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伶舟幼

10、第十章 山门招新

　　次年，风崖山开启新一轮弟子大选。
　　日初上，外门石台开阔处清风徐来。
　　松岩真人负手而立，长袍随风轻展，颌下长须飘拂，自带仙风道骨。
　　此人彭告君，乃本次收徒执事，金丹修为，亦是彭月之父。
　　彭家二百年前依附风崖山，族中仅出一位元婴真君，在山门势力中实属微薄。
　　风崖山十三位元婴真君，分属东方、李、钟、王、彭五家，其中东方家四人、李家与钟家各三人，王家两人，彭家仅一人。更遑论王家有世祖长老王一——风崖山三位分神境之一，亦是王破天的祖父。
　　这般相较，彭家自知势弱，故而对宗门事务向来尽心，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更是倾力操持。
　　松岩真人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二十三个孩子，年岁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男孩约十五六名，女孩仅七八人，近乎两倍之差。
　　孩子们多穿粗布衣衫，颜色灰暗陈旧，有的甚至浆洗得发白，显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唯有寥寥数人身着料子光鲜些的衣裳，虽款式简单，在灰扑扑的人群里也格外扎眼。
　　“不错。”
　　松岩真人颔首时，眉宇间漾开些许暖意，转对身旁刚归来的弟子们，声若洪钟：“往年招新，能凑齐十几个有灵根的孩童已是难得，今年竟有二十三人。你们此番下山寻访，着实用了心，总算没白费功夫。事毕后，我自会禀明平凉真君，为你们记上一功。”
　　众弟子脸上顿时绽开喜色，齐齐躬身：“多谢松岩真人！”
　　一个身形矫健的年轻弟子按捺不住兴奋，跨步上前，抱拳朗声道：“弟子幸不辱命！此番下山，见我风崖山威名远播，不少人家都愿将孩子送来应试。”
　　言下之意，这二十三人中，不少是修仙界的平民子弟，而非全然懵懂的凡人孩童。
　　松岩真人微微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群孩子身上。
　　只见前排一个约摸十岁的男孩，身形瘦弱，面色蜡黄，头发枯黄杂乱，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透着几分机灵劲儿。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满是紧张与好奇，不时偷瞄着周围的一切。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裙，头发梳成两个小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小手不自觉地揪着身旁男孩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后排一个少年，身姿修长，虽穿着朴素，却难掩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他浓眉大眼，眼神坚毅，紧紧抿着嘴唇，双手握拳，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似乎对这陌生的环境既有着一丝期待，又带着几分警惕。
　　松岩真人的目光于一众孩童间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了一位十五岁上下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姿亭亭，一袭月白宫装绣着粉荷，料子虽非顶级绫罗，在周遭粗布麻衣中已如鹤立鸡群。她眉宇间凝着几分疏离的矜贵，连衣上荷瓣都像沾着晨露，在一众灰扑扑的孩童里，透着别样的清润气。
　　她容若薄瓷，带一抹病青，添几分楚楚柔婉。眉蹙含愁，眼盈秋水却藏倦，唇淡如霜，抿着丝倔强。肤似羊脂，晨光下泛柔光，却显久病虚浮。
　　身形纤长，肩削腰细，立着如风中欲折。垂首交握双手，指修长泛白，偶一颤，泄了紧张。
　　“这孩子可是病了？”
　　松岩真人微微皱眉，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
　　少女闻言微颤，抬眸与松岩真人对视，眼中闪过慌乱又复平静，细声回道：“回真人，小女自幼体弱，无大碍……”
　　说罢垂首，一缕发丝滑落遮面，更显楚楚。
　　“狐媚！”
　　一声尖利斥责划破平静。
　　穿青灰道袍的女弟子柳眉倒竖，怒斥：“来时怎教的？仙人问话当垂首作答，不可抬头对视，失了规矩！”言语如连珠，满是嫌恶。
