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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意乱 ...

  •   钟扬抱女儿回了静室,手忙脚乱喂下清心丸。
      空气中还飘着清心丸的清苦气,他直起身,在原地踱了两步,目光不时落在榻上,静静等着药效漫开。
      想去寻药师,脚刚迈出门槛又顿住。连女儿究竟遭了什么,他都摸不清,贸然请人来,岂不是将她的难处摊在人前?
      “女儿啊……”
      他低喃,声音清里带涩,像含着沙。
      养女儿的心思大抵都这样,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偏她越大,他越觉隔着层雾,想靠近却总踩不准步子,急得慌又不敢碰。
      伸手搭在她腕脉上,探到气息虽仍紊乱,却比方才平顺些,悬着的心稍稍落了落。
      却说那树下的哈皁狗,一身雪白绒毛如雪初降,此刻却显得身心难耐。
      它双目时而瞪圆,如铜铃般闪烁,眨巴眨巴,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微妙。
      这狗儿平日里最为关心主人的情绪,方才被冷落之时,更是用心去感受周遭的一切。
      当那琴声缓缓流淌,它竟奇迹般地听出了其中的意韵。起初,它仿佛置身于绵软温暖的云朵之中,四肢舒展,眼眸半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然而,琴声骤变,急转直下,它也随之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
      它梦见自己与其他恶狗争食,那场景惨烈无比,它奋力打斗,却只能四处奔逃。越跑越快,越跑越累,直至前方出现一堵死墙,挡住了它逃生的去路。身后,数条恶狗如影随形,向它扑来,那一张张鬼脸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有虎之威猛,有蛇之阴毒,有马之奔腾,各个凶神恶煞,令人胆寒。
      哈皁狗被咬住四肢,咬住脖子,那疼痛让它几近窒息。
      它凄惨地呜咽着,口吐白沫,双眼迷离,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一般。
      最终,它无力地倒在一旁,那雪白的绒毛此刻已沾满了泥土与口水,显得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那雪团似的嘟嘟竟先醒了。
      它抬眼时,那双圆瞳里竟浮出几分清明,直勾勾望着某处,那眼神竟带了几分人似的怔忡,让人瞧着心头一跳。
      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点异样便散了,眸中重归迷茫,晃了晃脑袋,又变回那副憨傻乖巧的模样。
      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辨出主人气息里的虚浮,当即甩着尾巴,哒哒哒往静室跑去。
      钟扬支着额头伏在茶桌上,听见响动抬眼瞥了下,见是女儿那只兽宠,便又垂下了眼。
      直到日头爬到天中,金辉直愣愣泼进屋里,榻上的女儿才缓缓睁开眼。
      “意儿!你怎么样了?”
      钟楚意浑身虚软,脑仁像被钝器凿过似的疼。
      她循声望去,见父亲站在跟前,想坐直了回话,身子却软得像没了骨头。
      钟扬眉头一蹙,刚要板起脸说她:“意儿,你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失态?”可话到嘴边,瞥见她纸白的脸,声调先软了半截,“来,先坐好,慢慢说。”
      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依言坐好,却只能软软倚在榻边的栏杆上。
      钟扬等女儿脸色稍缓,才又放轻了声音问:“意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会虚弱成这样?”
      钟楚意闻言,脸色倏地一沉,眉头拧成个疙瘩,心口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着,密密麻麻的疼,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强撑着抬起眼,声音哑得像磨过砂,却带着股狠劲:“我要杀了他!”
      钟扬心猛地一沉,追问的声音都带了颤:“意儿,到底是谁?究竟怎么回事?”
      钟楚意喉间哽着泪,深吸的气里都裹着疼。
      她抬手抹了把脸,眼中烧起一簇决绝的火,混着蚀骨的羞愤:“我遇上个人……他对我做了……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一想起,我就恨不得……恨不得……”
      话没说完,眼泪砸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钟扬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手按在女儿肩上,指节都在抖:“别怕,有爹在。告诉爹是谁,爹这就去撕了他!”
      “可……可他是无意的……”
      钟楚意嗫嚅起来,眼前晃过那人虚弱模样,他自唇角呕出的黑血,还有那间简陋得连像样桌案都没有的洞府。想来他在门中定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若父亲动怒,他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可……可自己……
      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泪珠子掉得更凶,一半是恨,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乱。
      她脑海里又晃过东方师兄的脸,还有那个女修。心口像被浸了黄连的棉絮堵着,发涩发沉。
      她有什么资格怨怼呢?
      分明是她自己一头栽进去的单倾慕。
      擂台那一眼,她像藏了颗糖。可转念又想起彭月笑说的“你看你看,师兄定是在看我”的话来。
      擂台上那一眼,她悄悄揣在心里,像藏了颗裹着蜜的糖,抿着唇都能尝到甜。可彭月当时笑着拍她胳膊的样子又冒出来——“你看你看,师兄方才定是在看我!”
      原来那一眼,或许只是余光扫过人群,落在谁身上都算不得数。
      可都不重要了,师兄的秘辛被他撞破,他竟早已与某位女修暗通款曲,还是个资质样貌皆平平的女修,实在寻常得很。
      一旁的钟扬见女儿不再激动,气息里那点刚平下去的波澜,渐渐化成了一团浑沌的茫然,像雾里看花,辨不清究竟是什么心绪,不由得更添了几分担忧。
      忽听女儿抬眸问:“父亲,您与母亲是怎样相爱的?”
      钟扬闻言一怔,随即笑了,平日不苟言笑的人,眉宇间竟漫出几分久违的柔意:“你母亲生得好,当年一次秘境试炼,偏巧与她遇上了。她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遇着险地,我便护在她身前。就这么着……”
      钟楚意却没怎么仔细听。
      这话她幼时便问过,来龙去脉早已熟稔。
      往日里她总听得满眼期盼,今日却一句也没入脑,眼前又蒙上一层水雾,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
      “意儿,怎么了?”
      “我……”
      她哽咽着,将洞府中发生的事断断续续说了,旁的却没再多提。
      那是少女藏在心底的、说不出的涩。
      听着女儿的话,钟扬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女儿的元阴,竟被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夺了去?
      指节猛地攥紧,正待发作,却听女儿轻飘飘道:“父亲,别再追究了,女儿不想再提过去……”
      钟扬含糊应了一声,却见女儿脸上竟一片平静,眼底的认真重得像块石头。
      他终究是点了头,应下不伤那人,可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
      钟楚意忽然痛呼一声,双手猛地抱住脑袋,身子蜷成一团往榻角缩去,肩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钟扬心头一紧,急忙去搭她腕脉,只觉她体内灵力翻涌得厉害,比先前更甚,乱得像被搅散的星河。
      这……
      事关女儿闺阁名节,怎好让门中药师瞧去?
      钟扬眉峰紧锁,指尖一捻,一张家族腾徽信符便在掌心亮起,他凝神注入灵力,寥寥数语将情况写明,信符化作一道流光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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