓之?”
忽然他猛然看向风凛,后者脸上布满血,身上尽是伤口,没有什么特别重的伤,衣服也是黑色的,看不清血流了多少,衣服也破烂不堪。
风凛被他吓了一跳,呆愣着任他观看,随后眼前人折断了手中的剑,捞起地上的弓,跨步拉弓对准城墙,一瞬射出,钉在风应的肩膀。
那是一支被他砍断的箭矢,是“弓中之剩”,既是嘲讽,又是告诉他两人的差距。
城墙之上传来暴呵“开城门!!”
韩缜放下弓箭,空手走向城墙,被风送来的声音飘渺“嗯,我们回去吧”
他生气了,风凛知道,看着韩凌的背影,想想,他好像总是这样,一个人,你不问,他不说。
两人踏出泥泞,走入雪白,留下两排湿红色的印记,走到城内,脚下再无痕迹,恢复如常。
风应笑嘻嘻的迎着他回来,拱手道“韩将军真是勇武”
韩凌目光看向他的肩膀,断箭已经拔除,礼都未回,攥着他的肩膀往军营处走。
“欸……欸…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风应叫唤了一路,风凛听的心烦,他很清楚韩凌等会儿要做什么,他了解韩凌,胜过自己。
一路走到军营校练场,将风应一甩,甩进沙坑,后者闷哼怒目而视,换来的只是冷漠。
“你说凛城以武服人,我证明了自己能够担任将军一职”韩凌看向他,眼中杀戮兴起,朝他走去“接下来你我比试比试,看看你我孰强”
说罢韩凌向他袭去,几记重拳,被风应堪堪躲过,扫腿肘去配合,风应吃痛,韩凌再次肘去,他飞了出去,撑在地上,咳咳两声,嘴角出了血,抬眸死盯着韩凌,咬牙切齿。
“韩凌,你欺负一个伤者,算什么本事?!”
韩凌侧目看了眼风凛,后者心下了然,挑起一旁的长剑飞去,插在了风应的身旁。
“再来!”
风应拿起长剑应声袭去,冲着韩凌的腹部,后者从容侧身,抓住他的胳膊,按住肩膀,手上施力,肩膀脱臼,手中的长剑滑落,被韩凌踢起,架向他的脖子。
韩凌眸中闪着狠厉,剑刃贴近皮肤,丝丝血珠滑落。
风凛走近,拉住他发力的臂膀,“风应,还不认输?”
后者眼中狠色微颤,胸口大幅度起伏,别过头去不再与韩凌对峙,也没有开口服输。风凛没有让他僵持在这里,抬脚踹飞了他。
视线中的风应被人架起,离开,韩凌这才松懈,长剑就着他的姿势落地,他转身扫视围观的人。
“谁不服!下来!”
“我来!”
循着声音看去,与这群人不同,那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混在这些久经风霜的大汉里,尤为显眼。
目光之人欢快的跑下,似乎有些讨厌脚下的松软,皱了皱鼻子,然后抬头又是和煦的笑容,拱手自我介绍,“我是风诺,我家人希望我能像择诺将军一样英明威武,请赐教”
风诺摆了起架势,进攻凶猛,重出两拳,摆腿,韩凌快速躲避,向后退闪,手臂在胸前交合挡住风诺的脚。韩凌反手握住他脚踝,双手叠力。
而那人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翻转,脚踝脱臼,韩凌快速松手,怕活活将他的脚拧断。风诺好像找到了可乘之机,快速袭去,被韩凌堪堪躲开,又扑过去勒住韩凌的脖子,身体翻转,死死勒在地上。
围观的群众热呼,“好!打得好!”
