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62、第 62 章

　　自私是人的天性，而要与天性对抗是很难的。

　　卫长风坦白了自己的自私，也把自私的权利还给了林清。

　　违拗你初衷的是我，食言的也是我，你可以重新做出你的选择，而不是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持续增加感情的投入后，再恍然大悟，一切都不是自己最初期待的样子。

　　“卫长风，今天经历的这一切，你是真的开心吗？”

　　其实已经不知道拥抱了多久，但彼此的体温通过柔软的身体互相传递，这种感觉让两个人都舍不得放手。

　　卫长风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清已经给出了答案：“不完全开心吧？从进入我家门开始，就像被放在公平秤上一样，职业年龄相貌家庭背景，一项项过去，人好像不再是人了，是能被客观衡量的交易商品，你想要走进我的世界，可那个世界连我自己都在逃避。”

　　“你今天有去阳台上看看吗？一家三口，衣服却要分成两批晾晒，水山城的规矩，女人的衣服晾在男人上头，男人就要走霉运。一件衣服而已，晾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我本来应该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认可这些规矩，接受这些规矩，或者无视这些规矩，可我做不到。

　　这种不成文的规则存在在我的四周，在这个笼子里，我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我不是抗拒你进入我的生活，只是当你走进这个笼子里，我会担心，主动的或者被动的，你也成为这个笼子的一部分。”

　　林清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出这一段话，好像用尽了她的全力，她总是让自己活得坚强、冷静，仿佛活在这里又对抗着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痛苦和脆弱，不想在这种话语体系下，让自己活成一个弱者。

　　对卫长风来说，水山城是他南行的一个落脚地，对一个路过的旅人来说，他是看不见水山城这些无形的枷锁的，可它们却一直是林清痛苦的根源，作为一个先觉者，她一直没办法麻痹自己，去低头俯就这一切。

　　他用力地抱紧了林清：“林清，我们走吧，走出去，这个笼子锁不住你。”

　　走吗？林清无数次设想过，抛下这一切，做一个真正自私的人，不去管父母的处境，不去管院里未完结的工作和自己的职业理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那你一直在追的案子呢？”

　　她不是在问卫长风，只是在提醒他，他们都不是毫无牵挂的人，一个成年人，抛下一切出走，太难太难了。

　　卫长风沉默了，他是在职的刑警，他能放下手里未结的案子吗？就算案子了结，以他的情况，离开这里，几乎就是要他放弃他刑警的身份，从看着穿警服的爸爸，到身穿警服的自己，这一直就是他想走的唯一的路。

　　“事在人为，只要你想走，总会有办法的，不管你打算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林清松开了手，看着卫长风的眼睛：“如果那真是我的决定，我也不想要你为了陪我而做出妥协，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要为自己而活，任何人都不应该单方面地牺牲。”

　　长久未解的难题，不是她和卫长风一场谈话就能解决的，但是不得不说，有一个人能听自己这些偏执的自我阐述，确实某种程度上松了松那根紧紧绷着的弦。

　　那些从决定回家起就一直盘旋在脑子里的负面情绪，总算有了个出口。

　　这口气一松，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起来，那些单调的冷色系家具，不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样闪着寒光，林清甚至看到了柜子上的一个小风车摆件。

　　顺着林清的目光，卫长风也看到了那个小风车：“这个是我刚到水山城的时候买的，海边的小摊，摊主长得很像我姑姑。”

　　“找个假日一起去你家看看？离开水山城的事或许没那么快能下定决心，但是有机会的话，一起出去走走吧。”

　　“怎么，想把我今天的经历也体验一遍？”卫长风笑了：“我父母不在了，白山那个地方虽然没那么多规矩，但我姑姑在街道办干了三十多年，嘴巴可比你父母会念叨的多。”

　　“也未尝不能体验一下，你不是说是情景喜剧吗？正好律政剧我也已经演腻了。”

　　卫长风挑了一下眉：“国产律政剧可都是都市情感类。”

　　林清笑着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这款啤酒不苦不涩，小麦香很清新，是她最喜欢的一款：“那男主角，咱们现在的剧情走到哪儿了？”

