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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承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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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与善花王后约定的日子,天还没亮,扶余岐的马车便停在了汉书苑门口。
高木秧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向唐观说道:“唐少卿,我们走吧。”
“马车和岐世子,是王后嘱意,还是你安排的?”唐观看向她。
“上次我与岐世子一起进宫,同王后说话时他也在,便说他也要去祈福,顺便来接我们。”高木秧不解,“怎么了?”
扶余岐坐在马车内等半天,没人上来,掀开车帘探出头。
“师傅,你和唐少卿聊什么呢,先上马车再说嘛!”
“没什么,走吧。”唐观道。
两人一上马车,扶余岐就注意到高木秧眼眶乌青,倦容满面,忙关心询问:“师傅,才一日不见,怎么感觉憔悴了很多。”
别提了,前日为扶余岐讲学结束,高木秧便将自己关在屋内,一刻不停地赶山城舆图。
昨夜,她实在是手酸疼得拿不起画笔,腰也撑不住,想着歇息一会,便躺在床上,翻开了他带来的话本。
谁知,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三更天,她才捧着书,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便起床洗漱。
唐观见到她时,也是第一时间问她怎么脸色怎么差。
高木秧哪敢说实话,只说自己是画图比较劳累,加上脸上多敷了点粉。好在唐观没再追问,只说他还在查看泗沘城图,山城舆图不用急着交差。
现在坐在马车里,她的脑袋都是晕的。
“岐世子,我太累了,你别和我说话,也别找唐少卿说话,实在想说,就用汉语,可以吗?”
扶余岐听她这样说,没有丝毫不高兴,只拍拍自己的肩膀:“师傅,你过来这边,靠着我休息,母后祈福的寺庙在泗沘城外,过去要一个时辰呢。”
高木秧偏头,瞥了眼唐观。
“看我做什么,你们聊,不用管我,横竖我是听不明白。”唐观看似风轻云淡。
高木秧朝扶余岐摇摇头,“没事,我往后靠着歇歇就行。”
扶余岐作罢,转向唐观,一根手指抵着嘴,轻声用汉语断断续续道:“唐少卿,不说话,师傅,睡。”
本来高木秧默不作声,缩在一旁休息,唐观不会说什么,扶余岐这么一提醒,多冒昧啊。
不知道的以为唐观多不近人情,手下想休息还要借百济世子之口。
她坐直身子,给了扶余岐一个闭嘴的眼神,又换了副笑脸看向唐观。
“呃…呃…”
她还在想着说辞,唐观已经冲扶余岐点了点头,对她说道:“睡吧,好师傅。”
唐观虽没有笑意,但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多谢唐少卿。”
“不用谢我,谢你的好徒弟。”
高木秧只当没听见这句,环胸闭目,靠着马车入梦。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泗沘城外的白马庵,天已经大亮,善花王后一行人还未到。
尼姑们聚集在白马庵门口,见只有一辆马车,下来的还是两位男子,踌躇着不敢上前。
为首的师太认出扶余岐,走过来,双手合十。
“贫尼见过小世子。”
扶余岐也恭敬地双手合十:“慧恩师太,我带大唐的译语和鸿胪寺少卿先行前来,母后稍后便到。”
慧恩师太微笑颔首,朝唐观也行了一个合十礼。
听着外面的动静,高木秧悠悠转醒,睁开眼发现车内就她一个,连忙掀开车帘。
唐观站在马车边,自然地将胳膊伸过去,没想到扶余岐也快步过来,直接向高木秧摊开手掌。
高木秧丝毫不犹豫,一只手扶着唐观,一只手搭着扶余岐,跳下马车。
“多谢唐少卿,多谢岐世子。”
转而,她对慧恩师太和善一笑:“今日王后为秋夕节祈福,邀我与唐少卿陪同,劳烦师太。”
“木秧姑娘,久仰大名。”
高木秧疑惑,她先前并未踏足过白马庵,慧恩师太怎么会知道她。
正想问师太此话怎讲,脚步声混杂着车轮碾地声传来,善花王后到了。
尼姑们纷纷在师太的带领下跪下行礼。
一身华服的善花王后坐在轿辇之上,挥手示意。
侍从高声道:“免礼。”
轿辇被轻轻放下,扶余岐凑过去。
“母后,儿臣比你先到!”
