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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庙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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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意刚踏入镇口,便似被一股鲜活的热闹裹住。
眼前正是一派喧腾的庙会盛景,她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像落了星子。
时方午后,暖阳泼洒下来,把万物都浸得暖洋洋的。道旁的柳枝抽出新绿,檐角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倒真应了万物回春的意趣。
街侧摊户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货架上物事堆叠,令人目不暇接:彩风车迎风疾转,呼呼作响,满是招徕之意;绣帕摊上,蝶似欲飞,花若含露,针脚藏尽绣娘巧思;糖人师傅捏就的鸟兽虫鱼,在日头下泛着琥珀光,引得小童扒着摊边直瞅,口水将坠衣襟。
空气中诸般食香交织,缠成一张密网。新出笼的包子腾着白汽,面香混着肉馅醇厚,咬开时汁水顺指缝流淌,满口皆是温鲜;炸糕在油锅中滚得金黄,捞起时油星滋滋跳动,入口外脆里软,甜意沿舌尖直沁心脾;更有烤串摊炭火噼啪,羊肉在签上冒油花,撒上孜然辣椒,香气勾人驻足,直教喉头发紧。
往来人潮摩肩接踵,笑语、吆喝、童稚嬉闹声缠作一团。着粗布衣裳的百姓携家带口,小儿攥着新得玩物在人缝里穿梭,不时举与爹娘看,眼中欢喜几要溢出;便是平日一心向道的修士,此刻也卸了拘谨,混在人群里看杂耍、与摊主论价,面上漾着难得的松弛,恍若将一身仙骨暂寄于这烟火人间。
往日里钟楚意便知,世间美好事物很多,修行乃是枯燥之中的一件,这染着世俗烟火气的生活却是一大暖事。
钟楚意在热闹街市间徐行,容色绝世,瞬时引了满街目光。
她一袭素白长衣,乌发如瀑束在身后。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肤白胜雪,唇瓣天然带些淡红,唇角微扬时,浑似不惹尘埃的谪仙。
这般风姿,惹得不少人驻足。片刻后,便有三五男修上前搭话。
“仙子,此庙会热闹非凡,何不与我等同游,共品人间意趣?”
钟楚意轻轻摇头,声若黄莺初啼,却含着几分疏离:“多谢道友好意,我尚有俗务在身,不便同行。”
男修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缠磨,只得悻悻退开。
一个纨绔公子哥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
此人样貌倒还算周正,一身锦袍绣着繁复纹样,瞧着家境殷实。只是那神态实在不雅,手里把玩着柄玉骨折扇,步子迈得松垮,浑身透着股放浪气。他那双眼睛更是毫不避讳地在钟楚意身上打转,直勾勾的,像在打量笼里待价而沽的珍禽。
“哟,这等绝色小娘子,也来赶庙会?”
他折扇“唰”地展开,半遮着脸嘿嘿笑,语气轻佻得很,“跟了本公子,保你日日绫罗绸缎,顿顿山珍海味,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何?”
钟楚意眉头微蹙,心中泛起几分不快。但她出身名门,自幼受宗门教诲,犯不上与这等俗人置气,只淡淡移开目光,侧身想绕开他。
偏这公子哥不识趣,竟迈步拦上前,还想伸手去碰她衣袖。
就在这时,一个穿艳红罗裙的女修风风火火冲了过来。她发髻梳得高耸,钗环叮当作响,脸上脂粉涂得厚重,眼神像淬了冰,一看便知是泼辣性子。
见自家夫君直勾勾盯着别的女子,她顿时妒火中烧,几步抢到钟楚意面前,叉着腰便破口大骂:
“哪来的野狐狸精!竟敢在这儿勾引人夫?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识相的赶紧滚出这镇子,不然休怪我扒了你的脸皮,让你没脸见人!”
她嗓门又尖又利,脸上的肉随着怒斥一抖一抖,引得周围人都停了脚,围过来看热闹。
钟楚意闻言,美目之中闪过一丝愠怒,她本就不是任人欺凌之人,正欲动手给这女修一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就在她指尖灵力微涌之际,刘强师兄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她身前,如一座巍峨山岳,将她稳稳护在身后。
刘强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扫向那纨绔公子与骄横女修,沉声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凌我师妹,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声线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力,周遭空气都似冷了几分。
那纨绔公子只觉得钟楚意气质不凡,仙姿聘婷,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心中还想着攀谈相识,日后也好在朋友面前吹嘘一番。此刻见刘强出现,心中虽有些畏惧,但仍强装镇定。
“你又是哪根葱?别多管闲事,我与仙子的事儿,你插什么手?”
