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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繁花篇 画像 ...

  •   二小姐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目光扫过拾眠与那明显开始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很明显她是故意的。

      拾眠与脸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一个堪称逞强意味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同样用带着刺的语调回应道:“哎呀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尊贵的二小姐——洛白歌吗?”
      他甚至还故意拉长了尾音:“怎么这么久不见,您这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嗯,风味独特,附近的空气变得呛死人是不是也是因为你来了啊。”

      他摆了摆手,做出一个纨绔子弟标准的、对风雅之事不屑一顾的姿态。
      “而且,您这宴会布置得是繁花似锦还是素雅别致,我这么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浪荡子,怎么可能看得懂其中的门道?这品评的雅事,还是二小姐您自己慢慢琢磨吧,我啊,可就不奉陪了,免得玷污了您的雅兴。”

      说完,他作势就要去拉关迹的衣袖,准备带着几人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动作明显就是想要快速逃离。

      洛白歌见状,眉毛微微一挑,那双眼眸中闪过更深的玩味。她并没有阻拦,只是抱着手臂看着拾眠与几人略显狼狈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吗?我看拾大门主你才是,这么久不见,嘴上功夫愈发精进了,这冷嘲热讽的本事,倒是比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长进得快。” 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罢了,本小姐今日心情尚可,也懒得与你们多做计较。” 她看着他们几人手中的邀请函。

      “你们不是拿着帖子,想进去看看吗,那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话音未落,她已干脆利落地转身,自顾自地朝着宴会场地内部走去,仿佛笃定他们一定会跟上来。
      果不其然,她赌对了。

      拾眠与刚准备伸出去拉关迹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和烦躁。
      他低声啐了一口,极其不情愿地对着关迹、霞叁和蛇妖挥了挥手,语气沉闷地说道:“……走吧!看看就看看!” 那表情,活像是要被押赴刑场。

      关迹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两人怎么回事儿?怎么感觉空气中还真的弥漫着的诡异气氛,这两人绝非简单的旧识重逢,更像是一种积怨已深、彼此厌弃却又不得不维持表面客套的复杂关系。
      俗称——死对头。

      关迹内心冷静地判断着,现在情况不明,多说多错。
      于是他极其自然地收敛了自身所有存在感,微微垂眸,将自己完美地融入到拾眠与沉默跟班的角色里,打定主意绝不轻易开口,遵循着不说话就不会惹麻烦的生存法则,这样才可以多偷听些情报。

      洛白歌步履从容,走在最前面,仿佛一位带领参观的向导,她领着几人穿过悬挂着鲜花灯盏的回廊,踏入已然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宴会主厅。
      现在巨大的水晶吊灯尚未点亮,但四周墙壁上镶嵌的萤石和精心布置的落地灯柱,已然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还真是奢靡之风尽存啊。

      她停下脚步,姿态优雅地伸出手臂,划过一个半圆,指向周围琳琅满目的装饰:
      “瞧见这些了吗?”

      她指向那些被精心栽培在白玉器皿中、花瓣呈现出血红的玫瑰花,周围还有些许掉落的花瓣在地,“这是殿下亲自吩咐,特意从你们黎国那边最高档的花苑采购过来的,据说其香气有宁神之效,而且刚好也是玫瑰。”

      她的目光又转向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笔触细腻、色彩运用大胆瑰丽的油画,以及摆放在角落用各色彩石雕刻而成的抽象雕塑:

      “这些画像和雕塑,是来自永夜国的艺术大师手笔,是不是看上去有点难看懂,你也知道,殿下的审美一向如此。” 她又指向那些从穹顶垂落、如同彩虹般轻盈飘逸的彩色丝绸,“还有这些,是产自南维的,他们每一根都浸染了七七四十九天,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种不同的光泽,夜晚在灯光下更是如梦似幻。”

      她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最终,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重新落回到拾眠与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上。
      她唇角勾起一抹胜利者般的笑容:“怎么样?拾大门主,我这场生辰宴的布置,比起你之前为了庆祝沃云山那座……嗯,什么学府开业而办的那场寒酸宴会,是不是要好上太多了?” 那寒酸二字,在她嘴里咬得格外清晰,生怕拾眠与听不见。

      瞬间,霞叁、蛇妖,甚至连同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关迹,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拾眠与,等待着他的反应。

      拾眠与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怒火,最终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硬邦邦地回敬道:“彼此彼此吧!二小姐这宴会确实是豪奢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九桑学院财大气粗似的。”
      拾眠与刚说完果然立马接话继续说,语气里带着尖锐的讽刺:“不过,至少我办宴会的时候,可没有雇佣这么多……童工来没日没夜地赶工!这点,我拾某倒是自觉比二小姐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他特意强调了童工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远处一些正在做最后清理工作的、年纪明显不大的杂役身影。