　　少女猛地一僵，如受惊小鹿，咬着下唇，脸色愈白。
　　松岩真人视线下落，神色未动，心念电转。
　　待时辰到，他袍袖一挥，“时辰既到，开始测试灵力。”
　　言罢，平台一侧的石桌上，数颗晶莹剔透的灵晶缓缓升起，悬浮于半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似在等待着这群孩童的未知命运。
　　孩童们闻言，皆面露紧张之色，有的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有的则紧紧攥着拳头，眼神中满是不安与期待。
　　而那宫装少女，也在微微颤抖中，随着众人一同向前挪动脚步，向着那决定命运的灵晶靠近，唯有紧抿的嘴角，透露出一丝倔强与不甘。
　　灵根之测，不过转瞬之事，然于台下这群懵懂孩童，却因关乎自身命运之转折，仿若度秒如年。
　　实则此番招新，门下弟子远赴各处海选之际，便已粗测过这些孩童的灵根天赋，更有那修仙界民间及山门大招新弟子之际主动报名求测者，早已知晓自身根骨优劣。至于那些懵懂不知的凡间幼童，经此番行程中弟子们的悉心教导，想必亦对这灵根之事也略通一二。
　　此番再测，一来山门所备灵盘更为精准，可免疏漏；二来亦是遵循门派历年招新之流程，不容草率行事。
　　俄而，灵根测试便已毕，所得结果与弟子们先前上报之数据无甚偏差。
　　一时间，平台上气氛各异，有孩童因得佳缘而面露喜色，眼中闪烁着憧憬之光；亦有孩子因灵根平庸而黯然神伤，小脸满是失落之色。灵根天赋既定，岂会在这须臾之间有所更迭？
　　松岩真人目光缓缓扫过，最终落于那两个身负单灵根的男童身上，正是先前自己留意过的。此二子灵根纯粹，日后修行之路若能顺遂，成就必不可小觑。
　　继而，又看向那三个拥有双灵根的孩童，逐一打量，暗自思忖其未来造化。
　　至于余下诸人，皆为三灵根之资，虽不算出类拔萃，却也并非毫无希望。
　　松岩真人眸光轻转，再度落于那娇弱少女身上，见其亦身处三灵根之列，眉峰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眼底悄然划过一丝惋惜之色。
　　然于这不动声色之下，松岩真人的思绪却已如灵动雀鸟，翩然翻飞。
　　只可惜，这世间诸事，皆难尽如人意，灵根天定，罢了罢了。
　　念及此处，松岩真人微微摇头，长舒一口气，将那丝惋惜悄然掩于心底深处，目光重新投向台下诸孩童。
　　此番新选结果，若论天赋资质，实难称佳，然望着台下这一众孩童，人数之众亦算可观，倒也聊以慰藉。
　　松岩真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遥想当年自己，亦不过是双灵根之身，一路修行至今，其中艰辛唯有自知。
　　但灵根虽定，修行之路却在人为，这一众孩童的未来，尚在这漫漫修仙途中，充满变数。
　　既已完成灵根之测，接下来便轮到对这些孩童的心性、智计、禀性以及体魄等诸般方面展开一番简略的勘查与甄别。
　　松岩真人神色沉稳，有条不紊地将一应事宜逐一吩咐下去，继而整了整衣袂，抬步向着族叔平凉真君的居所行去，以回禀此次招新之详情。
　　平凉真君的居所坐落于一片静谧的竹林深处，四周灵雾缭绕，静谧清幽。
　　松岩真人行至门前，轻轻叩响门扉，须臾，门扉缓缓开启，一位童子现身，见是松岩真人，忙恭敬行礼，引着他入内。
　　堂中，平凉真君正负手而立，端详着墙上的一幅灵画。
　　他身姿挺拔，中等身量，一袭宝蓝色长袍随风轻拂，虽面容看似不过三十出头，较松岩真人犹显年轻，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沉稳与睿智。
　　双眸细长微眯，然眼眸开合间，精芒闪烁，透着洞察世事的犀利与敏锐。
　　“你所言当真？”
　　平凉真君头也未回，声线平缓却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松岩真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恭敬答道：“侄儿岂敢欺瞒叔叔，此次招新，人数远超往昔，且灵根天赋俱已查明，特来向叔叔回禀，只这少女不堪，是个水木土三灵根。”
　　平凉真君微微颔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松岩真人身上，细细打量片刻，嘴角忽然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若此事确凿无误，侄儿此番功劳不小，本真君自会记在心上。”
　　言罢，轻轻摆手示意松岩真人退下，自己则重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