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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耳边的呢喃,晕船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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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的画面不停翻转,有韩缜开心的样貌,父母死去时,还有游学时一同骑马的景象。
“行之,别怕”
飘渺虚无的声音传来,是韩缜吗……好像又不是……
“行之,不要怕,都是假的…”这次他听真切了,是…陆闻的声音。
随后脑中那些画面诡异的扭曲在一起,变成一团黑色的线,快速横向拉长,绞转,耳中鸣叫,仿若被切割开来,身体的失重,惊恐的从空中落下。
好疼…头好疼…
苏辛慢慢掀开眼皮,光线有些发暗,还并未点灯,这是他自己的房间,浑身的燥热不适传来,喉咙也被灼烧般艰难发声。
“兆生……水…”
趴在桌子上的兆生惊醒,弹起来,嘴里念着“水…水”一只手翻起茶杯,另一只手探去茶壶,温的,倒出一杯,赶紧走近床边。
苏辛软软的撑起一些,赶来的兆生扶着他的肩膀,往上拔,让他借力坐起,坐稳后将水递给他,往身后垫着枕头。
经过茶水的一丝滋润,嗓子好了些,看着兆生回去拎茶壶,放在一旁的炉子上,随后一个人推门进入,手里端着药,是陆闻。
他呆看着陆闻走近,屋里的蜡烛被点燃,心里某处因天气冻结的冰霜化了。
陆闻坐在床边,将手中的药舀起吹凉,递到苏辛嘴边。
“我可以自己吃”苏辛伸手去抢夺勺子被陆闻躲开,再次递往嘴边。
他看着对方的执拗的神情,认栽了,抚着耳边的发丝垂首喝去。勺子收回,盛满,看着他悉心吹凉,开口询问。
“是时疫吗?”
“不是”
又一勺抵在嘴边,兆生站在一旁担忧开口。
“少爷你下次可别乱喝外面的水了”
听着汤匙和碗的碰撞声,伴随着陆闻吹气声,苏辛有些疑惑。
“水?”
兆生看着苏辛垂首喝药,眼里映着泪光,有些委屈道。“你这可不是简单的风寒发烧,是中毒,若不是张二小姐和太医在场,你晕在路上无人救治,就真的……”
“那百姓们也是中毒?”苏辛说完就着陆闻递来的药,再次喝下。
“是啊,呕吐只是因为那粮商售卖的粮食受了潮,吃下引起的”
药喝完了,苏辛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陆闻将碗放在一侧,看了眼苏辛,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愠怒。
“你是在庆幸自己喝了那水?”
被猜中心事,对上陆闻的眼睛,有些心虚。
“我喝了水,才会发现并非是时疫,也与粮食无关,现在我也没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若是你晕倒在别处呢?丞相不在,太医就算发现了你,也不一定救你,那样你就要死了”
“所以我撑着跑到了丞相面前,丞相会救我”苏辛弱弱的扬起笑意,以示安抚。
“少爷,你明知那水可能问题还喝,这也太胡来了…”兆生在一旁也有些生气。
“若是这水的毒性不止发烧呢,你也太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陆闻皱着眉头。
苏辛看着面前这一幕,感到有些熟悉,好像之前自己才是坐在床边担忧出言训斥的那个,而床上是韩缜,他终于明白,韩缜为何总会理直气壮了,自己的一点牺牲,换来了最好的结局。
兆生发现自家少爷脸上浮现笑意,指控般“少爷!你还笑!”
苏辛反应过来,内心好像被填满了一处,看向陆闻,温声开口。
“友怀,今夜留下来吧,冬至是要吃饺子的,我们包饺子吧”
像以前一样…
似乎是因为可以回去休息了,太阳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在天边烧起篝火,世间雪色被披上金鳞。难过和忧愁都被圈住留下,月亮款款送来静谧,落下柔和,随着摇曳的舞姿,倾撒下甜美的种子。世间的一天就是这么忙碌多样,就是这么简单。
“酒酿圆子?”马车里,苏荆猛的坐直,一心向往。
“对”韩澈想着它的样子,给他讲解“就是白色的圆圆的丸子,都城冬至都会吃这个,寓意着对新一年团圆美好的期盼”
苏荆趴在窗边,闷声闹人“都怪你,怎么偏挑这个时候出门,现在你我急着赶路,冬至都没法过,这个地方也是,附近竟然没有一个驿站”
随后露出眼睛,有些怅然“唉…也不知道行之和友怀有没有在一起包饺子,不吃饺子是要冻耳朵的…还有阿肆……”
随后又语气恨恨“风冽这家伙在凛城,肯定吃了……可恶啊……”
韩澈看着他这幅吃了什么天大的亏的样子,在一旁安慰道“没事的,明日我们就到密平了,届时可以补上”
“密平城?”苏荆撑着脑袋思索“我记得要走一段水路吧?”
