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天下》暖烛

2、故人

　　“未曾想小姐尚记老身，小姐，此般多年我一直在寻您，现今见您过得好，我便安心矣。”
　　吴妈妈噙泪而言。
　　瞧着吴妈妈这般模样，颜姝焦灼相询 :“吴妈妈，你怎知我在此处，我阿娘呢，小萄呢，酬勤姐姐呢，众人如何，我着实惦念大家。”
　　然吴妈妈却缄口不言，颜姝忧色于其眸中愈显，眼中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此际，简庆忽大步踏入。眼神冷冽，未发一言便带走了吴妈妈。颜姝见此，心内一急，本能欲阻拦。然刚伸出手，便见吴妈妈微微摇头，示其莫管。
　　颜姝满心狐疑，却也只得无奈收手，转而向简庆道：“你要带吴妈妈去何地？”
　　简庆神色肃然，拱手应道：“个中真相，还请小姐移步书房，我家大人自会一一详解。”
　　颜姝轻眨眼眸。双目大而明亮，犹若璀璨熠熠、灼目夺魂的星辰般光彩照人，那明晰可见的双眼皮，恰似翩跹之蝶翼般优美迷人，顾盼之际，流光溢彩。
　　此刻她满脸疑云，眉头紧攒，神色踌躇，于屋内来回渡步 。
　　其实颜姝并无前往之意，奈何心中疑团恰似一团乱麻，致她难以心安，非得去一探究竟才行。
　　出了院门，值此炎炎盛暑，熏风徐漾。颜姝先是嗅得一阵淡淡花香，循香而顾，方惊觉府苑中的木芙蓉竟于不知何时悄绽蕊苞、吐露芬芳。
　　彼时，天空澄澈，唯几缕素帛似的白云悠然飘游。周遭佳木葱郁，翳然成荫。
　　颜姝身着一袭浅碧色的对襟长衫，衣袂飘飘，下着一条月白色的褶裙，裙角绣着精巧的白玉兰。其腰间束着一条银缟绸带，上悬一块温润莹泽的扑朔玉佩。外披一件淡蓝的薄纱披风，愈发显得娇柔飘逸。
　　她痴痴凝视那木芙蓉，心内思绪繁杂。
　　这木芙蓉乃是五年前卫凛尘不知从何方探得她喜爱此般仿若牡丹之花时，亲手植下的。
　　思及于此，再念及卫凛尘适才的态度，颜姝心下忖度，此前八皇子之言恐是他一时心智迷失，只要他日后不再提及，自己亦是能够宽宥于他的。
　　末几，颜姝将那齐整的落花一一拾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而后莲步轻移，便前往了卫凛尘的院子。一路上，微风拂过，撩动她的发丝，却未能抚平她心中的忐忑。
　　及至卫凛尘的书房，于那朱漆门口之处，颜姝蛾眉微蹙，贝齿轻咬下唇，佯装出万般不情愿之态。她轻挽裙袂，似是鼓足了勇气，方才徐徐踏入其间。
　　卫凛尘似是瞧破了颜姝的忸怩之态，疾步迎上前去。只见颜姝额头上那层细密薄汗，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遂言道：“怎生现今便到了，外边酷热得紧，你大可迟些来。”
　　言毕，乃缓取出手帕，动作轻柔地替颜姝拂去额间汗津。那帕子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颜姝鼻尖，让她的心不禁微微一颤。
　　颜姝抬眸望向卫凛尘，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她的双颊泛起一抹红晕，不知是因为这炎热的天气，还是因为此刻他的温柔举动。而卫凛尘的目光中，则满是关切与深情，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印在心底。
　　卫凛尘之所为，直令颜姝心怀仿若灌了蜜浆，甜意汩汩满溢。然颜姝却未忘却此番前来之目的，她轻推卫凛尘之手，柔声婉言道：“吴妈妈究竟是何情状？简庆让我前来寻你，你可是知晓些什么？”
　　卫凛尘悠悠轻叹一声，只见其微微蹙起眉头，那高耸的眉骨恰似层峦起伏，尽显冷峻深沉之态。其深邃眉眼自带一抹神秘韵味，仿若那幽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一望便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英挺的眉峰之下，乃是一双狭长的单眼皮，那如墨般漆黑的眸子深邃且有神，只需匆匆一眼，便能将人的魂魄悄然勾了去。