善花王后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眼底的爱意都快要溢出来。‘
高木秧想起自己的娘亲,她撒娇时,阿娘会用指节刮刮她的鼻子,也是以这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
千里之外的长安,阿娘一定也在挂念她吧。
“怎么了?”唐观发觉高木秧的低落。
拜你所赐,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木秧姑娘,辛苦你和唐少卿来。”
高木秧跳过唐观的问题,只当没听见,回应善花王后的话。
“不辛苦,多谢王后相邀。”
善花王后吩咐一众随从留在白马庵外,只带了两位贴身宫女进白马庵祈福。
进去后,便是诵经文,烧香拜佛,磕头许愿。
祈福仪式设在白马庵主殿,供台上摆了粟米,豆秆,稻穗,面粉等作物粮食。
善花王后双膝跪地,道:“愿百姓都能庆贺秋夕丰收之喜,天下再无饥馁。”
高木秧和唐观默默跟在善花王后后面,尼姑们脚步声很轻,白马庵内很安静,只有师太敲木鱼的闷响。
上次在扶苏山清风寺,扶余岐不是犯困就是瞎胡闹,没想到在这里倒是老实,磕头磕得也不含糊。
仪式结束后,他们跟着善花王后来到一处凉亭,王后屏退了侍女随从。
“岐儿,慧恩师太那里有几本经文,你替母后讨来可好?”
扶余岐乖乖去了,亭内只余三人。
唐观先开口问道:“王后为何要支开岐世子?”
善花王后淡淡一笑,“唐少卿,你我今日要谈论之事,我不希望岐儿牵涉其中。”
高木秧心里一咯噔,不是要说羽毛和刺客的事情吗,岐世子为什么不能在场?难道,真的是善花王后?
唐观听完传译,没做反应,似乎善花王后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从袖中拿出证物,开门见山道:“此物可是新罗所有?”
善花王后接过,拿上手端详一番,又还给了唐观。
“唐少卿从何处寻得此物?”
唐观不绕弯子,直接点明是扶余义慈在刺杀事件发生之地找到的。
“大世子?”
善花王后沉吟片刻,拧紧的眉头慢慢舒展。
高木秧感觉得出来,善花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似乎这根羽毛给了她底气。
“羽毛是本宫的。”
高木秧和唐观相视一怔,两人都没想到善花王后承认得如此爽快。
“不过,请唐少卿相信,新罗绝非刺杀南田大使背后的主谋。”
“那是大世子设计诬陷您?” 唐观试探。
善花王后摇头,“本宫没有这个意思。”
高木秧竖起耳朵,等着善花王后解释为何她的羽毛会出现在案发之地,可善花王后并没有继续说话。
她无奈看向唐观。
唐观微微点头,眼神回应她,接着询问:“抛去羽毛不提,倭使来百济一事,王后认为,新罗是否知晓?”
“本宫这里并未传出此消息。”
不愧是一国之后,滴水不漏,说了跟没说一样,高木秧在心中啧啧称叹,不知道唐观会不会就这样被糊弄过去。
唐观听完传译,眯着眼,语气不悦。
“看来,王后并不认为大唐会秉持公道,如此遮遮掩掩。”
等高木秧传译完,见善花王后沉默不语,唐观起身,向她拱手。
“耽误王后时间了,烦请王后安排马车,送我与译语回汉书苑。”
高木秧没想到唐观与善花王后会这样不欢而散,她原以为,羽毛与善花王后无关,即便羽毛是她的,善花王后也定与刺杀南田御一事无关。
回去的路上,高木秧搓着手指,犹豫要不要帮善花王后说说话。
就算方才善花王后对唐观不坦诚,直觉上,高木秧还是相信她的为人。
唐观从上马车后,一直在翻看从汉书苑带出来的舆图,脸色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高木秧时不时瞄一眼唐观,揣摩他还在不在生气。
“别看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唐观合上舆图,抬起头。
高木秧想了想,她对善花王后的判断并无依据,很难影响唐观的决策,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没什么,想问唐少卿,属下绘的图如何?”
唐观看着她,没说话。
高木秧被他盯得不自在,清楚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唐观,索性直说了。
“唐少卿,善花王后不会去做伤人性命的事。”
“依据呢?”
果然,就知道唐观肯定会这样问,高木秧面露难色。
唐观叹了口气,卷起舆图,敲在高木秧的额前。
“舆图画得不错,平时脑子灵光得很,怎么这会儿什么也说不出来?”
高木秧揉着额头,眼里浮出笑意,“唐少卿也相信善花王后,对不对?”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主谋是善花王后,那么,知道羽毛是从何处发现的之后,善花王后若想将自己撇开,只要不承认羽毛是她的便可。
唐观只是分不清,善花王后之举,是否是在为新罗打掩护。
善花王后自然知道他的顾虑,所以恳请他相信新罗并非背后主谋。可是,她又不愿将掌握的信息分享出来。
既然得不到对方的信任,唐观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利索走人。
听完唐观的解释,高木秧心中的石头落地,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中瞬间雾气朦胧。
“唔…不好意思,属下有认真听唐少卿说话的,只是昨晚没睡好。”
唐观“嗯”了一声,探身掀开车帘,回头朝高木秧道:“和外面的人说,我们去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