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木偶人》岁莫狮眠

73、番外1：旧事重提3

　　去单家之前，任故文给程澜打了电话。
　　纵然单念致眼里这个人劣迹斑斑，还勒令任故文不要和他过多接触，但在万不得已时，任故文能想到的求助对象只有他。

　　“他们一家人都出国了，”程澜在电话里说。

　　任故文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呼吸渐渐不平稳，追问道：“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巨大的恐慌，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脸色苍白，望着空荡荡的出租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坐在了沙发上。

　　程澜道：“沈总很早就开始下移工作了，高考结束那天，她说要带单念致出国休养。这几天我们两家公司谈业务，沈总和单总都不见人影，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任故文忽然哽咽住。
　　如果他们全家都走了，那这偌大的世界，任故文该去何处寻找他，单家非要做的这般决绝吗。

　　语音未中断，听到对面颤抖的声音，程澜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叹息道：“他们可能出去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念致执拗，他爸妈越是不让他见你，他越是会找机会跑出来，别着急。”

　　别着急……
　　任故文怎么可能不着急。

　　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冲到单唯和沈墨雪的面前把单念致抢回来。
　　约定好的高考结束后手术，他们却让人医生提前，权力大过天，卑鄙无耻。

　　之后第三天，任安离回曦城，望海市只余任故文一个人。
　　T大的毕业生找工作没有那么困难，更何况，入职几个实习生并不需要向董事层汇报，任故文凭借优秀的能力进入单氏集团，留在了设计部。

　　他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么大的仇恨潜伏在公司内筹谋搞垮这么大一个集团，他只是想靠近一点，单家有任何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他只想找到单念致。

　　单唯和沈墨雪半个月露面了。

　　到了高考查分的那天，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其他人无不盯着电脑看设计图做策划案，唯有任故文，一颗心都在替别人紧张。
　　网页进不去，他不断刷新，终于一瞬间，单念致的成绩出来了。

　　身边本该有一个人扶着他的肩膀，闭着眼睛，问他，“出来了没？我考的好不好？任故文我不敢看。”
　　可此时此刻，任故文只有孤身一人。

　　他无声的说：念致，考得非常好，比最后一次做的卷子还高了十五分，你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七月末，单唯终于在一场会议上现身。
　　听到消息后，任故文守在会议室外等着。

　　会议结束，单唯和几个高层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任故文向前，叫了声单总。
　　贵人多忘事，单唯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年轻有点眼熟，以为是见过几面的员工，道：“找我什么事？”

　　任故文举起自己的工牌，眸色晦暗，道：“单总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任故文。”
　　单唯脸色一变，周身气压瞬时阴沉，让旁人先走后，冷声道：“跟我来办公室。”
　　家丑不可外扬，单唯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这种事。

　　任故文踏入办公室，将门合上，目光锐利地盯着单唯，沉声问道：“单念致在哪里？”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每个字都透着不容拖延的紧迫感。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氛围，两人对视，最终是单唯先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道：“都混到组长了，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年轻人，你既然有这毅力，去做点事业不好吗，非阴魂不散缠着我家单念致干什么。”

　　你家单念致。
　　你有一刻把他当作家人吗？

　　任故文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重述道：“单念致在哪？”

　　望海市是个艳阳天，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单唯往窗边走了走，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小人，手指无意捻动，道：“他自然是和他妈妈在一起。”
　　他悠悠的转身，刺目的光令任故文看不清人影，对面的脸庞一片漆黑，只露出森森牙齿。

　　单唯道：“你这么愤怒，要把我吃了似的，搞不清状况的还以为你才是念致的亲人，而我是绑架他的罪犯。”
　　任故文毫不客气道：“你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和绑架犯有什么区别。”

　　“清官难断家务事。”
　　单唯说：“你别总想着跟我讲大道理，我比你们多活二十几年，路不是白走的。”
　　他走到办公桌前，准备拨打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抬头看向任故文，道：“忘了告诉你，我们没有关着单念致，房间门庭院大门日日敞开，他自己不出来你能怪得了谁。”

　　这番话的可信度在任故文眼里为零。
　　他正要追问，电话接通，单唯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对对面的人说，“给设计组的任故文结算工资，让他今天走人。对，他手底下的工作交给别人，违约金也给他。”

　　任故文再次失去了对抗的能力。

　　单唯放下电话，语气轻松的说，“看吧，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消失不见，望海不是谁都能待的地方，我儿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高攀的，治好了病就回家陪你父母颐养天年吧，这么大年纪还要每天在面馆里忙碌，你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他们。”

　　“我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任故文冷冷的回应。

　　单唯高傲的抬手送客。

　　烈日高悬，任故文被踢出单氏集团。
　　日头正盛，每走一步，脚下都灌入了万斤铅，很重很重，任故文就快要走不动了。
　　坐在望海河岸的木椅上，望着波光粼粼，长江连接着远处的大海，无边无际，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何意义了。

　　他就像一只蚂蚁，茕茕孑立，哪怕努力一辈子，最终能搬进洞里的也只有大一点的过期面包，高楼大厦玻璃窗里精致的蛋糕，他连触碰的机会都没有。

　　念致……
　　他和单念致差了这么远，他们……
　　也许不应该执着，到这一步就结束吧。

　　-

　　然而，到了九月，任故文依旧在望海徘徊。
　　他换了新工作，就在单氏集团对面的大楼，期间任故文去找了单唯几次，除了被骂被讥讽一顿，别无所获。

　　T大开学那天，任故文也去了。
　　他试图在新生里找到单念致的身影，人群热闹拥挤，他在曾经上了四年学无比熟悉的母校里，感受到了巨大的孤独。
　　如果单念致真的回来上学了，怎么可能不先找他。

