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5、第百三十五章 少年皮 ...
-
思忖间暑气渐浓,蝉鸣扰人。
钟楚意揉开眉心褶皱,忽想起一桩悬而未决之事 —— 许慕离宗已有时日,宗门内外却无波澜,这不合常理。
她心下生疑,取来《风月报》匆匆翻阅,终于边角处寻得两则简讯,寥寥数语代过:“美人许慕悄然离宗,宗门已除其名。”
这般轻描淡写,令人生疑。
以许慕在宗门的额、特殊地位,怎会如此轻巧?
钟楚意指尖发白,寒意顺着脊背蔓延。
莫不是她途中遭遇不测?又或是…… 被宗门暗中处置?
那些长老道貌岸然?许慕失却利用价值,难保不会……
心绪翻涌间,只盼能与好友共聊。
除此以外,风月报头版赫然尽是风崖山东方极云的风流孽债,墨字如蝶,纷扬着这位仙门翘楚的跌宕传闻:道是风崖十美半数折腰,钟楚意目光扫过名单——许慕、谢贞、汪兰淇、佘雯丹,甚至还有族姐钟蔷的芳名。
想起宴席上浅笑的钟蔷,却从未听闻她和东方极云的风声;而谢贞三人同席时,言笑晏晏,哪有半分争风吃醋的痕迹?这满纸荒唐言,倒像是说书人信口胡诌。然再往下看去,毒宗双姝、太一门、长龙派诸派仙子皆被牵扯其中,仿佛东方极云当真坐拥云鬓三千。
可忆起早前撞见东方极云与宗内一女私密,那人并未列于名单之上。这般看来,墨香里的传闻倒也似真似幻……
东方极云确实和多个女修有纠缠,现在他的风流事被曝光,钟楚意觉得自己知道的秘密终于公开了。
风月报上大家看法不一,只道好多女修因他心碎发疯,有人哭晕,有人服毒,有的甚至要寻他自爆同归于尽,她觉得这些人倒挺“敢爱敢恨”。
让她吃惊的是,报上冒出李莲花定亲的消息,说她移情别恋,像是被情伤了。
钟楚意见那标题写着“移情别恋”,心下不喜,只觉这四字似将李莲花置于负心之位,平白添了几分委屈。
钟楚意想找彭月聊聊,却纠结要不要去找她。
彭月的师父奉承真君,是被许慕提到过的,况且她师门那地方又远又偏……
犹豫半天,她还是先给彭月发了传信符。
……
暂无回信,却等来他人。
那声音裹着甜腻,穿透纷飞的粉樱:“意姐姐。”
钟楚意转身见钟灵儿立在花\径间,眉眼弯弯。
“何事?”
钟灵儿上前素手挽住她臂弯,“一别数日,相思成疾。特来寻姐姐说些体己话儿,莫要拒了灵儿这番心意。”
钟灵儿的亲昵之举,直教钟楚意寒毛倒竖。
她与彭月等人相交数载,言语亲近、举止随意,皆因彼此知根知底,坦荡从容。反观钟灵儿,这般突兀的殷勤,只叫人浑身不自在。
此前数次冷面相拒,纵是不知轻重深浅,钟灵儿却依旧笑靥如花,仿若未察其抗拒,兀自絮叨。这般充耳不闻的功夫,直教钟楚意暗自惊叹,世上竟有如此能对他人神情视若无睹之人。
只是许慕离开之时,钟灵儿已经与她表明亲近之意,钟楚意不好拒绝,还是与人热茶聊了一会。
……
原以为不过是场寻常寒暄,却不想钟灵儿三言两语便将近日宗门八卦梳理得清清楚楚。
钟楚意一面惊讶于她初来乍到却消息灵通,一面又对其刻意“投其所好”的讨好之举心生嫌恶。
然交谈间倒也畅快,瞧着钟灵儿眉眼间的热络,分明是打算常来常往。
钟楚意面上笑意渐真,心下却暗叹——这十九妹虽有巧言令色之嫌,却也非一无是处,若今后常来常往,倒不如试着多容让几分。
钟灵儿自凳上起身,指尖仍笼着青瓷杯,垂眸将残茶饮尽,方轻轻搁杯于案。
“闻得膳堂新制一味甜羹,想请姐姐同去尝鲜。”
知钟楚意不喜过分亲昵,钟灵儿只垂手立在廊下,眼波里盈着三分恳请。
多日未饮食吃饭,钟楚意有几分念着美味,可已尽了八卦兴头,这方需求就有些削弱。
见钟灵儿眼底掠过失落,钟楚意生出几分不仗义的愧疚,从储物袋中取出鎏金茶罐:“这九尾枝雪茶,常饮可驻颜润肤。”
见钟灵儿眸光骤亮,却又推拒着“不敢受此厚礼”,钟楚意不禁轻蹙眉头,将茶罐径直塞进对方手中:“妹妹既爱茶,便莫要推辞。实不相瞒,姐姐近日需勤心修炼,恐难常与妹妹畅谈——这茶便当作我的心意,喝完只管再来取。”
钟灵儿指尖触到茶罐上的冰纹,心间涌起几分失落。
今日之前,她已来过两次,钟楚意的确不在洞府。
钟灵儿面上仍堆着笑,将茶罐收好,试探着开口:“姐姐得万和真君点拨,这么快便开始修炼本门功法了?灵儿着实替姐姐欢喜!”
