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63、第 63 章

　　说说吧，之前不是能勉强维持和平局面，怎么大过节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张明颖闭上眼睛喝了一口咖啡，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国际网络购物，这么一点豆子邮费贵得吓人，哪怕聊着最糟心的话题，还是不影响她每一口都喝得很认真。

　　“这不是刚过了国庆吗，每年结婚旺季中的旺季，我妈连着参加完一个侄女一个外甥女的婚礼，彻底坐不住了，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中秋回家，跟厂长儿子订婚，要么就当没我这个女儿，让我以后也别回去了。”

　　张明颖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头两个哥哥都已经结了婚，大哥家的孩子今年都上幼儿园了，也是幸亏张明颖不是做姐姐的，结不结婚对两个哥哥影响不太大，又是小女儿，多少有些宠爱，这才让她拖延到了今天。

　　其实要论起来，张明颖虽然不像林清是独生女儿，但是从小也吃穿不愁，甚至于哥哥们也愿意让着点妹妹，水山城女孩的苦，她算是吃得相对较少的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任性妄为，在她的人生大事上，做出这么出格的决定。相反，因为小女儿的身份，因为习惯了父母和哥哥的宠爱，她一方面有着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先进的观念，另一方面却比那些破釜沉舟反抗着的女孩多了几分恐惧。

　　她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但却不敢让父母和哥哥失望，更不想失去他们的爱。

　　张明颖的脸，比杯子里的咖啡还苦。

　　“那你这是决定不回去了？”

　　中秋节就是今天，张明颖还留在这里，似乎就是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但她要真的下了决心彻底忤逆母亲，此刻也不至于愁成这样了。

　　张明颖放下咖啡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决定了也就好了，偏偏我现在人坐在这里喝咖啡，脑子里还在想，打个车回家的话只需要一个半小时，我只要下午三点前出发，我妈就还能放我一马。”

　　唯独这件事情，林清没办法轻易的给出建议，显而易见，无论怎么选，张明颖来日都是会后悔的，失去自由和失去家人的爱，无论是哪种情况张明颖都会痛苦，无非就是轻重的问题。

　　不是当事人的她，没法替张明颖判断究竟孰轻孰重。

　　“你哥呢？这件事你跟你哥通气了没有？”

　　张明颖坐在地毯上，脑袋向后一仰，就倒在了沙发上：“快别提了，那厂长儿子就是我二哥的高中同学，当初就是他把人领到我爸妈面前的，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对这厂长之子满意得不得了，现在谁还能跟我站在一条战线。”

　　林清不想去恶意揣测张明颖的家人，当然即便是说出来，张明颖大概也无法接受她的恶意揣测，张明颖家里与自己不同，做了好些年的生意，水山城这个地方没有高额彩礼的习俗，这厂长的儿子能被他们家人如此看重，除了保障张明颖的生活，大概也是有生意上的来往。

　　“林清姐，咱们法律人嘛，都明白婚姻不过只是一种契约形式，我在想，我既然可以签约，那我也可以毁约，就当是暂时解决我的家庭矛盾，我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下发展，之后再找机会离婚，是不是也行得通呢……”

　　张明颖越说，底气越是不足，这个方法听上去荒唐得不像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能想出来的方案，但却是她现阶段唯一能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不等张明颖说完，林清就打断了她：“先不说你要为此付出的时间精力，以及离婚成本，就单说我国法律目前对婚内强｜奸的法律空白，你要知道，只要你达成了这个契约，就表示了你的性同意，我不是在强调贞操的重要性，只是觉得如果为了安抚自己的家人而让自己和一个并没有感情的人发生亲密接触，我个人不太能理解。”

　　“啊啊啊啊啊啊。”张明颖转过身，把头埋进了沙发里：“听你这么说完我已经要恶心得不行了。”

　　一头扎进了沙发里，张明颖就很难把自己再拔出来，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只鸵鸟就好了，到了季节就会求偶、□□、繁育后代，不必在乎爱和自由，好一会，她才把自己从沙发里拔了出来：“林清，你觉得，父母之爱，是附条件的吗？”

　　林清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了一会，直到张明颖一行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林清伸出了手，将张明颖的脸放在自己的肩上，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着：“爱太主观，自私又是人的天性，谁都会选择去爱那些更有利于自己的人事物，父母也不能免俗，他们肯定更希望，你能成为最让他们免于社交压力的样子。

