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69、第 69 章

　　张奇很显然没有预料到王赫的反应会这么快，问题会这么尖锐而直白，他愣了愣后，勉强地扯出了个尴尬的笑容，然后看向了卫长风。

　　卫长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王赫的肩膀：“行了王赫，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准备开始工作。”

　　不舒服肯定是会不舒服的，他们身为警察，执行着打击犯罪的任务，却无法取得自己人完全的信任，别说是王赫，哪怕是卫长风，也同样没办法在面对这种无端的猜疑时做到完全地平和面对。

　　但也因为他们是警察，对这样的约束，他们能做的也惟有配合，并且尽量地理解。

　　好在王赫也没有再说多什么，径直走到位子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因为王赫刚才的质问，现在张奇继续留在这里，多少就带了点监视的意味，毕竟接下来还要共事很长时间，他本能地想要回避一下，起码缓和一下同王赫的关系，但又有任务在身，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站下去。

　　卫长风同样拿出了手机，他的亲人都在北方，随着父亲的离世和他的远走，联系得已经很少，唯一需要他报备行踪的，也就只有林清了。

　　“喂。”

　　林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明明只有一天时间没见，卫长风却在听到林清声音的那一刻，却感受到了强烈的思念。

　　“怎么了？”

　　林清刚刚结束一个庭审，卫长风从不在工作时间来电，突然接到这个电话，不免有点担心，所以在卫长风开口之前，又立刻进行了追问。

　　“林清，我这边有一个特别的工作任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都没办法见面，因为保密的等级比较高，所以通讯工具也要上交。”

　　“危险吗？”

　　不是问具体的任务，也没有问这样的情况究竟会持续多久，卫长风笑了笑：“不危险，人也还在水山城本地，只是具体的侦办过程需要保密而已，不用担心。不过这次的任务比较特殊，所以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没关系，你专心工作，我等你消息，方便的时候就给我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平安。”

　　“好。”王赫和何希都已经挂断了电话，卫长风也不能耽搁的太久：“王赫和我在一起，恐怕也联系不上，如果你那边有什么着急的事，就去找艾力，欠的人情我还。”

　　电话那边传来了林清轻轻的笑声：“知道了，不用担心。”

　　挂断了电话，林清竟然感觉到了如释重负，卫长风需要执行保密任务，这虽然意味着他们之间会有很长时间无法取得联系，可也同样意味着，她爸以及林家一干人等，没有办法私下与卫长风接触。

　　林清有预感，这所谓的保密任务，就跟顺发厂的事情有关，京城专案组千里迢迢奔赴水山城，本身就意味着对当地的自行调查失去了信任，那么为了防止犯罪人联络、说情，乃至是行贿，秘密侦查不失为一种方法。

　　到了这个时候，林清已经基本可以断定，顺发厂绝对存在着不法行为，想必再过不久，顺发厂的案件就会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再之后就是移送审查，奶奶既然是顺发厂的股东，家里到时必定大乱，而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林清没有再想下去，打开了手上的卷宗，继续自己一天的工作。

　　“林清姐，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长风哥呢？”

　　林清约了晚上八点的课，到搏星的时候，艾力和小米正在前台等着。

　　“卫长风执行任务去了，保密任务，我今天约课也是想顺便过来跟你们说一声，这段时间他可能都联系不上，如果搏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虽然我不能像卫长风那样给艾力做赛前培训，但还是告诉我一声，多个人大概也能有点什么用处。”

　　“诶？！”小米瞪大了眼睛：“保密任务？听上去好D～什么任务？保护大人物？还是外国间谍？不会是去毒贩子那边卧底吧！”

　　林清笑着把拳包放在了前台上：“跟明星要不就学点音乐吧，不要学粗口了。应该不至于去卧底，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说还在水山城里，也没什么危险，就是通讯工具没办法正常使用了。”

　　看样子林清是没有其他更劲爆的内幕消息了，小米伸了个懒腰，挪回了她的位置上：“不会是去参加高考改卷了吧？前两年听我哥说他们班主任就去参加高考改卷了，大半个月无影无踪，家人都联系不上，不过现在都十月份了……”

　　艾力走了过来，拎起了林清的拳包：“走，我们去上课。”

