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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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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最终还是拒绝了继续住在市局招待所,生活还得继续,她的工作也还得继续,躲不是个办法,况且目前的一切都还只是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一天的饭局上,住建局方面虽然出于工作需要对案件的审判有所偏向,可谁也没有就案件的审判向林清提出过什么具体的要求。
都是政府工作人员,仅仅因为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就判断对方有动手的嫌疑,终究还是太过草率。
这场饭局当然是一种干涉司法的行为,可对于这种程度的干涉司法,既没有相关的罪名,也也没有明令禁止,林清这些话如果留在警局,那势必会流向纪委,当天的对话内容全凭各人口述,那将是一场可以预见的罗生门。
况且住建局方为了项目顺利推进,说到底也是出于公心,事情这么发展,只怕不仅对老街杀人案无益,也要将林清推向更加复杂的处境。
在听完当天的具体对话后,卫长风的建议是,暂时将此事按下,等待老街案后续发展。
林清也是这个意思,老街杀人案的案情简单,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那无论办案法官是谁,死立执的概率都很大。
庭里已经通知林清,给了她一周的病假,老街杀人案延期至次月初审理,丁家喜的情况院方也已经了解,新的承办法官大概很快就会确定下来。
林清翻着手头的报纸,她遇袭的事果然已经见报,丁家喜的身份媒体还没掌握,但想必两三天内,这起案件连同老街杀人案,都会引起新一轮讨论。
关心她情况的短信从早晨开始就没断过,大部分是院里的同事,也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父亲还算稳得住,可母亲情绪激动,立时就要请假来林清这里,林清哄了好一阵,直到答应今晚就回家去,才终于暂时让老人安心下来。
陈涛也发来了消息,打算今天下班后跟着张法官过来探望,她这一休息,陈涛需要善后的事就不少,院里对她负责的案子,一定会做出后续安排。
其实关于老街杀人案的事,这一年多的相处,对于陈涛的人品林清从未有过怀疑,可卫长风说得对,对于这起有预谋的故意伤害案件,老街审判结果一定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甚至可能就是犯罪动机。
于是她没有推辞,和陈涛的晚饭约在了搏星附近的一家蒸菜馆。
林清抬起胳膊,护士处理得很好,伤口已经没有再往外渗血,只是大片大片的纱布,看着还是吓人,林清准备晚一点的时候自己动手换上小一点的纱布,毕竟今晚要回家,起码不要让父母太过揪心。
不过陈涛会捧着一小束百合出现在蒸菜馆里,这是林清没有想到的,陈涛怪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想买点滋补品,是张法官说,你伤得不重,只是受了点惊吓,不如送点鲜花,算是个慰问的心意就行。”
林清接过了陈涛手上的花,粉红色的百合,用鹅黄色的彩纸包着:“谢谢你的花,菜我看着点了些,你看看还加点什么?”
陈涛没再加菜,他还算了解林清,她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如果不是记挂着院里的工作,慰问之类的事,她一定能免则免,不叫他跑这一趟,所以等着上菜的功夫,他简单地交代了手头的工作情况。
林清休假是副院长的授意,王庭长自然安排妥当,好在林清手上的案子虽多,这个周的开庭排期却只有三四个,老街杀人案不必说,其他几个案子也都在安排新的排期。
“鉴于这次袭击事件,老街杀人案依照回避规定,已经交由王平法官承办,新法官接手,这个案子最起码也得下个月才能开庭审理了。”
听到案子交到王平手上,林清心里一沉,她原本以为,王庭长会将案件交到他亲近信任的那几个新晋法官手上,没想到他选择了把案子交给王平,王平为人忠厚,做事认真,这些年他手上没出过大纰漏,对待领导同事,都一样的尊重和睦,案子交给他,谁也挑不出话来。
可是王法官他师承的北方名师,是全国知名的刑法学家,也是出了名的废死派。
王法官虽然没有明确主张他的废死立场,可是细看他这些年的审判结果,十年间无一例死刑判决。
法律是死的,可司法工作却是由人来执行,法律既然赋予了法官自由裁量的权利,那法定范围内的任何结果,都是应该被肯定和尊重的。
废死与否,一直是刑法学界的争议问题,林清自认才疏学浅,保留对两派立场的尊重,如果没有那天的饭局,没有昨天发生的事,有法官对老街案做出更保守的判决结果,她未必会提出质疑。
可是现在,她却很难认为这个审判结果只是出于法理争议,而不是人为干涉。
