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哄》偏偏好人

33、学她

　　户部侍郎叩首，“请陛下明鉴”

　　皇帝皱着眉头，现在他骑虎难下，户部侍郎的声音再次传来。“请陛下明鉴！”

　　“太子言辞过激，殿前失仪，闭门思过”

　　“父皇？！”太子目光对上皇帝紧皱的眉头，神色挣扎，声音平静了下来。“父皇，儿臣知错，儿臣认罚，只是现下时疫事重，儿臣若听不到解决办法，寝食难安，还请准许儿臣在此停留。”

　　皇帝阖了阖眼眸，默许了。

　　太子顿时谢恩。“多谢父皇”

　　皇帝的声音通过大殿的回响，冰冷而悠长。

　　“韩世子所卖粮食毒性与否，交由大理寺去查”

　　“增派两个太医去探脉，张御史的姐姐善医，此事就交由张御史去办，诸位意下如何？”

　　张应臻拱手出列，“回陛下，承蒙陛下厚爱，微臣听闻时疫，忧心忡忡，想为陛下分忧，然，臣经验不足，一人处理，难免惶恐”

　　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大的事，让初出茅庐的小子去，确实不好。但他们又不想沾染时疫，且那张御史又是陛下看中的人，一时拿不准住，等着为首的几位大臣发话。

　　此时金丞相不紧不慢的走出，拱手。

　　“陛下，老臣今日正要去施粥查看，不如交给老臣吧”

　　“丞相？”皇帝好声好气的与他打商量“此次时疫非同小可，无法控制，丞相已经年迈，就不要去了吧”

　　“臣已年迈，身死不足为惜。且张应臻乃我手下之人，新官上任，经验不足，恐与陛下添忧。两位御史由我带着，增长经验，也好让陛下放心”

　　“既如此，派两名太医随行，朕也好心安”

　　“谢陛下”

　　群臣拜伏“皇上圣明！”

　　“朕乏了，若无他事，那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有序退出大殿，与他们进殿时的微亮相比，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丞相，今日……”

　　“苏大人”张应臻在身后朗声呼唤。

　　苏辛颔首回应“张大人”，他原是放慢了脚步等了等丞相，不想也一同等来了他。

　　“苏大人，丞相大人”张应臻走到跟前行礼，神色兴奋。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有什么要带的吗？我好去准备准备”

　　丞相摸着胡子，慈祥开口。

　　“应臻啊，回去用了膳，直去城北即可，不用准备…”

　　“好的，丞相，那我先走啦”张应臻乖巧应下，摆了摆手，离开了。

　　苏辛看着他来去匆匆，转头又看了看装起深沉的丞相，视线不远处是走来的常胤霖，后者轻皱着眉头。

　　“丞相还不回家？今日饭桌上的酒酿圆子就要不好吃了”

　　丞相一秒破功，耐不住雀跃询问“今日有酒酿圆子？”

　　“霖儿你什么时候做的？”转头又对苏辛说“苏小友，去我府中用膳如何？还能说会儿话”

　　苏辛看着丞相如此可爱行径，不禁带着点笑意。

　　“家中兄长已经备下饭了，便不叨扰了”

　　“苏大人的兄长不是昨日就随世子离城了吗？”

　　苏辛循着声音侧身，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来了，一一向他们问礼。“丞相安好，两位大人安好”

　　丞相、苏辛：“太子殿下安好”

　　常胤霖还是只行礼，未开口。

　　苏辛脸上的尴尬神色并未持续多久，太子负手直言“此次前来，是向各位说世子粮食一事”

　　“那粮食卖入城北，已被我购买大半，并无不妥，而世子也不知道我购买粮食一事，若是粮食出了什么事，必定是有人中途做手脚，烦请各位多关注关注铺子中的人”

　　“那粮食我们府中也吃了的，并无不妥”苏辛温声附和。

　　“我还要回去受罚，就不与各位寒暄了”穆丹阳行满礼。“有劳各位费心”

　　太子离开，留下三人面面相觑，苏辛脸上的尴尬神色又卷上来。

　　“既然苏大人也是为了此事，现话已说完，苏大人也不愿去丞相府”常胤霖看着丞相幽怨似的，冲他掀了掀眼皮，继续说“丞相再不回去，就真的不好吃了”

　　“苏小友”金丞相冲苏辛拱手“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尝尝，霖儿最会做酒酿圆子了”

　　说罢衣袖一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拂过了常胤霖垂落一侧的那只手。

　　常胤霖对着苏辛颔首，也快步追了上去。

　　苏辛缀在后面，心里对他们两人感到有趣，慢慢走出宫门，心下有些落寞。

　　看着兆生在远处挥手，落寞又减消了些。说来也奇怪，兆生虽说是一人伺候他们两个，平日里苏荆并不太需要别人伺候，大多数他都是伺候苏辛，与苏辛呆的时间也是最久的，可他的脾性却最像苏荆。

