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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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大将军，还极有可能是个姑娘的将军，会跟一堆平民百姓挤在一个小铺子里。
所以当他意外地在铺子里发现一个眉清目秀、与周围气氛完全不搭的少年郎时，他也没有想到萧将军身上去，只是暗暗惊叹“好一个少年郎”罢了。
只是后来，在赵虎高声谈论起“萧将军”，甚至还大咧咧地想和他们讨论萧将军的相关问题时，展昭发现，那个少年郎，会时不时地装作无意地往他们那里瞟两眼。
展昭心里有了警觉，自然会对他多加打量一番。
那面容英俊的少年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似无害，实则让常人难以看穿其内心起伏。而这少年却也不似那等奸佞小人，即使与他有几次目光的碰撞，也只会温和的点头示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常人模仿不来的落落大方。再看与那少年同桌的几人，也是一派地轻松模样，可展昭知道，这样看似软趴趴地角色，其实都是潜伏着、等待着一击将对方毙命的硬骨头。更何况，习武之人的敏锐告诉他，他们身上带着军营里的铁血和战场之上的肃杀气息。
落落大方的少年；身手不凡的几人；大清早的小食铺；紫雷耀天班师回朝；军营驻扎在城外不远处……几乎是一瞬间，展昭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于是在下一秒，他开口截了赵虎的话头，同时在言语间透露出“我们是开封府包大人手下的人，你若真是萧将军，先前有所冒犯，还请恕罪。”的信息。
就见那少年笑了笑，再没往他们这里看。
展昭知道自己猜对了，又见对方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赵虎话锋一转，居然谈论起萧将军的年龄与容貌来了。
那一瞬间展昭恨不得再给赵虎塞两个馒头。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少年将军似笑非笑着，将目光再次挪向他们这一桌时的样子。
于是在下一秒，他以“城门将开”的理由，成功地带走了赵虎这个缺心眼的孩子。离开小食铺时，他甚至都不想去看那少年郎的脸色。
至于现下外面传得及其疯狂的流言——“萧将军是女子”，展昭对此也是不确定的。
方才在小食铺，他虽有细细地打量过那萧将军，却也没法儿真真切切地分辨出，他到底是个少年还是个姑娘。
现下赵虎又说了这样失礼的话，而他方才也极不明智地先自报了家门……
展昭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只希望那不介意和平民同席的萧将军，能够大度些了……
而此时与展昭并驾齐驱的王朝见他面露难色，便关切地开口问道，“展大人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展昭笑着摇摇头，只答“无妨，昨夜多梦，睡得不安稳罢了。”
这未能好好休息的理由，想当然的是个借口。展昭没跟王朝和赵虎说小食铺的那个少年，就是怕他们担心，又怕虎子开始一惊一乍的，到时候回了府上还没个正形。
而王朝见他这样，也没多问，只点点头道，“既如此，一会儿向大人回禀过案件后，展大人便去好好歇息一番罢。”
展昭温和的点点头，三人便继续向着汴梁城行进，很快，便到了南熏门处。已有不少百姓等在门口，三三两两地谈天说地。
辰时已到，开城门。
展昭等三人下了马，在路边位置等待着让百姓们先进。而今日守城的官兵恰与王朝相熟，便相互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后，风尘仆仆的三人才得知，辰时三刻，凯旋的紫雷耀天精英们便会从这南熏门而入，接受皇帝的检阅和奖赏。
那小士兵提到萧将军的时候，亦是一副兴致满满地模样，言语中也透露出不少惊叹与崇拜。
而谈到这个萧将军，除了方才那尴尬的事件让展昭有些头疼外，他也不得不承认，光看萧将军的战绩与民间相传的那些实事，他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将领——如果他能不记得赵虎那几句话就更好了。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城门聚集的百姓渐渐地少了起来。展昭三人牵着马进了城，一路行至开封府。而当他们到达府中时，却被公孙策告知，“正二品的包大人一早就入了宫，与其他大小官员一起，做着随皇上接见紫雷耀天的准备。”
又因着紫雷耀天班师回朝，皇帝亲自迎接一事。负责汴梁治安的开封府，上上下下，无一人不处在警备状态。要保护着皇上的安危，又要调解兴奋的百姓们在路边等待时产生的小摩擦。而本该给这辛苦了两月有余的三人放的假，不必说，自然是泡了汤。
王朝赵虎匆匆地打点好了自己，便与开封府其他十大校尉会合，带着衙役们赶往维持秩序的地点。而展昭先是将此次外出所解决的案件，以及搜集来的消息，全部报备给了公孙策。公孙策将其整理成文，放在包拯的书案上。
做完这一切，展昭回了房，换上正红色、滚海浪边的四品带刀侍卫官服。随后，正待他欲赶往包拯身边时，却在半路遇上了趁火打劫的扒手。少不得一番追捕后，他将抓来的小偷带回了开封府，直接扔进大狱，准备等包大人回来再做决断。