菜已经上齐了,林清特意让老板安排了角落里的位子,虽然不是独立包厢,可也做了隔断,另一侧是一张空桌,位置还算隐蔽。
陈涛在跟林清讨论这件事时,表情凝重,大概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们两个是院里最先接触老街杀人案的人,今天的工作汇报,陈涛的重点一直在老街杀人案上,林清受害的事,嫌疑人就是老街杀人案的相关方,这件事院里已经知道了,陈涛和林清一样身在局中,也很难不将二者联系起来。
“陈涛,老街杀人案的审判意见,我们昨天白天才整理出来,除了你和我,没有人知道我们对案件的审判思路,以及我的判决意向,我知道我这么说,对你或许是一种冒犯,可是我受害的时机确实太巧了,巧到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了解我的审判意向后,才串通嫌疑人动手,目的就是将我排除在老街案外。”
陈涛是林清看着成长起来的司法新人,她认可陈涛的能力,也不愿意怀疑陈涛的人品,所以在这件事上,她选择了开门见山。
听到林清这么问,陈涛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林法官,你可算是问出来了,我真怕你不提这个话茬,虽然我给自己辩护也是应该的,但也怕会欲盖弥彰,首先,我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在这个阶段,人就是最有节操的,话我放在这,这件事绝对与我无关。”
说罢,陈涛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要问我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我们的判决意见,有,昨天庭长让我们几个法官助理过去汇报工作进度,我现在手头的案子,基本上都提了一嘴,而老街杀人案,又是其中领导最关切的汇报内容。”
陈涛不知道林清曾经在王虎的安排下,与住建局的人有过非正式的会面,对于他而言,上级领导关心他们的工作情况,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时在场的除了庭长,还有其他几个法官助理,大家还简单地讨论了案情,庭还没有开,我当然也没有妄下结论,只不过审判的倾向,估计还是流露了几分吧。”
陈涛递过来一张稿纸:“这是当时在场的人员名单,如果要向警方或者院方交代情况的话,应该用得上。”
林清收下了纸条,条子上刑庭的几个法官助理均在列,这些法官助理都是预备法官的人选,日常讨论案情,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事无绝对,这件事要解决,那调查他们与老街案有无直接关联同样也是有必要的。
事情谈完,两人也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地吃完了饭,陈涛就与林清告了别:“林法官,你好好休息,虽然张法官说你伤得不算重,可就算皮外伤这事也够吓人了,你就养几天,院里的事有我呢。”
“辛苦你了。”今年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强制的假期林清就休了两回,想起来林清也觉得对不起陈涛:“我会跟庭长沟通,尽快回去工作。”
送走了陈涛,林清打了个车,往自己家去,一顿饭的功夫,母亲打来的电话她已经接了好几个,再不回去,只怕她真要急坏了。
林清特意换了长袖,就是为了遮住手上的伤口,可还没进门,母亲已经揭开了她的袖子,才看了一眼,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当年就跟你说,学什么法不好,偏偏要去学什么刑法,你一个女孩子,天天面对这些亡命徒,可怎么是好。”
林清轻轻地拍了拍妈妈的手:“妈,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皮外伤而已,轻伤的级别都达不到。”
父亲虽然坐在沙发上没动,可眼睛也一刻都没离开林清的伤,当初林清选择刑法学,他是大力支持的,他虽然也心疼林清,可林清母亲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就是责怪他的意思:“一点小伤而已,在这里抹什么眼泪,也不嫌丢人,之前的新闻你没看?做民事案子未必就不得罪人,现在的人看钱看得可比命重。”
林清正要为母亲说点什么,母亲却像是没听见父亲的话一样,拉着她的手说:“清清啊,你明天跟我回趟外婆家,前阵子你生日的时候,外婆替你去上香,那先生就说你今年有劫,要做个功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就替你拒绝了,现在可不是都应上了?可见这些事情都是有的。我们明天就过去一趟,把这个功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