　　“二少爷，快拿上手炉”兆生将手炉塞进苏辛怀里，拿起大氅给苏辛披上，系紧。

　　随后被他轻推着后背，催着他赶快进入马车。等到马车驱动，开始了唠叨。

　　“二少爷，怎么今日出来这么晚？”说着握着拳头架起要揍人的架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苏辛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眼尾带了些笑意，点了点他的额头“这跟谁学的，你家少爷就这么好欺负啊？”

　　兆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陆少爷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转而扁着嘴，语气闷闷“二少爷你脾气这么好，难保那些人不会挑着你当软柿子捏”

　　他这幅样子让苏辛笑意更甚些，“你啊，口无遮拦的毛病可要改改了”语气却并无斥责，反而像讲鬼故事吓唬小孩儿“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了，非得把你抓起来放到牢里，让老鼠咬你头发…”

　　“少爷！”兆生拔高声调，撒娇一般打断苏辛的恐吓。

　　“那你改不改？”

　　兆生低下头，嘟囔道“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

　　苏辛没再逗他，挑起窗布，看着外面的人流，人们为了御寒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明明天气越来越冷，街道上的人不减反增，想来是快到上元节了。

　　他放下窗布，怅然思索，与父母一同过上元节，已经是前年了，今年本想着能一起过了，却……

　　刚刚跃起的情绪，被新的惆怅拍打在岸边，卷回来处，直到饭桌上，吃到了一碗圆圆的白色团子。

　　这是…苏辛感受着嘴里奇妙的味道，有些错愣。

　　“酒酿圆子”兆生邀功般开口。“怎么样？好吃吗？”

　　苏辛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圆子，问“哪来的？”

　　本是随口一问，倒让兆生不好意思了起来。

　　“听说他们都城里，冬至都要吃酒酿圆子的，于是昨日便缠着王管家学了来”

　　“很好吃”心里有些踌躇后开口“友怀那里送了没？”

　　“送了的，少爷记挂着陆少爷，我自是送了的”

　　听到陆闻也有，苏辛放下心来，想到了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怅然开口。

　　“晚上，请他来院里吃晚饭吧”

　　“好，我一会儿就去说”

　　苏辛看着手中的酒酿圆子，内心略微有些苦涩，其实味道是有些怪的，他吃不惯，只是冬至的好彩头，意味着团圆的彩头，他很喜欢。

　　冬至日，强烈的光芒从团子一般的圆日四射，云朵为了挣抢温暖的日光，撕扯起来。先是脸上的妆粉，后又一团一团的雪白落下，怎么这般狠绝，原来不是它们争吵落下云彩，是雪，团圆后喜极而泣化作的雪。

　　“丞相”苏辛对着不远处的金丞相拱手，他穿着深色大氅，上面漂浮着鹅毛落雪，睫毛也沾染了一些。

　　金丞相推开一旁的人到屋檐下，自己拿着伞向苏辛小步跑去，蹙着眉头询问“怎的也不撑把伞？”

　　头顶被撑起了一片不被雪花入侵的天地，背后温热的手掌推他前去，声音似乎还带着些清凉。

　　“我们那里，没有下雪撑伞的习惯”

　　“若是着凉了又有一番罪受”金丞相语气带着些斥责。

　　“多谢丞相关心，郴关冬日常年大雪，我应当是不怕的”

　　“哎呦”丞相急切的讲解，“这雪化肩头，衣服被浸湿，再吹着冷风，怎会不病？”

　　苏辛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也不再与他各执其词，微微颔首，发丝也柔顺的垂下胸前。

　　“是我欠考虑了，下次定会撑伞”

　　两人走到屋檐下，金丞相对那人吩咐道“你跑回马车歇着吧，我和苏大人一同前去”

　　“丞相，不如我再跑去买把伞吧”

　　金丞相抬起步子，冲他摆了摆手。“不用，差不了多远了”

　　确实差不了多远，走了二十步左右，拐到巷子里，帷布覆盖在一整个巷子的高墙上，好在两边有墙做格挡，前后两个出口都被屏风挡起，风吹不进来，雪也只落进一星半点。

　　金丞相收起伞递给一个守卫，戴上面纱，看着眼前的景象。“真是遭了罪了…”

　　这是一个折角的巷子，从这里看到折角处，那里有几处铺子一般的门面，往里是他们的四方小院，巷子里病患排排躺着，身下的褥子单薄又皱巴，身上压着棉被。

　　“丞相，我们往里走吧”

　　一路走来，尽是病患的呻吟声，走入折角处，小院里也躺满了病患。尽管他们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人数的众多有些吓到了。

　　苏辛走近蹲下，摸了摸他们的脉，蹙着眉头，起身对一旁的守卫吩咐。

　　“劳烦取一些他们吃的粮食和水来”

　　“苏小友还通医术？”金丞相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去。

　　苏辛自嘲一笑，解释道“家人总病，便学了些，并不精湛，比不上太医院的”

　　金丞相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苏小友有心了”

　　“说起来，陛下派给丞相的两位太医，为何没来？”

