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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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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坊自然生长出七八棵健硕的桂花树,八月里整个坊间都像沁在桂花蜜罐子里,呼吸间是甜丝丝的味道。最近街坊上逛集市的人很多,成群成队的聚在一起,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是有喜事。
日头正好,鱼时眠在桂花树下卖花,橙黄的阳光从树缝中漏下,照在她脸庞上,把本就美艳的脸蛋衬得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人多花也好卖,卖了一半了,徐朝才忙完阁中的事赶来。
他驾马急匆匆过来,却又下马牵着马匹停在她对面。
鱼时眠正蹲在竹篓前摆弄花朵,以呈现花最好的优美姿态。她忙碌起来都没发现他。
太阳照得她眯着眼,锁这眉调整方向背身躲着太阳,鬓角滑下一滴汗水。
徐朝一人一马静静站着看她,他双唇紧绷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鱼时眠突然被人拦腰抱住,熟悉的清列体香在来人抱上来的一瞬间就扑过来了,她并未被吓到。
惊喜感褪去后是稳稳被承接住的踏实,她面上有些发热,轻拍打腰间的大手,“好了、好了。”
她说:“你那忙完了?”
徐朝手上松开她,但脸还是贴着她的发丝,轻声:“嗯,明天的事也处理好了。我这有两坛祈月酒,明晚我们去扈江上看月亮。”
“白天去流英寺庙会逛一逛,还想去哪?”他手指碰碰她的发钗,“再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时兴的首饰样式。”
鱼时眠转身面朝他,有些疑惑:“你明天怎么这么闲?”
徐朝被问懵了,捏捏她的手:“明天中秋啊。”
“就八月十五了?”她恍惚,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八月十五,街道喧闹,处处张灯结彩,杂耍、皮影、歌舞的剧团密密麻麻散布在街上,看见这些根本走不动道,人人脸上都是欢笑。
徐家,徐朝、徐荣宗跪在院子里。
“过节的日子,你专门给我找不痛快的?”徐山拐杖敲在徐朝背上。
徐荣宗开口求情,声音却哑徐山的怒音下。
“要不是我今日正巧去徐家帮撞到,你打算瞒到我什么时候!”
徐晖阮箭步上前扶住徐山晃动的身躯:“父亲当心身子!”
徐山推开徐晖阮,不让他扶着。徐山又一棍打到徐朝肩上,“你身为少主,竟然做得出来?把帮派全权交付给了你侄子!”
“说我还来晚一点,这个帮派是不是已经改姓易主了?!”
徐朝神色坚毅,“我和他都是姓徐的,没什么差别,祖父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气的是这个吗?我气的是,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竟然还得寸进尺,想离开帮派?!”
“徐朝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徐家你要,还是不要?”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他,徐朝喉结滚动,忍不住的吞咽。
紧闭的大门口传来急促的震耳敲门声,紧接着一只飞箭射进来,插在徐朝面前的地上。
飞箭上绑着一张字条——中秋大礼。
门外敲门的人进来,神色慌张,“帮主!族长!盐场、茶庄被官兵围住了,不准任何人进去,是盐铁使的人!”
大院中人群慌乱,嘈杂的议论声不断,徐山和徐晖阮神情凝重。徐朝趁乱拉着徐荣宗站起来。
徐朝往门口溜,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徐晖阮发现。
“站住!”
徐朝叉腰不耐烦地停下。徐晖阮板着脸,不肯看他,手上却递来一个大食盒,“你娘做的月团,带过去。”
徐朝错愕一瞬,慢吞吞接过食盒。“辛苦娘了。”
梁云坊,鱼时眠简单用过午膳,有些寂寞的蹲坐在门槛上。
本来以为午膳时候徐朝会来的,她在饭馆里买来了好些菜,结果就她一个人吃。
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眼前突然晃过一块月团。油滋滋,香喷喷,还冒着热气。
她抬头,徐朝就站在跟前。
还没等她说话,他就抱了过来。
她察觉到徐朝有些不开心,尽管他掩饰的已经很好了,可她能感觉到他眼中始终覆盖着一层愁意。
“怎么了?”
