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伶舟幼

32、第三十二章 琴舞合璧（一）

　　那回相遇后，数十日过去。小林峰溪水依旧潺潺，日子像溪边的风，慢悠悠淌着。
　　钟楚意与许慕总在此处碰面，有时是钟楚意寻来，见许慕理鱼篓；有时是许慕刚到，便见钟楚意牵灵犀兽立在树下。两人话不多，却总说不完，情谊如溪底水草，悄悄滋长。
　　许慕原是凡间郡主，身世飘零。过去的日子，她总被病痛缠着，在深宅里，天天都要喝苦涩的药汤。一次进山祈福，她意外发现自己有灵根，像黑夜里亮起了光，人生才有了盼头。父母虽舍不得，见女儿眼里有了希望，还是把她托付给了上界的神仙。
　　许慕在风崖山还算幸运，被平凉真君看中，受了不少照拂。
　　平凉真君乃风崖山德高望重之辈，待许慕视若己出。其眉宇间的慈悯，授业时的谆谆，恰似春风化雨，渐次消融她初至时的惶惑，令她于修仙之境寻得一隅安身立命之所。真君亲传修炼法门，口诀手势皆倾囊相授，殷殷期许化作引路明灯，导她于崎岖道途步步前行。
　　许慕感怀这份厚恩，每日晌午必备凡间膳食，亲送至真君洞府。修仙者本不恋尘俗滋味，然真君偶一浅尝，于她已是莫大慰藉，甘之如饴，觉一切辛劳皆有所值。
　　真君授业素来严苛，诚如“教不严，师之惰”所言。一日之中，除晌午片刻喘息，其余时光，许慕皆潜心钻研功法，刻苦修行。那些古奥秘籍，她逐字逐句推敲领悟；修炼途中纵有千难万险，如攀绝壁，她亦从未退缩。心底那份信念，宛若不灭烛火，始终照亮前路。
　　钟楚意静静听着许慕述说，望着她柔弱外表下藏着的韧劲，心中既有钦佩，又生怜惜。她与平凉真君素无往来，只知是彭月家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宗门里当着有实权的执事长老，管着不少要紧事。
　　听闻许慕日日刻苦修炼，下的功夫远比自己多，钟楚意心里泛起一阵愧疚，细眉微蹙，眼中满是关切：“那你日日来此与我相聚，岂不是耽误了你的时间？”
　　许慕一听，忙像受惊的小鹿般摇头，乌黑长发随之轻摆，如墨缎拂动。
　　她伸手紧紧握住钟楚意的手，掌心的暖意似要传过去，眼眶微微泛红，带着点哽咽道：“姐姐这话，可要让我难过了。我为了不负真君期许，日夜修炼不敢懈怠，虽苦却也甘心。只是这忙碌里，能与姐姐说说话，分些喜怒哀乐，是我一天里最盼的事。姐姐这般自在洒脱，我羡慕得很，只愿多待片刻，怎会觉得是耽误呢？”
　　钟楚意望着许慕眼中那份纯粹的真诚与热切，心间暖意涌动，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温言劝慰：“妹妹莫要妄自菲薄。你在修炼上的悟性出众，进阶之速，便是那声名赫赫的王破天，怕也难分伯仲。”
　　许慕微微抬眼，眸中带着几分疑惑与茫然，轻声问道：“王破天是谁？我这般资质寻常之人，怎敢与天才比肩？不过是笨鸟先飞，靠着日日不辍的苦练罢了。”
　　见她这般谦逊诚恳，钟楚意不由得莞尔。
　　两人目光相触，会心一笑，这话题便也轻轻揭过了。
　　钟楚意知道许慕曾是凡间郡主，心里总存着些好奇，“妹妹在凡间时，可有什么格外喜欢的事？若有，往后我多陪你做做，也让日子不那么单调。”
　　许慕低下头，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轻声道：“世间女子的技艺，我大多略通一二，唯独偏爱弄舞。每当起舞时，仿佛周遭只剩下乐声与舞姿，能把所有烦忧都抛到脑后。”
　　钟楚意眼睛一亮，当即起身，顺势拉着许慕站起来。
　　两人原本闲坐的茵茵草地，此刻像是成了舞台的一角，她们如两只待飞的凤，满是鲜活的气儿。
　　“那妹妹今日便跳一段给我瞧瞧？”
　　钟楚意满眼期待，“我还从没见过凡人的舞蹈，心里正好奇呢。”
　　许慕脸颊顿时热起来，像被晚霞染过似的，她微微垂首，声音轻得像风拂琴弦：“姐姐想看，我自然愿意。只是今日来得急，没做准备，仓促跳怕是不好看。不如明日？我一定好好准备，给姐姐跳一段。”
　　钟楚意见她这害羞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起舞的时辰，尽由妹妹定夺。我呀，静候便是。”
　　“幼时身子骨弱，额娘总怕我动得厉害伤了元气，从不让我尽兴作舞。如今蒙灵气滋养多年，身子早已不同往昔，想来该能遂了这桩心愿了。只是... 还怕姐姐嫌我舞姿平平，不够赏心悦目。”
　　“妹妹何出此言？我信你的舞姿定能让我耳目一新，满心欢喜。”钟楚意说罢展颜一笑，“明日我便将新得的琴取来，为妹妹伴奏。那琴尚未试过音，正好与妹妹一同启了它的初鸣。”
　　“好！”
　　……
　　风月报不知何处探得消息，竟刊钟楚意与许慕琴舞合璧事，报端醒书：“明日晌午，钟慕二仙琴舞相和，并蒂莲开！”
　　消息一出，宗门内外皆动，盼者众。
　　然二主浑然未觉。钟楚意正抚新琴，许慕默记舞步，心中唯念明日相聚。
　　她二人，一人在幽处暗练舞，每式反复打磨，将爱舞之心与明日期盼尽融于灵动身姿；一人于静僻桃树下端坐练琴，指尖轻拨，弦音如溪，满含恳切，只为明日与挚友共谱清歌。
　　这两位风崖山渐有名气的美人，修为尚在筑基。修真界弱肉强食，筑基算不得强者，故她二人每日溪畔相聚时，总有高阶同门仗修为秘法暗伺旁听，欲探其秘。然二人全未察觉，沉浸于情谊与艺事，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