还没僵持一会儿,韩凌扒着他的胳膊,依次卸下他的两只手,脖间的力气松懈,韩凌翻身,掐着风诺的脖子抬起。
后者因为窒息,嫩白的脸变得通红,无力掰着韩凌的手指,无果,往下颤抖扶着他的手腕,想要效仿韩凌,无奈手腕脱臼的痛让他使不出力气。
韩凌将他丢到一旁,他撑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视线内飞来一把剑,抬头,韩凌后退两步,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风诺艰难的拿起长剑,丢得更远了些,晃晃起身,抬头,脸上狼狈,扬起如开始般和煦的笑容,拱手。
“我败了,韩将军神武,就算生命受威胁,也依旧冷静自若,心下佩服”
韩凌眼里并无波澜,并未开口,只是回了一个拱手礼。
风凛走下场,替他将手接上,抬头轻声询问“脚踝你可以自己来吧?”
那人付之一笑,“多谢风将军”
这个称呼让风凛一愣,很久之前,也曾有人扬着笑冲他身边的人道谢,那人也是风将军,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有些苦涩,有些不真实。
“韩凌!”呵斥声从人群外传来,脚步匆匆赶来,他们看清是谁后,乖顺的让开了路,风城主目光晦暗,看向沙坑中的韩凌。
“风城主?”韩凌与他对视,眸中讥讽,“怎么这般死了儿子的模样?”
风城主冷哼一声,“可惜了,吾儿未死,想来韩将军会错了意”
两人眼神对峙一瞬,风城主朗声又说“韩将军的本事从郴关城传到凛城,谁敢不服?”
四下沉静,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风城主扫视四周,继而朗声开口。
“若有不服,一律按不服管教,军法处置!散开!”
人群疏散,风诺也自行离去,只留他们三人在这里。
风城主脸上刚才剑拔弩张的神色消散如烟,转而无奈的看向他们,拱手。
“吾儿胡闹,你们莫怪”
韩凌这才收回那副戒备的模样,与风凛一同拱手回礼。
风凛冷笑开口“城主倒惯会耍流氓”对上城主探究的目光“儿子胡闹,老子来道歉,这不是实打实的耍流氓?”
“我久病成疾,城中大多事务由小儿管理,我并不知他让你们二人独自迎敌,待我知道时,你们已经回来了…”风城主皱着眉头,言辞切切。
“你确实像身负顽疾的人”风凛抱胸,冷冷开口“风应这般模样,你还敢将凛城交由他打理,我看治病的大夫该换了”
“风冽!”韩凌轻声呵斥,“不可出言无状”
风凛拗着口气,别过头去。
韩凌眸子没有刚才打架时的狠厉,直直看向风城主,“但风城主,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病了,活不久了,应儿很爱凛城的臣民,针对你们,只是想要郴关城不受牵连”风城主垂下头去,尽是自责“他什么都不知道,韩凌你别怪他…”
韩凌没有跟着他煽情,淡淡询问“你得了什么病?”
“你知道的,缗哂契族善用药,他们的武器上或多或少都淬了毒,我体内毒素堆积,时日无多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我以为你们回不来了,没想到,皇帝还是同意把你们送到了我这里…”
风凛皱着眉头,语气带了些沉重询问“凛城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之人,神色苍老,嘴唇嗡动,颤声开口“死了,全都死了…”
“他们…中了毒…昏睡不醒…直到咽气…”
“留下的……都是没用的人……我们……”
他神色苍凉的望向他们,没有再开口,任由垂丧的气息四散,蔓延。
郴关城虽然常受袭击,却没有凛城危险,缗哂契族善用药,即使他们凛城有几百名医师,也不明白为何他们昏睡不醒,号脉什么都看不出来,受的尽是些皮外伤,可他们就是昏睡不醒。
每日给他们灌喂着粥,再后来只能灌几口药,再后来什么都灌不近,二十天内,活活饿死,什么都查不出来。
即使求得张家二小姐的诊脉,只看得出是药物所致,也仅仅能在人清醒时控制,睡着了,就没任何办法了。
“凛城的将领都死了”这人说着,语气愤恨“剩下的这些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们不敢上战场,风城主只好亲自杀敌”
“现在每日煎药吊着性命,张家二小姐走前断言,不出一年”
“多谢”风凛拱手道谢,与韩凌一同转身离开。
这是他们找军营里的人,打听到的所有消息了,凛城将真实情况封锁。独自对抗外敌,民间没有半点风声。
他快死了,所以快马加鞭递折子给他们求情,皇帝才会让他们在这里任职,催促皇帝放他们离开都城,风城主的主要任务应该是看住他们。
但也不排除故意编了故事骗他们。
风凛沉声询问“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少?”
