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49、第 49 章

　　林清一直认为，真正体面的拒绝应该是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的，因为只要留下一点希望，就留下了努力的空间，她不喜欢看到别人因为在乎而变得低姿态的样子，也不喜欢这些没有回报的努力最后都演变成埋怨，彻底让关系变得无法收拾。

　　她是这么想的，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就在今天，在她回到红兴，见到奶奶，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城里一直以来的运行规则和偏见，再一次回望自己不受欢迎和期待的过去。

　　对这样一份可能影响自己经营已久的平静生活的感情，这一次，她却没能再一次彻底地做出切割。

　　是因为张明颖的人生体验理论？还是因为博星改变了她的单行轨迹？是因为意识到人生的意外随时发生，还是所谓安全的生活模式也会有潜藏的危险？又或者，是因为她在面对卫长风时，那清晰感受到的，不同于面对其他人的自己的情绪波动。

　　在这种问题上，要厘清思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刻林清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在切开这个口子时，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否则对话中不会有这么大的留白，留给双方进退的空间。

　　可真将话题开始的主动权交到卫长风手上，她也没想到对方会给出一个如此清晰的直球。

　　卫长风直白的问法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是来自于卫长风，而是来自于那个还没做好准备审视自己内心需求，并最终做出决定的自己。

　　但与此同时，这份直白也让她如释重负，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他们都决定要在今天袒露彼此。

　　“我不确定，对不起，明明是我先提起这个话题，但是我这边……还没有明确的结论。”

　　卫长风看着林清的眼睛，从他决定讨论这个问题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从林清脸上离开过：“没关系，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我刚才说的话即使是现在也不打算改变，我永远支持你做那个最爱自己的人，无论哪种情况下，希望你都能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顺位。”

　　“谢谢，真的。”

　　“不客气。”

　　林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卫长风也拿起了手边的咖啡：“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希望能更正一下。”

　　林清看着卫长风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端上来有一会儿了，奶泡几乎化了个干净，不过口感应该还是不错的：“是什么？”

　　“该走的流程不能乱啊林法官，不管你是要接受还是要拒绝，总得给我一个告白的机会。”

　　虽然他也承认他和林清一直以来都颇有默契，但这种事情上，他可不想就这么心照不宣，这是他喜欢的女孩，他的心意，必须由自己亲口说给她听。

　　“我喜欢你，林清，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是太清楚，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经常想起你，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很开心，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彼此心里那个最特别的存在，在这座城市里，成为彼此的锚点。”

　　因为专注，林清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大了，卫长风几乎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大概是因为紧张，卫长风快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希望能看上去轻松柔和一点。

　　这一段心理活动似乎也落在了林清的眼里，她被逗笑了，发出很短促愉快的笑声：“卫长风，百忙之中还能找到机会调整细节的吗？”

　　这句话说完，林清有一个还短暂的停顿，但没有给卫长风接过话题的机会：“我也喜欢你，虽然这件事情我也是到今天才确定的，但是跟你的每一次相处我都很舒服，每一次见面都会有期待。”

　　我也喜欢你。

　　没错，所谓的心照不宣带来的喜悦，冲击力不足这五个字带来的万分之一。

　　卫长风没有再说话，只是向林清伸出了自己的手。

　　而林清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不同于在溪边时湿润的手感，刚经历过一场让彼此心跳加速的对话，他们两人的体温都比平时要更高，卫长风右手是他的惯用手，手掌心里还有格斗和射击训练中留下来的痕迹，而林清的手很柔软，修长的手指被卫长风轻轻地握在手里。

　　原来只是最简单的触碰，也能带来肾上腺素的飙升，从指尖到躯干，林清感受着自己的紧张，但这种紧张却没有带来相应地排斥，相反，一切似乎都是这么自然而然。

　　“卫长风，我们试试吧。”