　　阿姝果真是聪慧，卫凛尘沉声道：“她便是当初颜将军府的管事妈妈，亦是你阿娘的陪嫁妈妈——吴妈妈。”
　　颜姝生就一张芙蓉娇面，那鹅蛋之形圆润精巧，其线条恰似仙人以最为精妙之笔触精心雕琢而成，顺滑流畅，毫无半分滞涩之态。此刻，因着心内欢喜之缘由，那眉眼弯弯恰似初升之新月，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白皙的面庞恰似那盛开的桃花般绯红娇艳，满含感激地望向卫凛尘，皆因他助其寻到了吴妈妈。她于心底暗自筹谋，定要央着卫凛尘让自己再与吴妈妈见上一面，也好打听阿娘与其他人的下落。
　　然则，颜姝的欣喜未延许久。遂因忆起一事而心内震骇。
　　颜姝浓密如扇的长睫缓缓低垂而下，于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幽黯的暗影，原本灵动如水、澄澈似星的双眸，此刻盈满惊惶失措之色。她贝齿紧紧咬住下唇，那娇嫩的唇色因这细微的动作失却了几分粉嫩，恰似被秋霜无情侵袭过的娇美花朵，惹人怜意横生。眼神之中亦褪却了方才的明朗欢快，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与惊悸，犹如一只不慎坠入迷雾深林的小鹿，满心惶然，全然不知所措。
　　她分明从未吐露自身家世与姓名，就连“阿姝”这称谓亦是当年梦魇迷糊之际所言，故而这么多年来卫凛尘一直唤她卫姝。卫凛尘怎会知晓？这一疑惑在她心中不停地盘旋，犹如一团乱麻，越缠越紧，几乎要令她窒息难安。
　　思及此，颜姝极力稳住心神，微微抬起头来。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用尽全身力气，竭力让自己那犹如脱缰野马般狂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若在这一吸一呼之间，便能将内心那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强行压制下去。而后，她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卫凛尘，那目光之中带着深深的疑惑、难掩的不安，还有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庆幸。
　　尚未待颜姝开口发问，卫凛尘抢先一步说道：“我知晓你的身份。”他的声音低沉而坚毅，仿佛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有着千钧之重，沉沉地压在颜姝心头。
　　仅寥寥数语，便令颜姝顷刻间冷汗潸潸。她素日里皆笃定地以为，自己对卫凛尘可谓是知之甚深。岂料今时今日，卫凛尘这出乎意料、令人惊愕的一番举动，方才使颜姝如梦初醒，知晓卫凛尘绝非表面所呈现出的那般平易亲和、温润和善。
　　“不对！”颜姝于自己内心深处喃喃低语道，“早在卫凛尘令我想方设法接近皇子的那个时候，我便应该想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的。
　　“何时”?颜姝强自镇定，轻启朱唇。
　　卫凛尘神色微凝，悠悠道：“九年前。”
　　此般应答恰似一道猝然惊电，再度深深撼及颜姝。美眸之中满盈惊惶与难以置信。她不禁于心底悄然揣度，卫凛尘到底想干什么?身为当朝位尊权重、备受尊崇的太师，本应谨遵礼法、恭奉皇命。可他却冒着被株连的风险，将那罪臣之女悄然私匿于自家内宅…………与其言颜姝难以猜透，倒不如说颜姝压根不敢去猜。
　　“阿姝。”卫凛尘轻弯腰身，与颜姝视线平齐。
　　颜姝凝望着这个陪她捱过黯淡时光的男子，心又一次绵软如绸。于颜姝心底，仍是渴盼着卫凛尘所行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