这话倒叫钟楚意眼尾微扬,唇角漾起几分欣然。
她望着钟灵儿将茶罐珍而重之地收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若真应了这邀约去膳堂,怕是又要耗上半个时辰周旋。
钟灵儿见她不接话,失落更添几分,只得敛了神色,轻声告辞:“灵儿便等姐姐下次有空再来拜访!”
“好。”
钟灵儿心底多希望钟楚意能与自己聊聊修炼之事,若能顺便问及自己的灵根,便是再好不过了。可钟楚意未接话茬,她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里。
……
翌日正午,传讯符仍无回应,钟楚意知彭月在闭关修炼,便收拾妥当,欲回药丹峰继续研习。
不料午正三刻,忽接师父传唤——万和真君今晨出关。
她整了整衣襟,心下微慌。
研习《青木灵愈经》时日尚短,不知师父会问何什。
想起师父让她问三师姐解惑,自己却没“来得及”产生疑问;五师姐给的手札也未翻看。一时间,查阅灵犀兽资料、敲定授课主题等未办之事,皆涌上心头。
路上她神思不属,直到冰凉飘落脸颊,才抬眼望去。
晴天下着太阳雨,金芒与雨幕交错,她的心绪也稍稍舒展。
“小师妹!”
钟楚意仰首观雨时,身后忽传唤声。
驻足回首,青石板路的雨帘中,十师兄胡枫立在丈外,月白道袍被细雨洇出淡淡水痕。
“十师兄?”
绣着缠枝莲的裙摆转身轻旋。
胡枫走近停立,距钟楚意约莫两步远。
“小师妹!”
钟楚意环顾空寂小径,未及发问,胡枫已颔首道:“刚接传讯,想是同受召者唯你我二人。”
他生得眉目清秀,谈吐沉稳,钟楚意心下颇有好感,便并肩同行。
“‘十师兄’喊着拗口,”钟楚意笑道,“唤‘小师兄’如何?”
胡枫耳尖微烫,应道:“但凭师妹心意。”
他尚是筑基修士,师妹已至金丹,可两人年岁相若,又见她容颜明丽、谈吐大方,胡枫哪里顾得上细听言语,只暗自想着需勤修苦练,方能匹配这声“师兄”。
“小师兄是何处人?”
“清沛镇。”
见小师妹面露茫然,胡枫补道:“嘉浪江可曾听闻?”
钟楚意轻轻摇头,发间玉簪随动作轻颤。
胡枫眸中笑意微漾:“那是宗门北域的水系,水患频发,常年有修士驻派治水。清沛镇便在江下游。”
“为何水患不止?”
钟楚意生了好奇。
她未见过洪水,只知凡人对此惊惧——修士尚可御空而去,凡人何不迁离?这水患既已持续多年,为何总难根治?为何非要去治?何不干脆弃了那地?
这些念头刚闪过,钟楚意便压了下去。她清楚宗门岂会舍弃辖地,这般蠢想不过脑中一晃,如何问得出口。
不过钟楚意这副认真迷茫的模样,倒是把胡枫逗笑了。
钟楚意也没打算等他回答,抬眼就见两人已到了门前。她语速轻快地说道:“师兄先行一步?”
胡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莹白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方才还在琢磨如何回答水患问题的他,一时竟有些发愣。
心里想着早知这几步路短,却没想如此转瞬即至,不由得掠过一丝失落。
可再看小师妹,此刻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眼底却透着几分紧张。
他温声说道:“不必忐忑,师尊不过是问问近况,你我一同进去便是。”
见她眉心渐渐舒展,又追加一句:“且放宽心。”
胡枫上前叩门时,道袍下摆忽凝罡风微扬。
昔日落樱谷中最小的弟子,此刻忽觉丹田处灵气翻涌,竟在师妹身前生出昂藏气度。
念及身后那双美眸,他暗运玄功将背脊挺若松竹,周身灵气随心意聚作山岳之势,恰似古卷中踏云而来的镇岳力士。指节叩在朱门铜环上时,清越金石之声荡开雨幕,倒叫檐角铜铃都失了韵致——这一声叩响里,既有少年人初承师兄之责的意气风发,又藏着欲护娇花的刚猛心魄,直震得廊下积水都漾起圈圈豪情。
雄赳赳的小鸡仔?
对、对不起,小师兄,额哈哈哈哈……
胡枫叩门时道袍鼓荡处灵气翻涌,那瞬间的气势让钟楚意忽生奇想——前一刻还是玉树临风的谪仙,转瞬间竟似金距初张的斗鸡。
看他绷紧的背脊如松枝乍挺,广袖下隐有肌肉线条起伏,偏生那张秀致面容似乎还凝着庄肃,钟楚意舌尖抵着上颚忍笑。
少年拟作金刚怒,却似新荷擎雨来!
钟楚意低头绞着衣袖,心里直嘀咕:小师兄这反差端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