“让我抱一会儿。”
他心里烦得很,方惟刚传来的那一箭他心里也是慌的,在鱼时眠这才敢露出点委屈。
鱼时眠把手抬上来搂住他的腰身,他更加沉沦在这份安心、温暖的怀抱里。
“我有东西要给你。”她说。
徐朝这才从她的怀里起来,笑得温暖,看着她。
鱼时眠掏出一个白净的小瓷罐,打开盖子,一股清凉淡雅的香味传出。
“准备的匆忙,这是润肌膏,中秋快乐。”
她牵起他的手,打他的掌心,轻轻抚弄:“你手牵起来有点粗糙,痒痒的。”
徐朝一下子红了耳朵,眼神瞟向一边,不敢直视她。
“我帮你涂,你试试看还喜欢吗。”
鱼时眠弄出一点润肌膏在自己的手心化开,双手盖在他的大掌上,细细揉弄。
徐朝喉结滚动:“喜欢。”
他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但又舍不得。
她的手像是在揉捏他的耳垂一样,他的耳垂红得可以滴血。
徐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鱼时眠还没发现他的异样。
他突然牵起她的手,换了个话题:“有点饿。”
鱼时眠想起中午就她一个人吃,就气得一拳砸向他的肩膀。
徐朝小心赔笑。
他灶台热好饭,端到院子的桌上,大口大口的吃,她又撑着脑袋安静地看着他吃。院落花飘零,一切岁月静好,身心舒畅。
吃完饭,两人在院子里抱着躺在躺椅上闲坐着。在鱼时眠昏昏欲睡之际,大门被人急切的敲响。
鱼时眠一个哆嗦被惊醒,徐朝抚上她的额头,按住她让她接着睡。是蚀骸阁的人把他寻走了。
“没什么大事儿,我看看就回了。”
鱼时眠看着徐朝平静的脸色,似乎真的没大事儿,此时困意上头,她安心的继续睡了。
徐朝走了没多久后,门又被敲响了。
“徐朝?”鱼时眠迷迷糊糊地喊人,外头却没人应声。
徐朝前脚刚走,她以为是落东西了,毫无防备的把门打开。
看着穿着人模狗样的方惟,她瞌睡全无,眼中惊恐。“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方惟一手用力扣住门,不让她关上,冷冷笑道:“鱼小娘子脾气怎么变这么火爆了。我站在这儿不就是来看望你的,毕竟我们也说得上是知己老友了。”
鱼时眠使出全身力气,一脚踩在他拦门的那条腿上。
方惟吃了疼松开腿,手上却更用力拉住门,另一只手还揽住鱼时眠的肩膀。
“娘子真是厉害了。”
话毕,天降一碗糖水,淋在方惟脸上,紧接着一阵掌风扇来,方惟胸口结实地吃了一掌,他连连撤步才站稳。
徐朝去蚀骸阁的路上路过糖水铺子,想着送一份回宅子再去蚀骸阁的。回来正巧碰到了有所歹念的方惟,徐朝生出后怕,无比庆幸他回来了一趟。
徐朝把鱼时眠拉到身后,掌风接连打在方惟身上。他没用还手之力,等埋伏在宅子附近的侍从赶到时,方惟已经被打得口吐鲜血,筋骨顿疼。
方惟紧急掏出一本帖子:“这么想要我的命?今夜扈江来舫上一块赏月,记得带上鱼娘子。”
他阴测测地笑着,眼神看得鱼时眠毛骨悚然,一看就没有什么好事儿,这幅帖子就是战帖。
方惟说完带着一行人大张旗鼓的走了。
徐朝手心攥着请帖,“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方惟船舫在江上设宴,桃县及其周遭三个临县的大官都来了。
鱼时眠和徐朝上传时里头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鱼时眠一眼看到了,在里头格外突出的王大贵,她眼里发光:“王录事也来了。”
王大贵在一堆人里格外打眼,揣着手低着头,两腮鼓囊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关乎四县的大事,王大贵自然也来了。不过没人邀请,他自己硬跟过来的。
方惟:“大家也应该有所耳闻,我任桃县县令一职时新修了河渠,把县里的小河和扈江连通,让县里的贸易繁盛起来,此举可是大获皇帝赞赏。在下认为渠道还得挖,如此好事,咱们四个县共同合计合计。”
底下议论声不断,有人不服硬气发话:“那盐铁使的意思,是要收我们四个县的贡钱,去给你修河渠?此事不简单,耗财耗人,您三思吧。”
方惟冷冷的抬眼,蛇蝎一样盯住出头的人,一众士兵马上把他围住,押了出去。
一阵巨大的水花声,有人落水了。听求救的声音,像就是那人。他又被捞上来,但是神志丧失,浑浑噩噩,打着哆嗦瘫在地上不动了。
王大贵暴跳如雷:“就知道这鳖孙憋着坏!这干的叫人事儿吗?”
鱼时眠:“明着捞钱,有意思……”
方惟统管后的桃县落败不堪,特别是年关时候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个年过的是惨啊。
反而方惟富得流油,听说府上进了好些新人,美妾多多。
王大贵万的弯着腰弓着背,偷摸走到徐朝鱼时眠的席位旁边,手肘怼这两人像是要说悄悄话。
“王录事和徐郎这是有话要说?”方惟面上暖意的微笑,“两位能耐大,工事上还劳烦多费心啊。”
王大贵被方惟话锋直对着,也不吱声了,把话藏下,和徐朝眼色交易。
一场宴会下来,四县都吃了亏,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全成了养分供养方惟一人。
大家都不爽,但也不敢多说,甩袖离场。
戏都看完了,徐朝赶马车要带鱼时眠回家,这出闹剧他得回蚀骸阁想办法应对。
路过一个阴暗狭小的巷口,王大贵突然窜出来拦住马车。徐朝手忙脚乱的急停。
徐朝握紧了马鞭,皱眉压眼:“什么意思?”