      洛白歌被他这话刺得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人甚至还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呵……说的也是。在体恤他人这方面,我倒是确实不如拾大门主心思细腻。” 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敷衍的认可,“行了吧?这场算你强一点。”

      拾眠与从嘴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充满不屑的“切!”,扭过头去,显然对二小姐这番认可毫不领情。

      趁着那两人之间火药味暂时平息的空档,霞叁悄悄挪到关迹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分享八卦的兴奋说道:“左护法,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里面可有故事了!” 他指了指前面的两人,“之前啊,拾眠与为了庆祝沃云山下一座新建的学府成功开业,也大手笔地庆祝了一场宴会,当时可是广发请帖”
      “而且当时拾眠与可没邀请这位二小姐。”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关迹,“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位二小姐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自己不请自来了!好家伙,这两人只要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没有一次不拌嘴的!简直是沃云山和九桑学院外交史上的一道奇景!”
      “说不定再吵几天,就能被记入史册了。”

      一旁又被强制闭嘴的蛇妖明显也对八卦感兴趣想要凑近一点听,但被霞叁无情拒绝,把他绑在了那边的柱子旁,不能动弹,只能干看着。
      蛇妖:……

      关迹原本只是漠然地听着,对于这些陈年旧怨并无兴趣。但听到霞叁再次如此自然地对自己说话,他眼眸微微转动落在了霞叁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地接了一句:“哦?还有这事。”
      随即,他像是刚刚想起什么,话锋突然一转,对着霞叁反问道:“对了,霞侠士,你怎么不继续像刚才那样称呼我了?”

      霞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哎……哎呀!都……都说了是你听错了!左护法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不要乱想!肯定是风大!对,风大!”

      关迹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也学着刚才拾眠与的样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而短促的:“切!”
      然后,他板着脸,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懒得和你计较。” 他看着霞叁,声音压低,警告起这人,“我只是好心建议这位霞侠士,下次说话最好小心些,三思而后行。若是让那位主子知道你在外如此口无遮拦,随意给人起绰号,恐怕会好好教训你一顿也说不定。”

      霞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迹版本式关心吓得一哆嗦,连忙尴尬地挠着头,干笑着试图缓和气氛:“嘿……嘿嘿……左护法,不要这么死板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多笑笑,对身体好!你看你,整天板着张脸,多累啊!”
      “而且,拾眠与也没你想的那么恐怖,顶多回去多骂骂我,之后就不会管了。”

      关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答:“呵呵,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根据乾昔教内部员工守则第三章第七条,非必要场合,与任务目标或无关人员保持适当距离及正式称谓,是基本职业素养。不合规矩。”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霞叁的后半句话,最终补充道, “不过,多笑?……看情况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一脸傻笑的霞叁,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前方那对冤家身上,继续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沉默的旁观者角色。
      内心却对霞叁那过于跳脱的性格感到一丝无奈,真是的,一个两个,还都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洛白歌身上准备继续观察。这位二小姐看上去确实如外界传闻那般,骄傲,自信,甚至有些趾高气扬,言语间充满了攻击性。
      但这与他记忆中某个人所说的可完全不一样,那人明明说她内心敏感重情的,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啊?这……似乎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出入,算了。
      他压下心中的疑虑,情报与实物有出入也是常事。眼下,还是先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前方两人的争执声再次升高,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他们停在了一幅巨大的油画面前。虽然两人的语气尚算克制,没有大喊大叫,但那字里行间弥漫的火药味,却比刚才更加浓烈。

      关迹走近了一些,发现这两人争论的焦点,是眼前这幅画。

      画面上,是一片浓烈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色玫瑰花丛,花丛深处,一个有着长长白发的少女背影正在其中漫步。
      然而,整幅画却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朦胧感之中,色彩边界模糊,细节缺失,尤其是那少女的身影和面容,更是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片醒目的白色,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背景那片殷红之中。

      洛白歌抱着手臂,指着画作,语气带着一种维护的口吻:“这些画都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品味自然毋庸置疑。选这张画,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具体缘由,但我觉得这种朦胧感恰恰是它的特色,有种神秘的美感。说不定,那位画家就是刻意追求这种如梦似幻、看不真切的效果呢?”

      拾眠与则是一脸不以为然,嗤笑道:“得了吧,我看这画分明就是保存不当,受了潮,或者被哪个不懂行的家伙用什么脏东西擦过,才变成这副模糊不清的鬼样子。我看这是事故的可能性更大。” 他挑剔地指着画布上几处颜色不均匀的地方,“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明显是颜料晕开了,哪有什么刻意营造的朦胧?”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关迹的左右耳朵几乎要被他们互相反驳的声音灌满,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他强忍着不适,将目光投向了那幅引起争议的画。

      洛白歌眼角的余光瞥见关迹走近,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破僵局的裁判,立刻将矛头转向了他,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哎呀,拾大门主,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意思。”
      “要不……就让你的这位……嗯,看起来挺有主见的小弟来说说看,你觉得这幅画,到底怎么样?”