　　金丞相双手交叉缩进袖子里“天寒地冻的，就不要他们跑这一趟了”

　　“大人，取来了”

　　苏辛捻起几粒粮食，搓了搓，而后又撩开面纱，放在鼻下闻了闻。

　　“这是韩世子卖的那批粮食吗？”

　　“是混在一起的，分不出是与不是”

　　苏辛紧皱着眉头，若是分开，还好证明。混到一起，若是商铺的人本身卖的粮食就有问题，就无从查证了。

　　混在一起，查不出来，针对的是韩澈，不混在一起，针对的是商铺，而在此之前粮食铺子都是苏家在管。是谁在针对他们？无论是苏家还是韩澈，他们现在并无威胁，为何…

　　“如何？苏小友？”

　　金丞相的话打断了苏辛锁眉思考，后者展眉一笑，以示安抚。

　　“丞相莫急，待我再看看水”

　　苏辛拿起水，色泽上并无不妥，也并无异味，如果是她……想着便抬手送入口中。

　　“苏辛！！”“苏大人！！”

　　金丞相和守卫两人惊呼，后者冲两人莞尔一笑，“水若不试，怎会知道，太医院也只是说粮食有问题，不妨事的”

　　“你…可是这是时疫！水也会传染的…”

　　“苏大人，丞相”张应臻姗姗来迟，打断他们的问责。

　　“我来迟了，两位大人有何发现？”

　　苏辛退开一步“丞相，张大人的姐姐妙手如春，不妨请她来诊脉”随后又看向张应臻，“百姓受难，相信张大人的姐姐也会愿意来的”

　　后者感受着几人的视线，反应一晌，天真应下“好，我这就回去请姐姐”

　　“丞相不是要施粥？时疫方子重，不妨煮些健脾养胃的，也好让百姓们好受些”

　　丞相怔愣一瞬，旋即回复“你思虑周全了，我一会儿吩咐他们”

　　“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去铺子查看一番”

　　金丞相欲言又止的看向他，最终还是说了句“去吧”

　　“多谢丞相”苏辛作揖离去。

　　明哲保身就是什么都不要说，他知道自己此番有些冒进了，越过丞相吩咐众人，实属不该。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不能就这么看着。

　　若是此事查不出来，就此作罢，又有丞相替他们顶下，皇帝不会说什么，这也就对他们没有威胁了。可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拖下去，百姓都会死。那个人是摸准了我们不会放着百姓的性命不管，这是个陷阱。

　　该怎么办？这个时候该怎么办？若是他们在，他们会怎么做？苏辛，快想想，要怎么做，才可以保住百姓，同时又护好自己？

　　苏辛停站在粮铺门前，鼻尖和脸颊被风吹的微红，一路快步走来，让他呼吸有些急促。

　　“商铺的老板呢？”呼出的热气氤氲成雾，此刻看来，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兔子，在雪中，易碎，又容易受惊。

　　“在里面，您请进”

　　走进铺子，粮食的样品在架子上罗列，他们安静的等待被挑选、购买，柜台在门口一侧，一个模样纤细，身材矮小的人站在那里，看到苏辛进门，慌忙绕出走近。

　　“公子，您看您要什么？小人好替您推荐”来人脸上堆着讪笑，语气殷切。

　　“听闻韩世子卖来一批粮食，还有吗？”

　　身前人脸上的讪笑不再，语气也冷漠了起来。

　　“没有了，卖光了”

　　苏辛眉头重新皱起，拿出了怀中的御史令牌，举到那人脸前。

　　“我是丞相身旁的御史，奉皇上的命令前来查时疫一事，怀疑此事由你们的粮食而起，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苏辛看着眼前人惊慌的点点头，收回令牌。

　　“大人不关我事的，这时疫不可能是因为我的粮食而起，定是韩世子的粮食…对…”

　　苏辛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拉扯，眼前人的疯癫让苏辛头疼，他现在没有耐心听他为了逃脱罪责，胡乱指控。

　　“你的粮食与韩世子的粮食混在一起售卖，怎么会只和他有关？”

　　“卖给百姓的是混在一起的，卖给大臣的不是”那人脸上多了些惊慌失措“大人，您看大臣们吃了都没事，真的和小人无关啊”

　　原来是这样，商铺的捧高踩低他是知道的，他们嫌韩澈的粮食不好，又想盈利，于是混在粮食中高价卖给百姓，而太子出手阔绰，收到的粮食也并非是韩澈的，所以才没事。

　　苏辛快步离开了商铺，赶回巷子，想知道太医和张二小姐诊断。步伐变快，脑中骚乱，翁鸣，许多奇怪的声响充斥在脑中。从离开巷子就不对劲，身体越来越沉重，寒冷的空气冲击着皮肤，可身体燥热，呼吸急促。

　　他离巷子越来越近，世界变得混乱，撑着步子掠过屏风，目光锁在给百姓喂粥的丞相身上，挣扎几番，世界昏暗，不再成像，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