刘强冷哼一声,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纨绔公子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招惹我师妹,今日便让你尝尝得罪金丹修士的下场!”
说着,他手中灵力微微一震,纨绔公子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一旁的骄横女修见此情形,也慌了神,但仍嘴硬道:“你敢动我郎君,我跟你没完!”
刘强转头看向她,目光冰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再敢撒泼,一并惩治!”
女修被他这一眼瞪得,心中一哆嗦,顿时不敢再吭声。
刘强将纨绔公子狠狠一甩,那公子狼狈地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带着女修逃离了现场。
经此一闹,钟楚意显然兴致被打搅了几分。
刘强见状,面露愧疚之色,“师妹,都怪我来晚了,听闻晚间这边会有星华绕树的百戏,极为精彩,师妹莫要因此动怒,咱们一同去看看,权当散心。”
钟楚意微微点头,刘强便带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往一处灵茶楼。
这灵茶楼乃是小镇上修士们常聚之地,既能品茶休憩,又可交流修行心得。
此刻,茶楼里已是人声鼎沸,茶香四溢。
众修士围坐,谈兴正浓。木桌旁挤满了人,嗑瓜子的、咂茶的、拍着大腿说笑的,闹哄哄裹着股茶叶混着点心的香。
“哎哎哎,我说你们这帮老家伙,整天盘珠子有啥意思?”
一个穿青袍的年轻修士把茶杯往桌上一墩,溅出点茶水,“前儿个我跟师兄弟闯青雾谷,那才叫带劲!”
“青雾谷?不是说里头雾大得能吞了人?你们敢往里钻?”
“嘿,那雾算啥!”
青袍修士梗着脖子,手比划得跟打拳似的,“刚进去脚都踩不实,突然就瞅见丛光!幽蓝幽蓝的,叶子薄得跟蝶翅膀似的,一动就晃圈圈——”
“灵植?”斜对桌一个灰袍老道捻着胡子,眼睛亮了亮。
“可不是!”青袍修士拍着大腿笑,“正想挖呢,好家伙,从石头缝里窜出只石甲兽,脑袋跟磨盘似的!那家伙,跟我们仨打了整整一个时辰,我那把新炼的飞剑都磕出豁子了,才算把那宝贝抢到手!”
“吹吧你就!”
邻座一个端着茶碗的伙计插了句嘴,“石甲兽皮比铁都硬,你们仨毛头小子能赢?”
青袍修士脸一红,正要顶嘴,那边一个穿锦缎的胖修士摇着扇子开了腔:“你们这算啥新鲜?上月洛城拍卖会,那才叫开眼!”
“哦?拍卖会有啥好瞧的?”有人凑过去。
胖修士呷了口茶,慢悠悠道:“出了件上古法宝!巴掌大的小鼎,上头刻的符文一发光,好家伙,霞光能照透半条街!起价就够寻常修士攒十年的,结果呢?”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众人伸长脖子,才嘿嘿笑,“你喊我叫的,最后被个戴面具的用三倍价钱拍走了,当时那喊价声,能把屋顶掀了!”
“三倍?疯了不成?”
“疯?”胖修士撇撇嘴,“那法宝一催动,能聚灵气!你说值不值?”
正说着,靠窗桌的几个女修捂着嘴笑:“你们男人就知道打打杀杀,前几日我们去后山,还见着只通人性的白狐呢,会给人作揖……”
刘强与钟楚意在临窗角落坐下,店小二很快端上灵茶。茶色泽黯淡,香气浅淡,入口却有清甜漫开,虽不及宗门好茶,倒也能润喉补些灵力。
二人捧盏轻抿,听邻桌闲谈,偶尔相视一笑,眸中透着惬意悠然。
不多时,外头喧闹如浪涌,原是铁树银花的百戏将开。
二人眼中同现亮色,默契起身,随人流拾级上了茶楼顶端。
夜幕如墨缎垂落,轻笼小镇。
一登顶,钟楚意便似入了幻境,被眼前景致攫住了呼吸。
场院中央那株铁树早已静静候着,黝黑枝干在暮色里像浸了墨,只待一声令下。
伶人执长杆轻敲树身,“当”的一声清响未落,最顶端的枝桠间便迸出星子大的银点。
起初只三两颗,颤巍巍悬在叶尖,像谁把碎月光掐在了枝头。
钟楚意正屏息瞧着,那银点忽的炸开,不是四散的火星,倒像无数细巧的银线往四下漫,织成半透明的网。网眼间又坠下串串光珠,顺着枝干往下淌,过处便染出一层莹白,连粗糙的树皮都似覆了层霜,透着玉般的润。
“好!”