　　任故文近乎阴魂不散的监视着单唯的行踪，终于在十月中旬，他听程澜说，单唯最近买了只狗，订机票去了国外的一座城市，那边没有业务往来，应该是去见单念致。
　　再多一点的消息程澜查不出了，就连沈妍家里也问不到沈墨雪在哪里。

　　办好护照，任故文简单收拾行囊，出发去了那座城市。
　　开始的那段时间，任故文每天都去这边的大学找人，因为他觉得如果单念致回不了国，一定会在这边上学的，单唯和沈墨雪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七所大学，任故文拿着单念致的照片，跑了一个多月，跑遍了所有的教室去问。
　　没有人见过这个中国男孩。

　　任故文很丧气，觉得可能是自己遗漏了，打算从头再找一遍的时候，这边下起了雪。
　　冬天到了，学校就快放假了，任故文的钱不剩多少，他只好暂停行动，在一家饭店里打工。

　　那年春节，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度过。

　　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母亲有些生气，但她没说出来，只叫任故文照顾好自己，多穿衣服，别生病了。
　　任故文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第二天，他开始发起了高烧。

　　他的身体素质一向不好，医生叮嘱做完手术不宜奔波劳累。
　　任故文没听过医嘱，神经紧绷了半年，好像只有见到单念致，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来年三月，这座城市举办了一个艺术展。
　　任故文心想，如果我找不到单念致，也许可以让单念致看到我。

　　在饭店的小阁楼里，他彻夜不眠，画了几幅城市外景，署名任故文。
　　画作投递出去，被展览。
　　但任故文等了很多天，只有几位想要买画的人联系他，没有单念致。

　　单念致确实没什么艺术细胞，相较于画展，他更有可能去广场上买面包喂鸽子。
　　任故文同样去过广场很多次，没有收获。

　　茫茫人海中想要寻到一个人，太难太难。

　　对任故文来说，找不到单念致还有一个更坏的原因，那就是单念致不被允许出门，甚至很有可能他又被送回了疗养院，那个可怕的地方。
　　日夜难眠，任故文开始焦虑，某天躺在床上心痛的一夜没睡着，终于决定第二天回国，去找单唯，实在不行他往单氏集团大楼外贴寻人启事。

　　单念致说过，单唯最怕丢人了。

　　-

　　单唯脾气不好，对任故文尤其是。
　　本以为把这小子赶出公司就没下信了，谁知他那么难缠。

　　这天，再次在地下车库被任故文堵住，单唯忍无可忍，叫保安把他轰走。
　　任故文手里抱着一沓纸，纷纷扬扬散落在地，定睛一看，正是他为保万无一失打印的寻人启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要脸的怕死皮赖脸的。

　　任故文蹲下，一张一张的捡起地上的画像，垂眸落下的泪珠浸湿单念致的眼眶。
　　他也在为他哭泣。

　　“我只想知道单念致在哪？你告诉我，我就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任故文哀求的声音传来。
　　单唯眉头微蹙，捏紧了骨关节，道：“单念致已经结婚了，你们不会有可能了，就算真的让你们见面，他也不会跟你走的，他有了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儿。”

　　“不可能！”
　　任故文站起来，一双眼睛紧盯着单唯，试图从他的目光中寻到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但单唯只是垂下了头，打开了手机录音。

　　“小舞睡着了，她好乖。”
　　“小舞来抱抱，哎呀，真是乖宝宝，今天我没在家，你好好吃饭了吗？”

　　“念致，你这是在缝衣服？给小舞？”
　　“嗯，外面太冷了，小舞又喜欢看雪，我做件小衣服给她。”

　　许久没听到的声音，就这么从单唯的手机里传出来，在空旷的停车场里，一遍遍回荡。

　　单唯轻嗤一声，关了手机，道：“你看，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觉得他不可能和别人有孩子，但别忘了，现在科技发达，怀孕并不需要单念致的同意。但孩子生下来了，你觉得他会不管不顾抛妻弃子跟你走吗？他再没心没肺，也要掂量一番吧。”
　　“任故文，你一个大男人，要才学有才学，心脏病也给你治好了，去随便做点事业不成吗？就非得扒着我们单家吸血……”

　　-

　　任故文抱着单念致的画像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在新闻上看到了单家和向家联姻的消息。
　　两位主角，单念致和向琳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再后来，他去过一次单家别墅区外，看到沈墨雪在车里，她身旁的座椅上有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裙子，很可爱。
　　任故文还是没有见到单念致。

　　终是碌碌无为一场空，隔年春日，任故文辞掉工作回了曦城。

　　念故，是他开的一家民宿。

　　如果有一天单念致来到了曦城，看到名字，一定会选择住在这里。
　　那时，他们一定能再见一面。

　　-

　　和单念致分别的第七年，又是一个炎炎夏日，任故文在民宿，忽然接到面馆里一个员工的电话。
　　对方明显压抑着激动，道：“任哥，快来面馆，我看到你画像里的那个人了，他还在点菜，半小时内肯定不会走。”

　　任故文没用十分钟就到达了面馆。
　　单念致在柜台前打了杯热水，慢吞吞的往位置上走。他抬头看了一眼，但好像没注意到任故文，转身坐下去了。

　　任故文朝他走了过去。

　　“念致……”
　　“我的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