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24、第 24 章

　　“林法官，怎么，这个抢劫案你是受害人？庭里都不知道，你还好吧？“

　　飞车抢劫杀人案已经依法移送，这种毫无争议的死刑案件，水山城中院便是一审法院，兜兜转转，案子又到了林清这里。

　　”多谢庭长关心，财物损失而已，人身没有受到伤害。“

　　庭长点了点头：”这个案子你需要依法回避，就交给王法官那边组成审判庭，我记得你手头有个故意杀人案，事关政府租赁的，那个案子社会影响大，你这边要上点心，有什么想法，随时来跟我讨论。”

　　欧阳庭长今年九月从水山中院光荣退休，新的庭长名叫王虎，是从司法局调任过来的，其实水山城刑庭里不少法官都具备晋升的资格，没想到庭长继任一事议了两年，最后来了一位空降兵。

　　林清年资不足，本也不在庭长候选之列，新来的庭长跟老庭长不同，虽然没有一线法官的经历，但工作作风却比老庭长要亲和许多，和林清谈话时，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和关切。

　　“好的庭长，这个故意杀人案虽然事实清楚，但是社会关注度高，要审判杀人案，就绕不开背后的房屋产权问题，因此我和民庭、行政庭法官还在讨论，毕竟是要以实际解决纠纷为目的，即便这起案件没有就房产问题另案起诉，但还是先做做前期功课。”

　　王庭长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个案件我也了解过，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又涉及到国家财产和私人产权的纠纷，方方面面都很敏感，我早就听说过林法官，中院年轻法官里的佼佼者，这个案子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欧阳庭长严厉，林清面对这样的夸奖一时不大习惯，只能道谢。

　　“行了，那林法官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林清抱着手头的资料退出庭长办公室，谈话也就算结束了，新领导上任，总逃不过个别谈话环节，不过增加彼此了解也是好事，熟悉彼此的工作风格，也是为了未来共同工作能更加顺利。

　　不过提到林清手上的杀人案，确实是她现在最头痛的一个案子，社会舆论压力大倒还在次，毕竟中院的案子，被媒体争相报道的这也不是头一个了，难就难在这案子民刑交织，其中还涉及政府部门。

　　嫌疑人是市中心南洋老街的承租人，说是承租人吧，往上数三代，就是这条街产权人，只是由于当时的历史原因，这条街现如今已经收归国有，但在改革开放后，相关部门考虑到民生需求，以极低的租金将这批房产又租给了原产权人，且不限制房屋用途，开门做生意也好，转租牟利也罢，为的就是保障原产权人的生计。

　　可时移世异，如今老街有了新的规划，拆除重建是计划内的事，虽然原产权人这些年与政府名义上维持着租赁关系，可那点租金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在市中心核心地段，那点租金基本上就是市场价格的零头，如今要拆除，作为租赁人，这原产权人肯定没有相关赔偿，多年的生财之路也断了，难免就有人走了极端。

　　林清手上的案件，嫌疑人便是老街原产权人的后代，承租老街的沿街铺面，再以市场价出租，这笔租金差，已经养活了嫌疑人一家三代。因为对老街改造项目不满，嫌疑人当街行凶，受害的是住建局的工作人员，那个刚刚进入工作的小姑娘一定想不明白，自己一次常规的测量和勘验，竟然就因此断送了性命。

　　正因如此，舆论的声浪才会成此规模，住房从来都是民生头一件大事，又闹出人命官司，法院的判决，必定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这就导致了林清手上虽然是一桩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故意杀人案，却必须格外小心审判。

　　听到一声短信提示，林清才从判例资料里抬起头来，发件人是小米，林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快有大半个月没去搏星训练了。

　　可短信的内容却不是提醒林清上课的，小米不仅记住了自己的生日，甚至还打算为她庆生，这完完全全已经超出了一家拳馆与学员之间维持关系的范畴，林清也很意外，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的友谊，竟然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亲近到如此地步。

　　当初会进入搏星，林清是为了给自己平淡的生活找到一个新的拐点，如今来看，她的生活确实因此多了许多本不存在的色彩。

　　往年的生日，林清多半在家，母亲会做一桌相比平时丰盛些的饭菜，没有人会特意提及生日，更不会有蛋糕和蜡烛，事实上，林清也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