“全部”
这个答案让风凛神色一滞,他没想过韩凌会给这么绝对的回答。
“为什么?”
“风祇的头发白了”韩凌顿了顿,继续说“两年前,他的头发乌黑,意气风发…”
风凛眼睛微眯,在回忆里翻找证明,还是不肯相信。
“仅仅就这个?”
“嗯”
韩凌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街上已经有不少卖灯笼的了,配着雪色,更显喜庆。还有更可爱的事情,那灯笼铺上,坐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帮着叫卖。
“卖…灯笼…”
“好…好看的…灯笼”
风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笑出了声,“这娃娃话都说不利索,就帮着卖灯笼了,真是可爱啊”
韩凌神色怅然,心不在焉的回复“嗯,很可爱”
风凛眸色一转,脸上笑意更甚,咳了咳,压下笑意。
“桓之”
“桓之”韩凌回神,风凛趴在他耳边低语“你我初见时,你也可爱”
随即肩膀得到了一拳,一记眼刀,伴随着一句“有病”
“真的”风凛神色认真,躲开韩凌的第二拳,咯咯笑个不停。
“谁小时候…还没被…夸过可爱啊”风凛一次又一次躲开韩凌袭来手,依旧把话说完“你就是可爱”
最后用手接下拳头,正色道“好了,我不说了”
哄小孩儿般说,“桓之全天在最不可爱,好了吧”
这话放在这个时候听着,更欠揍,于是他得到了韩凌更加愠怒的目光,风凛转身就跑。
“欸,你怎么…玩儿不起…”
“你说谁玩儿不起……你个浪荡子…”韩凌也染了一丝笑意,抓向风凛的发尾被逃脱,一次抓向衣带。
他与风凛在一处,总是会被风凛逗弄着放松的,也只有风凛对他说真话。
“我才不是…”
“你等我…抓到你…”
前面的风凛还在笑,笑声游荡在街上,引得人们纷纷侧目,上元节欢乐的氛围好似被带了起来,天色将歇,红色灯笼映照出喜庆,每个人脸上都多少染上了一些喜色。
他们相遇时,好像也下着雪,韩凌小时候被韩束带着,皮肤黝黑,身体瘦弱,与风凛见过的韩缜不同。
他没有被亲人簇拥着,独自一人,蹲在将军府门口,将地上的雪,握起暖化,如此反复,周遭的雪都浅薄了起来。
那年风凛父亲突然去世,连父亲的死亡都无法给出回应的他,被韩束带回来教养,后来韩束临时有事,他被一位士兵引来。
那位士兵随口询问了一下,“小少爷,又在玩儿雪啊”韩凌重重点头,算作回应。
“风小公子,这就是将军府”士兵离去,只留他在府门前踌躇。
蹲在府门前的韩凌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做自己那无聊的事情,两人就那么尴尬的处在那方寸之地。
直到韩凌身边没有雪了,走向他。
“可以换换吗?”孩子稚嫩的声音,脸上带着忐忑,却还是来询问了。
“什么?”
韩凌扣了扣手指,嗫嚅着结巴开口“那…那里没雪了,我们换换,你去…去那里”
风凛看向那处,后退了几步,留出一片雪来。韩凌蹲下继续,风凛看着他的动作,天真询问。
“为什么要它融化?”
“不知道…”
“你喜欢雪吗?”
“不喜欢…”
在他不知道说什么时,韩凌却又懵懂开口“但它会化成水…”
“那你应该是喜欢它的吧”
“为什么?”韩凌抬眸看向他。
“因为你想让它化在你的手掌里,我父亲曾对我母亲说,如果母亲化作雪花,一定要只化在他的手里,只有他才可以融化母亲,让她流泪,别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