　　“走到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卫长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水山城的治安一向不是太好，端掉了一伙人，过一段时间又会有新的冒出来，经济在高速上行，但赚到钱的始终只是一小部分人，年轻人做着发财的梦，但是又没有足够多的岗位，繁华的外壳和浮躁的内在，就是现在的水山城。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林清的住所离卫长风这儿不到一公里，卫长风也不能让林清一个人出没在黑夜里。

　　卫长风站起身来，可回过头，林清却在沙发里没有动。

　　“剧本里没有B选项吗？”

　　“女主人公自己回家吗？这个本子被我退回去了。”

　　林清随手拿过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抱在了身前，视线落在抱枕上，好像在研究这个灰色的小方块上有什么卫长风不知道的细节：“比如说，女主人公在男主人公家里留宿什么的。”

　　卫长风不知道用了多久去反应林清的意思，就在林清先扛不住想要假装无事发生起身回家的时候，卫长风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这个吻跟此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林清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见卫长风和自己的呼吸声，短促不规律的声音充斥着她的整个耳道，而心脏以更猛烈的节奏远远地回应着。

　　被横抱起来的时候林清忍不住想，之前陪练的时候卫长风应该还是留了力量的，不然即便是有护具，她们两个应该也没有办法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偶尔还能让她占占上风……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念头胡思乱想了。

　　水山城的第一场秋雨就在不知不觉间落下了，落在还残留着夏日余温的大地上，它比夏日的暴雨要柔和得多，落在树叶里只有沙沙的声响。

　　这点声响，屋里的人是听不见的，他们只能看见彼此的倒影，倒影里看不见从他们额角鼻尖滑落的汗。

　　林清以为自己醒得很早，但看到桌上的早餐和留下的纸条，才发现已经九点多了，今年中秋节东海岸准备了一场烟火秀，算是给即将开业的海洋馆预热，市里的很多警力都被抽调到现场执勤，刑警支队虽然不需要都到场，但也得坚守在岗位上。

　　【你喜欢的那家流沙包今天放假，大概是老板一家过节去了，之前王赫提过这家凤凰楼的点心，听说也不错，你尝尝】

　　凤凰楼在怀平区，离这得有七八公里。

　　为了保温，卫长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床小被子，连食盒一起裹得严严实实的。

　　林清咬了一口包子，里面的内馅还是流沙状的，她摸出手机，上头还有一条卫长风发来的短信【牛奶在厨房的奶锅里】

　　【知道啦，吃完早饭我就回去了】

　　还没等放下手机，它又在林清手里震动了一下。

　　【好，节日快乐】

　　紧跟着是第二下

　　【想你。】

　　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林清看见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脸，笑得竟然还挺像个傻瓜。

　　她脱下卫长风的T恤，叠好放在床头，换上自己的衣服，昨天已经答应了今天会回家陪父母过节，但她还得再回自己那儿一趟。

　　节日的单位宿舍是最安静的，能回家的都已经回家了，不能回家的也约上三五好友找地方庆祝，一路回到自己的住处，林清都没有在楼里碰上什么人。

　　直到她在阳台上收回晾了两天的衣服，才看见了隔壁阳台上站着的人。

　　“小明？”

　　张明颖回过头来，看到了林清，不知道脸是不是被吹风吹木了，一直明媚的脸上此刻没有来得及做出表情。

　　“怎么不回家？”

　　一场秋雨过后，寒意终于光临了水山城，但张明颖还是穿着常穿的那条吊带睡裙，不知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冷风。

　　“和家里吵翻了，说不带男人回来就别进家门，只好一个人过节咯。”

　　张明颖语气里明显的故作轻松，显然这次的争吵比起从前的几场还要更严肃，严肃到了连中秋这样的日子都顾不得了的程度。

　　“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林清手上还抱着衣服，还好中秋的祭祀都是在夜晚进行，而现在有了一重恋爱着的身份，父母也不会催得太紧，晚点再回家也无妨，林清不想放张明颖一个人在这里。

　　“你过来吧，我刚煮了点咖啡，豆子还是马来西亚的。”张明颖一边向林清招手，一边往房间里走：“昨天是不是下雨了，怎么还有点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