而此时，已是辰时四刻了。
展昭想了想，便没有再去那现场，而是去了城东那块人最多的地儿，帮着马汉维持基本秩序，让百姓们不要再往御街的方向挤的同时，还要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什么贼眉鼠眼的扒手或刺客。
百姓们的情绪都非常激动，后面的人只管一个劲儿的挤前面的人，而前面的人被最前方维持秩序的衙役们拦着，一个劲儿地后退。
场面相当失控，尤其是御街那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和“吾皇万岁”声时，气氛更是被推向了高|潮。
开封府众人被这群百姓搞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挨到辰时末，御街上紫雷耀天的精英们退回城外驻扎区，他们的主将萧舞也随着皇上进了宫——皇上宴请群臣，并赏赐功臣。百姓们这才依旧兴致高涨地缓缓撤退，一路上却也能听见他们激动地谈论年轻有为的英俊将军，讨论紫雷耀天的铮铮男儿——而这个时候，百姓们似乎也忘记了萧将军的性别问题，满脑子想的也都是为国争光的荣耀，让人情不自禁热泪盈眶。
宫宴过后，包拯回开封府。在听了展昭的陈述、看了公孙策整理的文书后，对案件进行了简单的总结。
而后，包拯又将在外忙碌的十二校尉喊进了书房。严肃着一张脸，告诉了他们十四人一件十分令人惊讶的事——紫雷耀天的萧将军从明日开始，将要以隐藏身份，待在开封府内。
以及，萧将军真的是个姑娘。
……这注定是手忙脚乱的一天！
因着上午紫雷耀天凯旋，导致半个东京城的百姓们情绪不稳，相互间的小磨小擦也比往日多了几分，趁乱扒窃打劫作恶的也比平常多得多。
开封府上上下下忙到华灯初上，才来得及喘口气。
晚间时分，皇上在宫里设了宫宴，请了留在京城内的所有皇室子弟。而宫宴还未结束之时，便传出消息，说皇上给他那恢复了女儿身的表妹“萧将军”指了门婚事，对象是越文惠王赵元杰的次子赵恒，按辈分排下来，也算是“萧将军”的表哥。
一并传出的消息，还有皇上撤了她的“将军”称号，却封了“定国大长公主”。
得知了这些消息的百姓们，或扼腕叹息，或倾慕新上任的公主。而得知消息的开封府等人，只觉得被包大人耍了——什么将军要待在开封府？人家都要嫁人了啊！
对此，包拯只回了一句“稍安莫燥。”
果然，当展昭在花厅见到那顶着将军脸的姑娘时，便明白了包大人的意思。而这新封的定国大长公主与开封府众人一一见过礼，商讨一番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开封府。
此时，却已是月上中天了。
——真真是手忙脚乱的一天啊……
展昭这么想着，默默地回了房。其实他早已疲惫不堪，只是习武的身体会下意识地撑住罢了。
其实在早上，他对王朝说的那个“多梦”的借口，是他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展昭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他自小便会作一种十分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一身白衣，手持一柄古剑，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舞剑。他的周围是一片桃花林，一圈细流包围着整块土地。
那时节，恰逢花落。
剑气所带动的桃花花瓣纷纷飘离枝头，随风起舞。而他，则在这场盛大的花瓣雨中舞一场气势非凡的剑舞。
阳春三月，落英缤纷。
不知何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到附近，躲在那棵桃花树后，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那个身影只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缩了回去。很明显，她不想打扰到他。
他轻轻牵起嘴角，一个漂亮的收剑式过后，他向树后走去。
一早的晨雾在林中还未散去，给整片桃花林带来一种朦胧的视觉之美。清脆的鸟鸣偶尔划过天空，几片花瓣飘落所袭来的香气使人心神荡漾。
许是听到了踏花声，她也不再躲藏，从树后面扭扭捏捏地走出来，而他正好走到她面前。
她只是个小孩子，论身高才到他前胸。
可若是论起富贵，他相信梦中的自己绝对比不上她。
她身着一套丝绸所制的衣裳，淡淡地朱红色衬得她肌肤更加雪白。金色的丝线滚边，勾出了凤与凰的壮美。
展昭猜测，这孩子可能是宫中的人。
被发现后的她，低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袖，有些局促道：“你不用管我的……我看着就好。”
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面孔，他们的周围弥漫着少许的雾气，让展昭无法看清她的脸。
又一片桃花花瓣飘下枝头，落在了她的头顶，而她依旧绞着衣角，丝毫没有察觉。
展昭的身体早意识一步作出了反应。他轻轻地笑，抬手拂去她头上的落花，开口道“公主还是回去吧，这么早就不见了人影，皇妃一定会着急的。”
果然，是宫中的人，并且是个十分受宠的小公主。
她小嘴一撅，跺一下脚，任性道“才不要呢，我要看你舞剑！”