　　但另一个方面，每个人都只能依据已有的经验做出决策，对我们父母那一代人来说，没有婚姻的生活就是被世俗和家庭所不容的。水山城的女儿没有继承权，如果没有婚姻，就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不动产，我们这一代人尚且能靠工作养活自己，上一代的人，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所以站在你父母的角度，这里面必定也有为你好的意思，对于她们来说，婚姻不是抽象的空中楼阁，爱和自由也从来都不是人生的关键，关键是能好好地活着。对于她们来说，婚姻是女性生存的唯一一条路。”

　　但是对于现在的女性，对于林清和张明颖，这已经不是人生唯一的解法，处于时代交汇处的两代人，无疑都因此给对方带来痛苦。

　　张明颖始终都在小声哭泣着，对她来说这不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剧痛，更多的是憋屈着的委屈和不甘，她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总在冲突，她又为什么总是什么都想要。

　　“这是你的人生，我不敢也不能替你做选择，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相信生命轮回，我们每个人都只活这么一次，这短短的几十年，一方面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拒绝它的流逝，另一方面它又是只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全凭我们自己支配的，所以不要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不值得的地方。”

　　这话说完，林清自己也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上她不应该干涉，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又很难没有立场。

　　“你说得对。”

　　张明颖穿着吊带的睡裙，于是选择在林清的袖口上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我的人生又不是解方程，凭什么有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清松了松手，张明颖坐了起来，她的眼圈虽然还泛着微红，但眼泪却已经止住了，她拿起桌上的杯子，一仰头干了：“你中秋节打算怎么过？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不回去，直系亲属，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就当没我这个人，这种事就是看谁心更狠，熬着吧，这次熬过去，以后我就能翻身了。”

　　“我回家，答应了我爸妈陪他们过节。”林清看着张明颖，刚哭过的红红的鼻头和眼角，看上去很可怜，一点没有平时雷厉风行的劲儿：“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跟我回家也行。”

　　张明颖知道，中秋历来是水山城人家的大节日，除了最亲的那一群亲友，很少有客人出现，但她今天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所以明知冒昧还是问出了口：“方便吗？”

　　“不方便我就不会提，我爸是老师，以前有些住得实在太偏太远的学生，他也会带到家里来过节，总之不是头一回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昨天才知道她恋爱的消息，不用想也知道她爸妈今天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数不清的问题要问，但是林清选择了不提。

　　“好，我换身衣服洗把脸，五分钟，不十分钟吧，咱们一起出发。”张明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挑衣服。林清还是坐在地上，小口地喝着咖啡：“不着急，午饭点也快到了，现在过去我爸妈也来不及准备，一起在外面吃完再过去好了。”

　　“行。”听林清这么说，张明颖动作肉眼可见就放缓了下来，甚至拿出了自己的化妆包：“那边柜子上有杏仁饼，你饿了就先吃点，既然不着急的话我化个妆，毕竟第一次见叔叔阿姨，争取留个好印象。”

　　半个小时后林清面对第二次卸掉眼妆重来的张明颖简直无可奈何：“很好了，要多好才算是好啊，坦白说我看不出来任何的问题。”

　　“眼尾有点太飞了啊，见长辈嘛，还是要庄重点。”

　　“行吧。”林清简直无可奈何，给咖啡壶添了点水，再煮了一遍：“您继续。”

　　等张明颖终于收拾完，林清也算是彻底饿过劲了，又喝了一肚子咖啡，连随便对付一顿的欲望都没有，倒是张明颖哭完一场之后食欲好了不少，吃了半盒杏仁饼才出的门。

　　“爸、妈，我同事，张明颖，叫小明也行，我直系学妹。”

　　张明颖特意穿了条米白色的衬衫裙，看上去职业又乖巧，一进门就甜甜地叫人：“叔叔阿姨好。”

　　林清父母自从经历了昨天那一场，今天再有客人上门，连惊讶都免了，再加上张明颖是家里的小妹，演惯了这种讨长辈喜欢的角色，看上去也是格外讨喜，林清爸妈一边招呼着，一边把人往里迎。

　　“今天院里临时有工作安排，我没能赶上回家的车，林清姐看我一个人过节，于心不忍，就把我带回来了，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

　　林清爸爸一边泡茶待客，一边回道：“这孩子，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个院里的同事，以后想上门吃顿便饭，跟清清说一声，随时过来，再说了这过节嘛，人多才热闹呢，我们欢迎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