楼下忽有人喝彩。原是光珠坠到中段,竟化作朵朵半开的银花,花瓣薄得能透光,风过时轻轻晃,似要往下落,偏又稳稳停在枝头。更奇的是树底,不知何时绕了圈青焰,不烫人,只暖暖地跳着,把往上攀的银光映得带了点金晕。
正看得出神,忽听“嗤”的一声轻响,所有银花猛地舒展,瓣尖竟滴下银亮的光露,落地便化作流萤似的小东西,绕着树脚飞了三圈,倏地往人群里窜。
有只擦着钟楚意的袖角飞过,带起缕清冽的草木香,惊得她指尖微颤。
最盛时反倒静了。满树银花齐齐绽开,连枝桠都被映得透亮,像陡然立起株玉树。光流在枝叶间淌来淌去,时而聚成游鱼般的光带,时而散作漫天星屑,连夜空都被染得发蓝。
伶人们不知何时隐了身形,只剩这株“琼枝”在暮色里吐纳光华。
楼下静了片刻,连风都似停了脚。
忽有人先憋不住,猛地喊了声“绝了”,像往滚油里丢了火星子——瞬间,叫好声便炸了锅。
钟楚意也跟着叫好,声儿小得像猫儿轻喵,瞧着带些不好意思。
刘强偏耳听得分明,这点儿软软的动静落进心里,他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周遭再喧闹,刘强眼里也只映着她。沉稳如他,此刻竟心跳如擂鼓,手都有些发僵。
他悄悄侧目,目光像偷溜出来的火苗,带着藏了许久的热,在她脸上轻轻一掠便慌忙移开,偏片刻后又忍不住,被磁石般吸回去,来来回回,全是不敢声张的欢喜。
修士感知灵敏,钟楚意自然早已察觉,只是看她的目光太多,其中一道尤其露骨。她蹙眉扫了圈,没寻着源头,便按捺住不适,转回头去。
沉醉在星华绕树的美丽之下,钟楚意与刘强师兄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起了灵酒。
这灵酒还是钟楚意有感而发,从储物袋中取出的。酒液清澈透明,仿若流淌的水晶,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入口绵柔,后劲却十足。钟楚意的酒量不算太差,平日里偶尔小酌几杯,倒也能应付自如。刘强则更好酒,见这灵酒品质不俗,心中顿时起了兴致,似是存了想要与钟楚意一较高下的念头。
起初,两人还只是浅尝辄止,偶尔碰杯,聊聊美景。可随着酒意渐浓,刘强师兄看她的眼神渐渐松了拘谨,目光里的东西再也藏不住,带着几分酒气的炽热直往她脸上落。
钟楚意怎会不知,早已明白过来。她心中微微一动,可又不能回应这份情感,只能佯装不知,小口小口地饮着灵酒。
而刘强却浑然不觉,越喝越起劲,一碗接着一碗,仿若要将这些日子的疲惫与心事都融入酒中,一饮而尽。
过了许久,刘强终究还是先醉了。他醉得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仿若被抽走了所有精力,整个人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钟楚意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叹:可怜我这些佳酿,倒让刘师兄喝去不少。要知道这酒中灵力充沛,是她往日修行的一大助力,堪比低阶进阶丹药,平日里她都不多喝,今日却被刘强这般豪饮。
钟楚意费力将刘强架起来,一步一顿往客栈挪。他脚步发飘,嘴里不时漏出几句含混的嘟囔,钟楚意听不真切,只能一边扶稳他,一边哭笑不得地随口应着。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钟楚意刚一推开自己房屋的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她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一道身影携住,紧接着,脖颈处一麻,一股灵力侵入,她瞬间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她惊得双目圆睁,眼睁睁看着一块布条蒙住眼。灵力像是被抽干了般,一丝也使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