　　可是，当生活出现了一些不同，人就会期待更多新的变化，林清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致谢和拒绝，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和父母的争吵，还是她也在期待自己有一些改变，能够尝试享受生活中的意料之外。

　　【多谢挂念，我来定餐厅吧，也不需要费心准备礼物，很久没有和大家见面了，一起吃个饭吧】

　　林清编辑好短信，摁下发送键，小米的心意她领情，但毕竟是自己的生日，还是由她来做东比较合适。

　　几乎才放下手机，小米的回复就到了，那是一张彩信，照片上，是一个崭新的电磁炉。

　　很快又是一条短信【来搏星吧林清姐，我新买的电磁炉，可以一起烫火锅，食材我来准备，包你满意！】

　　林清这才知道什么是盛情难却，接受和拒绝，都有一定程度的失礼，她的父母从小教会她的礼貌克制，让她在面对别人真诚的热情时，总会有些手足无措。

　　很快的，又是一条短信进来【就这么说定啦，林清姐，3号晚上六点半，在搏星等你，食材和蛋糕就由我们来准备，下班直接过来就好，我最喜欢过生日啦！】

　　3号，就在后天，上周与父母争执一场后，林清就没有再收到父母的消息，留下足够的空间给彼此冷静也好，毕竟他们之间的问题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不足以伤筋动骨，却让人难以忍受和忽视。

　　从激烈的对抗，到尝试着沟通，再到如今的掩耳盗铃，林清并不认可家是一个不需要讲理的地方这样的谬论，可是面对现状，她也只能选择一床锦被盖过，让逃避暂时成为解决问题的方式。

　　事实上，她并不抗拒婚姻本身，对爱情虽然没有向往，但也并不抵触。林清始终不愿意承认，但又隐隐明白，不婚或许只是她与父母、与世俗规则对抗的一种方式，他们越是强化这件事的必须，越显得婚姻的本质就是一间牢笼，关上笼门，就意味着规规矩矩的一生。

　　意味着水山城女人奉献的一生。

　　可到头来，这种为了反抗而反抗的束缚，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

　　陈涛将一摞材料放在林清的案前，打断了林清的思考：“林法官，这是下周开庭的几个案件，该补充的证据都已经补充完整，这个案子跟524号是系列案，524的材料我也一并理出来了。”

　　“好的，辛苦，放在这吧，我一会就看。”

　　感谢生活的忙碌，新的难题自己就能把旧的难题掩盖，尽管手上的工作还没有尽数完成，林清还是如约来到了搏星，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碰见提着蛋糕进屋的艾力，这家蛋糕店是老城区时下最火的一家，裱花蛋糕都需要提前三天预定，艾力小心翼翼地提着蛋糕箱子，生怕一不小心碰花了蛋糕上的奶油。

　　当艾力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餐桌上的时候，才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林清，小米还在厨房里忙碌，他似乎也不大习惯为别人庆生的样子，略顿了顿，才跟林清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林清原以为这种场合之下，自己会十分局促，可看到比自己还要局促的艾力，竟然神奇地轻松了起来，她对艾力笑了笑：“谢谢。”

　　“林清姐！你来啦！”

　　小米听到林清的声音，从后厨小跑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份牛丸：“食材马上就要准备好啦，再等几分钟，咱们就开饭！”

　　桌上是水山城打边炉常见的所有食材，从海鲜到豆制品，再到新鲜的不同部位的牛肉、丸子，以及蔬菜，所有的食材都清洗干净，再一个个小碟子盛着，一张四人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林清又一次的道谢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小米背后紧跟着的顾长风，他手上端着一只锅子，锅里是清炖的牛骨汤，这是今晚打边炉的汤底，几人忙给他让开一条路，卫长风把锅子放在了电磁炉上。

　　“生日快乐。”

　　“林清姐，生日快乐。”

　　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忙乱而丰盛的现场，食物的香气，林清的29岁生日，明明一切都很普通，可林清知道，她或许会永远记得此刻的场景。

　　“谢谢，真的，谢谢大家。”林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在此刻就只能围着一句谢谢打转，她明明真心地喜欢小米的安排，为大家所耗费的时间精力感动，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稍显冷漠的一句谢谢。

　　小米一把将林清摁在座上：“你是寿星，众所周知，寿星是不用道谢的，快，上座有请，艾力，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