　　林清的话音一落，就感受到手上力度的收紧，之后卫长风敏锐地察觉到林清的反应，又急忙松开了手。

　　本来还觉得自己表现从容的卫长风一阵兵慌马乱，他想要再次握紧林清的手，又想确认他所听到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林清轻轻地捏了捏卫长风的手：“我们在一起试试吧，说不定建立亲密关系这件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你是认真的吗？不，我是说，你不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吗？我虽然选择在今天告白，但并没有想要让你立刻做出回应。”

　　林清摇了摇头：“不了，我想要当下给出答复。感情本来就是冲动的事，我很珍惜你的心意，但更珍惜我自己的感情，这一刻的感觉很好，就已经足够美妙了。更何况感情本来就应该是情绪上的冲动，而不是仔细思考过后得出的审慎选择，不然多没意思。”

　　九月二十三日，从更远的视角来看，这一天太阳直射赤道，昼夜等长，寒暑于此日而分，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一天只是人生三万日里普通的一天。

　　但因为在这一天的一个冲动的决定，对于此刻紧握双手的两人而言，今日从此不同。

　　还是在林清的宿舍楼下，还记得几个月前卫长风第一次送林清回家，她还特意选择在隔壁栋跟他道别，再到后来邀请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再一次来到这里，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已经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可是这里离法院还不到一公里。

　　“好，那你明天来接我上班。”

　　但是这样就可以在十几小时后再见面。

　　卫长风松开了林清的手，目送她走进了楼道，这一次，林清还没有走到楼道尽头就回头看了他一眼：“晚安。”

　　“晚安。”

　　草率一点来计算，工作在生活上的占比约为七分之五，这么大的比重，带点职业病到日常生活里是个大概率事件，就好比林清，每天到家，换鞋、洗手、取衣服……几乎从确定下这是一套合理高效的流程后，每回进家门几乎就是一个固定模式。

　　但是今天这个模式做出了一些简单的调整，出现了十分不合理的细节，严重地降低了效率。

　　还好卫长风在林清上楼后就走了，没有发现林清一直趴在阳台上目送他走出了这条街，甚至在他人影都消失不见好一会儿了，还在阳台上又磨叽了起码十分钟。

　　当然了，这个行为虽然不怎么合理，可过程还是很愉快的，毕竟是林清第一次恋爱，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感受一下这种复杂情绪的。

　　我恋爱了啊。

　　一个晚熟的成年人。

　　对一个平时就波澜壮阔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的人来说，谈个恋爱或许不是什么大事，看个电视剧都能心情波动好几个来回，但对林清这样冷静克制甚至活得有点无聊的人来说，这感受就像喝了假酒似的，所有细枝末节的情绪都被放大了，一晚上的时间过得飞快，还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天就已经亮了。

　　天亮了就意味着，离见到卫长风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林清洗漱完，又在客厅闲晃了好一会儿，才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热好的糕点下了楼，这糕点是上次离开家的时候妈妈让带的，冻在冰箱里，一直也没想起来吃。

　　林清以前并不是个很喜欢分享的人，所谓有来有回的交际过于麻烦，自从在博星认识了小米艾力他们后这一点倒是改变了不少，不过带早饭给自己的男朋友算不算一种分享活动呢？应该也算吧，毕竟上次卫长风过来还带了奶黄包。

　　不过看着卫长风坐在长椅上啃她热好的糕点，她又觉得这应该不能算礼尚往来的分享活动，因为她惊讶地发现，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吃东西，竟然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你不吃吗？流沙包凉了不好吃了啊。”

　　林清低头啃了一口流沙包，今天卫长风带的包子打包盒还挺精致，一看就不是在上次奶黄包那家包子铺买的，应该是茶楼的出品，不变的是都是揣怀里小跑过来的，确保了包子不会在这几百米的路程里凉掉。

　　因为今天林清没有像那天接过奶黄包那样第一时间下口，卫长风还有点担心，是不是只有自己觉得流沙包是奶黄包的升级加强版，看着林清吃得还挺满足的样子，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秋日的阳光洒在恋人的发间，今天的空气闻起来，似乎是点心特有的，小麦和牛奶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