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临》徽蘅

36、盛关

　　城外的客栈已经出了事，几人不敢继续停留在此。他们把杀手带出客栈丢在山道上，随后便出发前往纶城。

　　城外不远有个村子，言蘅五人找了户人家留宿。多日疾行，众人都有些疲惫不堪，沾上床便沉沉睡去。

　　夜深后秦启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对面睡着归弩与陆元房，两人的呼吸沉重，看样子睡得很熟。

　　他下了床，披上外衣，轻轻推开房门来到院中。旁边的屋中睡着言蘅与阿毒。屋子里黑得很。秦启等了一会，确认周边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发出几声鸟叫。

　　不远处的树上，一只蓝尾雀闻声飞了过来，停在秦启的手心。他把蓝尾雀脚边绑着的信筒中的信纸取出，只写了两个字，“速见”。

　　妖人屠虽不负责排查异己，但作为皇城的队伍，发现地方不轨也需要调查一番。

　　金城的官府和秘密队伍究竟在做什么，此事还需要报给丞相知晓。

　　秦启处理好一切后回到房中睡下，并未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次日一早，言蘅最先醒来，整个人头昏得厉害。她算了算日子，才发现已经是十五了。

　　今日要进城，她得寻个由头晚上和秦启他们分开才行。

　　清晨几人在农家用好早饭，便准备进城。陆元房被秦启留在农家，他的身份估计早被官府通缉了，即便能混进城，也早晚会被发现，给几人招致危险。

　　“笙姐姐，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阿毒跟随在言蘅身边，发现她面色很差，有些担心。

　　她这一问，走在前面的秦启和归弩也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阿姐，怎么回事？”归弩见她额间冒起了虚汗，想起一个月前他和大哥几人忽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后来他见到言蘅，言蘅告诉他不用管，日后每个月都可能会有此种情况。如今所见，怕不是言蘅出了什么事，才会影响到他们？

　　秦启倒是没问她，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盯着言蘅，似乎在等她解释。

　　“天气寒冷，受了凉有些发热而已。”言蘅默默翻了个白眼，却听见微不可察地一声戚笑。

　　她恨恨地瞪着眼看向秦启，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身继续往城内走去。

　　归弩不放心她，代替阿毒的位置守在她身边。言蘅压低声音问：“寰相他们在何处？”

　　归弩眸色微变，左右环顾后回答：“大哥他们在城北租了个屋子，人少僻静，距离此处有个十几里。”

　　“阿毒的身份不便跟着我们，却又不能独留她一人在此地。我会跟着秦启他们住客栈，你先回去跟寰相说明情况。”言蘅目眩得厉害，只想赶紧找个无人的地方待着。

　　归弩还想说什么，却被走在前面的阿毒打断。

　　“笙姐姐，你看这城里怎么这么热闹啊。”

　　言蘅听见阿毒所说，看向周围。从城门进来是纶城的主街道，两侧是琳琅满目的店铺，当下正有不少伙计在店外挂起灯笼。路上的行人看起来脸上都是愉悦的神色。

　　言蘅扭头看向归弩，归弩也满是疑惑地摇摇头。

　　阿毒小跑着去到一家成衣店，向门口的伙计打听了一番，随后回到队伍中。

　　“我刚刚问过了，听说今日是纶城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呢。纶城离中州边境不远，百年前还曾为外族入侵，直到几十年前镇西军大败氏岐国，纶城才收回中州。纶城的百姓便将此日定为一年一度庆贺的日子，也叫做盛关节。每到此日，百姓们便张灯结彩，家人团聚用过晚膳后，就到街上赏灯会，叠纸鹤。”

　　节日……

　　言蘅沉思着，或许她可以借口看灯会，从而离开秦启身边。

　　秦启带着言蘅几人寻了家客栈住下，归弩说明自己要回家禀告兄长后先行离开。午后言蘅便躲在屋子里调息。直到申时过后，客栈外开始嘈杂起来，大约是百姓开始逛街了。

　　“笙姐姐！你身体怎么样了，我们去逛灯会吧。”阿毒拍了拍言蘅的房门问道。

　　言蘅虽然身体酸软得厉害，却还是打起精神，喝了两杯热水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好一些后才打开房门：“节日的氛围挺浓厚的，我收拾一下，你先去楼下等我，我与你一道去逛逛。”

　　“好！”阿毒的开心溢于言表，蹦蹦跳跳就下了楼。

　　言蘅正欲关上房门，却听见一句既平淡又似乎蕴含着危险的话。

　　“不是说，每月十五都要打坐吗？”

　　秦启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不远处，他靠着栏杆，侧着脸看向言蘅的方向，眸色深沉。