“是的”韩澈在心里盘算着“再走约莫半个时辰,我们就到码头了,今夜在船上休息,明日上午就到了”
车窗边的冷风,吹散了脸上的困倦,脸颊和鼻尖的存在感逐渐强烈,好像能够感受到皮肤的轻薄。
苏荆垂着眸子,神色有些冷清,恹恹开口,“清之,你为何要收留那些孤儿?”
“为何吗?”韩澈轻声呢喃。
他害死了父亲,在郴关城受非议,无颜面对自己的同胞姐姐,所以他自告奋勇,独自一人来到都城。离开家乡,到了都城,处处容不下自己,好像被其乐融融的人世间抛弃了,他一个人,他总是一个人。
在这里,他不可以太优秀,不可以太圆滑,不可以太难过,也不可以太高兴。他什么都不能做,于是他看到了那些孩子,就想让他们什么都能做,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也因此,他们都认为他是个蠢货草包,视线和目光不再向他停留,他什么都能做了。
其实他后悔过的,在养了第一个孤儿之后,他发现自己自顾不暇,根本不知道如何教养一个孩子。坚持下来的理由有很多,细小的,庞大的,复杂的。如果非要说一个坚持下来的理由,大概是想知道,自己重要之人被挟持,能否避免,避免不了,又该如何求的两全。
于是他在众多理由之中,挑了一个最不正经的,也最接近的。
“大概是因为,我想做他们的父亲吧”
苏荆扭头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挠头,脸上挂了个鄙夷的表情,等了半晌,就听到了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回答。
“难得我这么认真提问…庸俗”
“站住!”车帘外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你们是干什么的?”
车夫恭敬开口“回大人,小的载两位客官去岸边码头坐船”
苏荆摁下将要起身的韩澈,撩开车帘,随即对着他讪笑。“嘿嘿,大人,小人是从商的,想渡江去密平看看,寻个好商机”
那人神色狐疑了一瞬,看了看他的衣着打扮,确实是商人穿的布料。
“下车,检查一下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苏荆面不改色的扯谎,“大人,这里面有我养的小倌,他羞于见人”他拿出一锭银子,颠了颠,递过去“能否通融通融?”
那个守卫两眼放光,又极为克制的严肃开口。
“我们要确定你这里没有危险物品,才能放行”
给钱行不通,必然是不能躲过去了。
“劳烦稍等”
苏荆退回车内,对上韩澈询问的目光,低声开口。
“他们要查,先出去吧”
苏荆没等车夫拿来步梯,先一步跳下车,韩澈缓缓走下,天色昏暗,看不清袍子的材质,好在他出门带的不是些绫罗绸缎,不然非要以僭越的罪名被扣下。
一个守卫上去搜查,一个在下面搜身,苏荆又拿出了那锭银子,默不作声的塞到那人手心,感受到被那人攥紧,一边被搜查,一边低声询问。
“大哥,我向你打听打听,往日这里不是没有这一个环节吗?怎么今日反倒查起来了?”
那人也凑近了些,同样低声回应“我看你不像坏人,就跟你说了,最近出现不少土匪,不知他们从哪来弄来了军火,就是火铳”
“上面要求格外严查,又怕民心惶恐,下令不让说,说了就要抓起来”
苏荆侧目与他对视,确定了真实性,向他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保证。
“放心,绝对不说”
随后那人笑嘻嘻的颠了颠银子,恢复神色塞进怀里,继续搜查韩澈,搜查完站在一旁,看着另一个人从马车里出来。
“没有东西,可以放行”
“车里也没有”
两人交换了信息,站到一旁,让出路来。
“有劳两位搜查了”苏荆随口回应,钻进了马车。
等到马车悠悠驱动,车轱辘转了几圈,两人才开始低声讨论。
韩澈有些着急“密平军火泄露,兹事体大,为何朝中未有半点风声?”
密平城不仅是经商大城,有着便利的水路,还是军火制造地。这里劳动力多,价格廉价,不缺乏工人匠人。地理位置安全,四路发达,可以向各地运输军火,于是军火基地建造在这里。
“范围扩展到这里,说明军火已出渡口,上下水路都搜查严格,我们的粮食躲不过去了,要交税的”苏荆微微眯着眼,分析着。
他们本想着带的粮食少,还可以躲过赋税,可现在军火泄露,上下水路封锁着搜查,尤其是他们这些过往商人。
“友怀给了我些钱,可是赋税这么高……”
“丢掉,带一些样品过去即可”
“可是……”韩澈想再说些什么又被苏荆打断。
“粮食卖不出去的,除了官家的,没人敢买,私人售卖粮食,仅缴税纳税就有三层,卖的还没交的税多,我们只需要找到加工粮食的方法”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军火泄露”
“拿纸笔来”苏荆端起烛台,放在桌上“我给友怀写封信,得告诉他这里的事情”
接过韩澈递来的纸笔,笔将入纸,堪堪停下。
“怎么了?”