他笑笑，刚想要说什么，却听远处一阵喧闹的声音，隐隐约约可听到“公主……”二字。
到了嘴边的话，终是未说出口。
展昭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总觉得潜意识中有样东西在牵引着自己走。颅内一片空白、心内亦是。感觉自己像是个旁观者，可却又身处其内，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行动。梦魇了？但又没有梦魇时的难受，只觉得一颗心内涨着满满的酸涩和苦闷。
小时候的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而等他开始习武后，这怪异的梦便有了后续，展昭也是在那时知道，梦里的那把古剑，名为巨阙。
萧条、肃杀。
她稍微长大了些，可与先前一样，展昭照样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
她捂着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情绪。
展昭猛然惊醒，环顾四周后才发现，他们这是在房梁之上，而底下，则是一群口呼“暴君”地愤怒的人。
黄金做的器具、大理石铺的台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龙椅都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好似蒙了尘的明珠般，无法再现之前的辉煌。
逼宫？
展昭心内刚刚闪出这个想法，却听见她竟抽泣出了声。
暗道不妙，身体依旧先意识地做出动作。他急忙搂住她，纵身一跃出了宫殿，然而外面依旧是黑压压地一片人群。
他施展轻功，紧紧抱住她，一路踏着房檐飞驰。
无数的人朝他们袭来，他不知自己斩杀了多少人。那时候，只有一个意识，保护她、带走她……
慌乱之中，他被人砍了一剑。他甚至能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痛楚与兵刃划过带来的凉意。但他没有放手，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什么时候脱得险，他不知道。等意识回归身体时，他的白衣上已沾满鲜血，胸前被泪水染湿。而她，那个他一直护着的人，竟动手撕开了自己的裙摆，为他包扎。
梦里的月光依旧皎洁，显得那么真实。
那一晚，她泪如雨下。一颗颗泪珠无力地砸进泥土，哭过后，她擦擦眼泪，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了，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行。”
展昭知道那一晚过后，小公主就会身不由己地、被逼着长大了。
而后，他带她浪迹天涯。那些逼宫的人有的做了大官、有的富甲一方、有一人做了皇帝。可是，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派出凶手追杀他们。
那些人，怕他们会有复国的念头。可笑至极，他从没有复国的打算，因为那晚，她还说“这条命，来之不易，你一定不可以有事，我们绝对不能再出事……”
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都受了，一直以来，他们生死与共。
有些时候，吃饭吃得急了些，她的脸上会沾上油污。那时候，他会拿出帕子，为她擦去油污。
有些时候，一群黑衣人包围他们，她会说，等这事儿过去，我们就去大漠吧，那时候，他会说，好。
无论时局再怎么艰难，就算展昭无法看清小公主的脸，他也能体会到这个坚强的小姑娘，是在用微笑面对一切——
她还没有忘记怎么微笑。
年少懵懂的展昭、情窦初开的展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做着这样的梦。后来，他居然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真情代入了梦中，他对那坚强的小公主产生了有别于他人的好感……
而这一点，也是让他坚定地守住秘密的原因。
本来夜夜重复同样的梦就已经够玄的了，若是再扯上展昭对那梦中的姑娘起了心思的话……展昭保证，他娘一定会以为他中了邪，并且会在下一秒请道士进门做法事。
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个梦中涵盖的内容变越来越多，只是当他弱冠那年，这梦走到了尽头。
关于梦境，展昭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群人杀红了双目，挥着手里的武器向他打去，而梦至此处，展昭便会突然醒来。大汗淋漓，双手不住地颤抖，久久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而第二日，他便会异常地疲惫。
此后，又过了五年。
这五年亦是重复着那怪异的梦，好在时间一长，展昭也就习惯了第二日的疲劳感。偶尔有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小姑娘，想着那个梦境的结局……
梦里落英如旧，梦外月华如练。
今夜，无星无悲喜，似是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