　　言蘅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怎么圆谎。

　　“午后已经打过坐了。好不容易遇上纶城的节日，我想去看看。”

　　秦启没说话，良久他才点点头，顺着言蘅的话说：“是啊。大节日应该去看看。我随你一道。”

　　“嗯？”言蘅愣了一秒，没反应过来秦启的话。

　　“人多不安全，我陪你们。”秦启又重复了一次，看向言蘅的目光里带着一些坚定。

　　言蘅的心沉了沉，看来他今日是想一探究竟了。

　　“好啊。路上给我买花灯。”言蘅没再拒绝，冲着秦启龇牙一笑，转身的瞬间，笑容消失殆尽。

　　看来只能路上摆脱他了。

　　晚饭后，几人去了主街道。他们去的时候，路上已经满是人。纶城不愧是西南重镇交通要地，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所有商铺的门口都挂着各色灯笼，随着夜风不断摇晃，映照得整个城都变成了火红色。街上的小吃摊各种叫卖，烟火气驱赶了冬日的冷。

　　姑娘们或成群结队，或与家人一起，在街上的铺子里买吃的用的。街边有画糖人的，阿毒兴致勃勃地拉着言蘅去到小摊边，照着二人的形象做了两个糖人。

　　言蘅实在是没什么劲，便随手将糖人丢给身后的秦启了 。

　　在主街道和东西街道交汇处，有一个临时摆设的铺子，很多人围聚在这叠纸鹤。阿毒上前询问，才得到答案。

　　这些聚集在这的人都是在为以前和氏岐国打仗死去的祖辈叠的纸鹤，叠满一篮子纸鹤后，会前往护城河处将纸鹤置入水中，以纪念祖辈为他们争取现在的和平。

　　“我们也叠一些吧。”言蘅对阿毒说。

　　阿毒爱凑热闹，当即应好。二人分别去摊主那取叠纸鹤的红纸。周边拥挤的人群去往各个方向，言蘅趁机加快脚步，快速穿梭在人群中，越过不少人后，她半蹲下身子隐藏在众人之间溜出了两街交汇处。

　　秦启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言蘅，却猛然发现言蘅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心中一紧，慌忙加快步子追向言蘅先前的方向，却发现周边完全没了言蘅的身影。秦启眉头紧蹙，有些着急，四处全是人，他只能随意寻了个方向追去。

　　秦启跑远之后，言蘅才从一个角落走出来，看了看秦启离开的方向，撑着身子往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条街后，言蘅已经气喘吁吁。身体的疼痛逐渐弥漫至各处，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嘈杂的声音在周边也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谁在说着什么，感觉脑子里只有一些混乱的声音，完全成不了片段。

　　她已经走不动了，一个阴暗的巷道在左侧，言蘅扭曲着身子拐进去。

　　在靠着墙体就要滑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双臂。

　　言蘅抬起头，眼前模糊不清，只看到一个恍惚的人形，她虚弱地问：“是谁？”

　　“幸好，我找到你了。”他说。

　　言蘅耳边只略过呼呼的风，眼前的人好像在说什么，嘴巴一张一闭，可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目之所及的一切慢慢摇晃起来，她好像被塞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身上湿冷的汗不再黏腻。

　　言蘅再度清醒过来是在一艘游船上，睁开眼是一道凌厉的下颌线，清冷孤寂的一张脸，随后是一个篷顶，耳边有水流的声音，远近不一的说笑声和水流声交错相映。

　　言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正在被握着，清浅的散发着蓝色弱光的灵力如游丝一般带着冰凉的触感慢慢从掌心流窜入手臂至全身。

　　一道冷风吹过，飘逸的银发划过她的眼前，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

　　她苦笑：“又被你找到了。”

　　闻声，长恨低下头，平淡如水的眸子有一瞬的波动。

　　言蘅从长恨怀里坐起来，往外看去，一个老人正在乌篷船的船头摇着桨。不远处的炭火发出一些刺啦声，船内倒是不冷。从船头往外看去，河道两岸有不少男男女女将叠的纸鹤放置在纸做的花灯上漂到水上，不多时，这些灯船便沉入水底。

　　忽然船身猛烈摇晃了一下，长恨眼疾手快扶住言蘅。

　　“姑娘，对不住了，两船交汇过桥，一时不慎撞了一下，您没受伤吧？”摇船的老人朝船内喊。

　　言蘅提高嗓音：“无碍。”

　　拱桥上正欲下桥的秦启猛然顿住脚步，左右张望，却并未发现熟悉之人。他看着四周灯火明亮，欢声笑语，戚笑一声。为什么心跳骤然剧烈了一分，倏而又怅然若失，只余失落。

　　他的眸色转瞬间变得深沉，快速下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