      拾眠与正被洛白歌的话堵得心烦,闻言也立刻顺水推舟,将皮球踢给了关迹,接口道:“正有此意!来来来,你也来看看,评评理!” 他看向关迹,眼神里自信的很,看来他觉得关迹一定会站在他这边,是个自信的男人。

      关迹无语地瞥了这两人一眼,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幅画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前一步,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扫描着画布的每一个细节。从整体构图,到色彩运用,再到笔触的走向……
      他的目光掠过那片朦胧的红色花海,掠过那模糊的白色背影,最终,在画布靠近边缘、那少女身影侧后方,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停顿了下来。

      那里,有一小片不自然的、略显突兀的颜料痕迹。那痕迹的颜色与背景的红色十分接近,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其笔触与周围画家刻意营造的朦胧笔法截然不同,更像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蹭到,或者……是原本画了什么东西,又被仓促覆盖、修改后留下的残迹。
      那痕迹的边缘,隐约还能看出一个未完成的类似花苞的轮廓,那人是想要在这里画这个?还有这旁边模糊的字迹……

      关迹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个推测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他原本紧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弧度。
      他后退半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但这次语气倒是多了点不容置疑的笃定:“这幅画的作者。” 他顿了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应该是专门为了二小姐您的生辰,所创作的。”

      “哦?”
      洛白歌闻言,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惊讶之色,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调侃的伪装,“专门为我?何以见得?” 她重新审视着那幅画,目光中多了几分认真。

      关迹肯定地点点头,他伸手指向刚才他注意到的那个不显眼的痕迹:“二小姐,拾门主,你们请看这里。这幅画虽然整体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风格,但有些地方的模糊,与画家刻意营造的笔触并不一致,尤其是这里。” 他指尖虚点着那处残留的笔迹,“这明显是外力干扰,或者创作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导致的痕迹。这上面,原本似乎是想画一朵更具体的玫瑰,但不知为何,没有完成,或者被破坏了。”

      他环视了一下两人,继续冷静地分析道:“结合这幅画出现在您生辰宴的展品中,我认为,这位作者,应该是怀着某种特定的心意,想要为您创作一幅作品。”
      “但因为一些我们尚不清楚的原因,或许是什么意外,被人为干扰,导致作者自身遇到了什么变故,最后才让这幅画未能完成,甚至遭到了损坏,所以现在才是这样一幅……未完成且带有瑕疵的状态,呈现在这里。”

      洛白歌和拾眠与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果然也发现了那处不协调的痕迹。洛白歌脸上的玩味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关迹,追问道:“真是独特的看法。那么,这位小哥,按照你的推测,你认为这位画的作者,为什么要特意为我画这幅画?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没能完成它呢?” 她的语气中,甚至出现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关迹迎上她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睛里深邃如海,仿佛看透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组织语言,最终,用一种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声音,清晰地回答道:

      “我认为她是一位很在意您,同时,又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而不得不离开您的人。”

      说完这句意蕴深长的话,他不再去看洛白歌瞬间变得复杂难明的脸色,也不再理会拾眠与那充满探究的目光,径直转过身,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朝着宴会厅的其他展区走去。
      准备将那片因为他的话语而骤然陷入沉寂的空间,留给了身后的两人。

      洛白歌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那幅朦胧的画作上,看着那片殷红中模糊的白色背影,以及那处未完成的笔迹。
      洛白歌就那样看着,沉默不语。

      拾眠与看着关迹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立刻快步跟了上去,凑到关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喂!你刚才那番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内情啊?” 他紧紧盯着关迹的侧脸。
      关迹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过头,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回望着拾眠与,语气平淡地反问道:“拾门主才是,如此关心这幅画的来历和背后故事,不会……也知道些什么,却故意不说吧?”

      说完,他不再给拾眠与追问的机会,加快了脚步,与拾眠与拉开了距离,走向不远处陈列着一排精美瓷器的展台,就像是真的对宴会布置感兴趣一样,快步离开。
      拾眠与被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看着关迹那副无可奉告的背影,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烦躁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内心一阵哀嚎,真麻烦!一个两个都神神秘秘的!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下关系,探探他的口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瞪向了远处正试图把自己藏在柱子后面的霞叁和蛇妖,恨恨地想道,都怪霞叁那张没把门的臭嘴!好不容易才让这木头肯多说两句话,气氛刚有点起色,这下好了,又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繁花篇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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