王大贵:“或许我们能同伙。”
阴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巷子里,王大贵左右环顾无人后放下心来。
还没等他喘匀气,徐朝就压身逼过来,把他逼到湿冷的墙上。
“干嘛干嘛?!这么不客气,我现在是好心来给你送消息的。”王大贵见徐朝没有动心,转而去看鱼时眠,挤眉弄眼,让她帮忙说话。
鱼时眠扯了扯徐朝衣袖,徐朝就后退几步,回到鱼时眠身边。
王大贵看着他这德行不屑:“嘁。”
“我是看在整个宴会上你最有种才选了你的,不感恩戴德还拳脚相对。”王大贵用力戳了戳徐朝的肩膀, “你们好像和方惟不对付吧?到底同不同盟?给我一句话。”
徐朝:“给我理由,你和他没有深仇大恨,急着倒戈是何意?”
“我既然为官当然是为了民。”
“行,同盟。”
王大贵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个用油纸封好的账本:“方惟去年在桃县挖的河渠,我参与了监工,他贪了多少我心里有数。工事上他偷工减料,验收时他贿赂官员。”
徐朝接过账本,越往后翻,脸色越沉。贪污金额竟然这么大。
王大贵还在说:“挖到南山时,方惟嫌工事进程缓慢,直接让人用火药炸开,破坏了山体的平衡。以致现在山石仍是不稳,时常滚落砸到人。这事经不起查。”
“我已经抓住他的尾巴了,剩下的看你了。”王大贵。
鱼时眠:“王录事先前原来都在藏拙啊……”
王大贵清清嗓子,开始起范:“暂避锋芒,韬光养晦聪明的选择罢了。”
“怎么样?我这消息够劲爆吧。”王大贵朝着两人瞪眼挑眉。
徐朝把账本小心封好揣兜里:“监察御史后日在周县巡访,我会想办法把监察御史引到方惟挖的河渠上,给方惟整道小菜开开胃。”
后日扈江边上,澄回县县令宴请天都来的监察御史。
河渠从两座大山间流过,碎石高山上的一间雅致竹亭。
一行奉菜的人,不停轮番端菜上桌。
监察御史看着堆满一桌的菜,反而放下了筷子:“大人怎又跑到桃县与我相聚,所为何事,直说无妨。”
县令擦擦头上的汗,这徐朝只说让他把监察御史引到这里来,没说为了什么事。
“这个……这里鱼更加鲜活,独具扈江风味。”县令用勺子挖了块鱼肉给监察御史。
“事儿呢,确实是有事。大人,您常年在各州巡查游历,下官想请教您关于治县的细节。”
提到这监察御史满肚子话,嘬了一口酒起势就要讲话。
突然旁边的山石滚落,山体崩塌,跳入河里发出巨大的落水声。周边的人都聚过去伸着脖子,看掉进水里的石头。紧跟着,这个亭子底下的石头也在震动。
监察御史随着晃动步伐不稳,一头磕在柱子上,见了血。
侍从赶紧围了上来,把监察御史扶出亭子:“随行太医!太医!大人怎么样了?”
县令也忐忑跟过去,他的手都在抖,着急地左右张望:“徐朝,你到底在干嘛啊!”
监察御史推开众人,不顾头上的血忿忿站起,走到山崖边。“如果没记错,这水渠是去年桃县新挖的吧!”
“当年桃县县令还为此水利工程向天都要了一大笔钱,就建了个这东西……哼……”
县令不敢吭声,在一边含胸点头:“您消消气。”
“这一趟还是来对了,此事我会如实向皇上禀报。这顿饭我就不吃了,吃不下!”监察御史脸色极臭地甩袖走人。
河渠上,王大贵租了个小船边钓鱼边嗑瓜子看热闹。
“这个盟友选的不错啊,办事利落果断。本来想用用就甩了的,看来可以长期合作了。”
突然一声口哨,给王大贵吓得一激灵。
他扭头看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艘木船,徐朝鱼时眠在船上逗笑的看他。
徐朝:“行啊,用了我就想甩。”
王大贵朝他们船上扔来一布袋瓜子,指了指山上亭子:“嘘,看戏。”
鱼时眠:“这里的戏都唱完了,现在地方最热闹的应该是驿馆,戏台已经搭好了。”
驿馆,地上一片狼藉,桌椅被掀翻,能砸的都被方惟砸了。
方惟无力地瘫在地上喘气:“监察御史怎么会突然到访桃县……”
他揪着旁边手下的领子:“他又怎么会没事跑到扈江边上去!说啊!”
手下两股战战:“小的、小的不知……”
“不仅去年的工事会查到我身上,就连利用四县挖河渠交钱的事也被迫终止了。”方惟想到什么,双唇忍不住的颤抖,“还、还有,这事要是被父亲知道了,我如何在方家稳住地位……”
“是徐朝……一定是徐朝和鱼时眠!”方惟眼睛布满血丝,“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