“此事复杂,我该写的长些”嘟囔着认真写下。
暌违日久,拳念殊殷。快雪时晴,佳想安善。行之安好?友怀安寝?冬至日,十分想念家中的饺子。上朝时记得带手炉,大氅,莫要受凉,行之亦是。我与清之至河岸码头,遇到守卫盘查,询问得知,密平军火机密泄露,事态严重,望君知。现将粮食送回,凭与安排。明日即可到密平,七日之内,必归,莫忧,莫念。左言右语,不过信纸两页,而情不止。鄙寓均安,可释远念,芳信远临,还同面叙。
琐言碎语,也不过一页信纸多出一行,似是不满意般,多添了一句。
愚谨记加衣,未曾相忘。
“两位,前面马车不能过,你们还得多走几步”车夫的声音闷闷传来。
苏荆冲外喊了句,“稍等”,拿起信纸对着烛火烤了烤,折起如视珍宝般塞进信封,封面写着,家书,友怀亲启。
韩澈收拾了一下,先一步下车,苏荆雀跃的走出,将信连同银子一起递给车夫。
“有劳将信和粮食原路返回,送到世子府,路上快些”
“诶好”
随后两人接受层层搜查,终于走到岸边。
“春你啊,南民以鳃苗抠,恁因黏吸春孃苗抠迷啊”
“船家,我们要去密平,你们这船到密平嘛?”苏荆说着密平话,船家热情的回应。
“鳃,苗抠银迷啊,南民黏吸烤村,苗抠什汰匿信,台林扭掉俩啊,满亏塞恁因鳃迷啊”
翻译:“去,密平人嘛,我们这是货船,密平近的很,天亮就到啦,免费载你们去嘛”
韩澈听不懂密平话,只觉得嗲嗲的,黏腔黏调,听起来亲切又可爱,更何况这个船家看起来很慈祥。
“想卿呐”苏荆抱拳,高兴的冲上,直奔船头。
韩澈追在后面,轻喘着气,“欸,你还会密平话?”
苏荆站立在船头,猛吸一口凉气,闭着眼感受着寒风。
“我和行之,经常跟我父亲走南闯北的去查商铺,他来查账,我无聊觉得这话好听,就学了”
晚风送来的声音,似乎染上了沉重情绪,苏荆被风鼓起的衣摆,拖拽着他向后,而他屹立于风中,丝毫不动。
“确实好听”
就在韩澈以为他要深沉下去的时候,苏荆抬起一只脚踩在船边,随后又放下,跑到另一边,趴着。
“哕……”
“苏芥!!?”韩澈慌忙跑去查看。
“呕……哕……咳咳……”
韩澈拍着他的后背,一边递过去帕子,“你…你怎么还晕船啊?”
苏荆接过帕子,伸手“水……水……”
“水?”韩澈扯下腰间的水,打开递过去。
苏荆对着嘴,高高倒下,漱了漱口,吐出。而后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帕子,拍回韩澈的胸口。
韩澈看着他拿自己的帕子擦嘴,不可置信的开口“你还嫌弃我啊?”
“这等贴身之物,我不习惯用别人的”苏荆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帕,有些嫌弃。
“行”韩澈看到他这样,觉得有些搞笑“欸,你怎么还晕船?”
苏荆嘴上逞强道“它晃晃悠悠的,和马车一样,这谁不想吐?”
是的,他晕马车,一路上不停的将头探出去,坐在车夫旁边,都比马车里好受,可外面实在太过寒冷,又下了雪。韩澈一路上不停的笑他。
“别笑了”他把帕子丢向韩澈“你凑近点,我跟你说个事”
韩澈接住帕子,声音染上了笑意。“好好,我不笑了”凑近他“你说吧”
“这艘船水痕不对”
韩澈瞬间脸色严肃,侧目与苏荆对视,又看向前面那艘船,就着苏荆趴着的姿势看去,苏荆还在解释。
“如果说这两艘船装的是货物,那前面那艘船入水的幅度也太多了,前面那艘船已经开了,也就是说岸边那么多人都要在这艘船上”
“在有这么多货物的情况下,还载那么多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在掩饰什么?”
军火…
韩澈没有说出口,只是惊慌失色的看向苏荆,后者还在低声说着。
“此次前来,我们的目的很明确,此事凭我们两人不能轻举妄动,等友怀回信…”
“你们还好吗?”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蹙眉讨论。
来人一身装扮像个武夫,模样端正,看起来比他们大了几岁。
“在远处看到你们接连呕吐,我这里有缓解晕船的药丸,你们可以吃吃些”
“这个药丸,可否给我些?”另一边一位装束简单,身形消瘦的少年,模样有些稚嫩的男子,拱手求药,他身后两个人,和他们刚才一样,一个正在呕吐,一个安抚着后背。
那位给药的武夫,侧身,勾唇给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当然可以”
那人接过药丸,拱了拱手“多谢”
“不客气”武夫看他离开了,回过头来看向他们。
苏荆站起身来,也回了一个笑容,拱手道。“不用了,我还好,多谢好意”
“好,有需要便来找我”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