　　林清为了避免让艾力觉得自己因为跟卫长风短暂地分别，就连打拳都难以集中注意力，所以这次训练格外专注，一个小时的训练很快就过去了。

　　“你的技巧一直掌握得不错，肌肉量也一点点上来了，整体的状态都比之前好很多。”

　　林清一边拿着毛巾擦汗，一边冲艾力笑了笑，卫长风一直在尝试着林清增肌，现在看来还是有一定效果：“是吗？最近这阵子我不算太忙，争取每周最少训练三次吧，就算是巩固一下成果。”

　　“好。”艾力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训练室。

　　其实如果是卫长风的话，是能感受到林清虽然在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但情绪还是跟平时有所不同的。

　　虽然爸爸解决问题的方案林清不能接受，但奶奶入股顺发厂的事，倒确如他所言，一旦案发，对林清的职业生涯一定会产生影响，虽然就算亲属犯罪也不会让她直接失去工作，可是升迁考核中，家庭关系一直也是考核标准之一。

　　从欧阳法官还任庭长的时候，林清就是新一代中最有发展潜力的几名法官之一，作为庭里重点培养的法官，几乎人人都认为，林清未来的职业生涯将会高歌猛进。

　　好在升迁与否，对林清倒也没有那么重要，做一个一线的审判法官，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个案的审判上，对她而言其实也还不错。

　　曾经的她确实认为自己必须取得一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因为只有这样，父母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是一个无奈的被动选择，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做到儿子能做的一切，甚至做得比儿子更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清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这完全是一个伪命题，自己人生的意义，不应该是和一个不曾存在的人较劲。

　　“那我先走啦，过两天见。”

　　搏星门前的风铃响起，林清向屋里的艾力和小米挥了挥手，然后走入了夜色之中。

　　运动一场，林清这一夜睡得还不错，直到清晨醒来，才发现窗外下了一夜的雨，她换上了一身薄羊绒，天气已经渐渐地凉下来了。

　　法院并没有因为天气转凉而变得冷清，相反，越是到了下半年，案子积压得越多，立案大厅里人来人往，法官和助理们也越发形色匆匆，也就是在今天，老街杀人案的判决在推迟了数个月后终于宣判。

　　本案虽系故意杀人案件，但考虑到本案犯罪人属于初犯，激情杀人主观恶性程度较轻，再犯概率较小，且积极履行赔偿义务，已经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故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这个判决结果，出乎一部分人意料之外，但亦在一部分人意料之中。

　　但总而言之，是在法律的范围之内的。

　　虽然这并不在法院的义务之内，但是法院内检部门还是向林清反馈了关于王虎庭长的调查结果，从目前调查的内容来看，并没有王虎庭长受人请托，干涉司法的证据，王庭长与住建局干部之间，并没有不正当的经济往来，也没有其他不正当的利益关系。

　　那一天的饭局，并非工作时间，而当餐的费用，王庭长在承担了自己的部分之外，还因为上级领导的身份，额外承担了林清的部分，这一点餐馆的收银人员可以出面作证。

　　当然了，对于在非工作时间讨论工作事宜，并且还是与案件存在一定关系的单位工作人员，哪怕当时王虎并没有主动参与讨论，但作为中院刑庭庭长，出席这样的场合还是会造成一定程度的误读，关于这一点，院里已经对王庭长提出批评教育，王庭长也表示未来会更加注意职务影响，杜绝类似误会的再次出现。

　　受害人已经安息，犯罪人及其家属表示服从法院判决，不再提起上诉，至此，老街杀人案尘埃落定。

　　林清看着窗外，今天是个阴天，厚厚的乌云之下，一切的颜色都显得格外暗淡，秋风扫过树梢，灰绿色的叶子哗哗作响，水山城的秋天，没有太多的落叶，植物看上去虽然不再似夏日那般充满生的活力，可仍旧茂密，一如往常。

　　就像是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热烈也好，萎顿也好，都按照旧日的轨迹，一日接着一日、一代接着一代地活下去，那些个体意义上再了不起的大事，最终只是整座城市的小事，多年以后，当新的规划建成，老街成了新街，没人会记得，那个在老街当街殒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