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不在线》一添山尘

6、拉黑

　　裴思然非要去操场看人打篮球，陈叙就陪她去了。
　　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再美味的酱汁淋在嘴里都像没温度的雨水，脑子昏昏沉沉。

　　天黑得慢，白昼长到日光纷飞，碎片卸在地上。临近夜幕的深蓝幕布一样挂在刺白的教学楼身上，眼看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燃起。

　　操场上饭后消食散步的人不少。

　　陈叙想起下午班会课上老杨的话，问裴思然：“你进学生会吗？”
　　裴思然想也没想：“不进。”

　　陈叙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不进，垂下眼没再问。裴思然倒是自顾自开口：“啊呀我太懒了，文艺部宣传部纪律部都不适合我…光是想想那些麻烦事我就头大。”

　　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打球，估计都跑进了体育馆。

　　裴思然拉着陈叙往体育馆的方向走，一边问她：“我觉得你应该会进学生会。你比较想进哪个部门？”

　　陈叙：“纪律部。”

　　“因为当选会长的概率比较高吗？”裴思然哼哼两声，拍了拍陈叙的肩膀，“不愧是我蜜，要当就当最好的！”

　　陈叙没听清楚，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抬了眼看她，喉咙哽出僵硬的一声。
　　“…嗯？”
　　“我说——”
　　裴思然视线由上转下地观察她，“没事吧你？今天一天跟灵魂出走一样，心思在谁身上啊？”

　　意有所指的语气，结合今天上午发生的一遭，陈叙很难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反应慢了一拍。

　　“没有，没这回事。”

　　裴思然站在原地皱眉。
　　她有一米七七，低头打量陈叙时很容易，也能清晰地看到她是什么状况。凑近仔细扫了阵，裴思然断定道：“你发烧了。”
　　陈叙：“…应该不会吧？”

　　裴思然环着胸细细看陈叙。
　　扫到她眉眼间处夹缝生存的一颗小痣，细看偏棕，突然就被吸引了注意过去，神奇道：“哇陈叙，你这里还有颗痣呢？”

　　“……”

　　谁知道是哪颗。
　　陈叙不想跟上她的话题，自顾自地摸了摸额头，触手体感滚烫。

　　裴思然看着陈叙无语又冷淡的样子心都要化了，在她眼里陈叙像一只小猫。

　　“我可人的小宝贝儿～”她学着今天课文里聂赫留朵夫的语气，“我还是先送你回班上吧，晚自习你就别上了，早点回去。”

　　高一上学期的晚自习可以选择性上，从第二学期往后才是强制性。
　　陈叙也自觉不对劲，点点头。

　　“你有药不？温计度计有没有？”裴思然问她。
　　陈叙：“没有。”

　　进了班里，裴思然翻了半天抽屉也只找到了一包午时茶。

　　起身无言一阵，对着陈叙：“去医务室？”

　　陈叙摆摆手：“你先去看球赛吧，我问问李林赋，我上次见他用过。”
　　裴思然皱眉：“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我现在语言系统正常，思维逻辑正常，除了比你热一点，还有哪里不正常吗。”陈叙把她往教室外轻推一把，“走吧你。”
　　“…行。测完体温跟我说一声。”

　　李林赋正在座位上算题，听到动静后侧头看了一眼，见是陈叙后招呼了一声：“你今天上玩晚自习啊？”
　　陈叙摇了摇头，问他：“你上次用的体温计还在吗？我可能发烧了。”

　　“啊，你真发烧了啊？！”
　　李林赋震惊后遗憾道：“我昨天带回去了。你不会是被我给传染的吧，亲爱的同桌？”

　　“……跟你没关系，”陈叙摸摸鼻子，“我昨天淋雨了。”
　　李林赋嘴巴扩成方形，往下撇：“你不是带伞了吗，干嘛不好好照顾自己…”

　　陈叙挑眉，摊手做了个无辜的动作，嘴角也顺势往下撇：“这么关心我啊？”

　　“得了吧。”李林赋身体往内侧倾了几十度，皱了皱脸，语气严肃，“虽然起因在我，但你也尽量别二次传染回来了。免得我下次再给你传过去，然后传给李侑圆，明天传给程嘉河，最后传给全班…”

　　话音拖得越来越长，陈叙连忙做手势'打停。

　　“我没带口罩，你还想和我聊多长时间啊？”她笑了声。

　　李林赋瞬间闭嘴，做动作给嘴巴拉上拉链。

　　陈叙弯下身扒抽屉，打算收拾收拾直接走，没成想堆叠整齐的书本缝隙里紧紧贴着一样从未有过的物品。
　　逆着光，视野里有点黑，陈叙眯了眯眼，将它从里边抽了出来。

　　是一把伞。

　　精致小巧的自动折叠伞，伞柄是银粉色，明显又不显突兀地刻着品牌名和logo。即使再不懂大牌，陈叙也能看得出来它不便宜。

　　“……”
　　沉默一阵，陈叙把它放回抽屉，恍惚间似乎头更痛了。

　　几本书很快就收拾好，背好书包后陈叙问了嘴李林赋：
　　“你有看到过谁往我位置放过什么东西吗？”

　　李林赋思索一阵，茫然道：“程嘉河？”
　　“…他来干什么？”

　　“额，能说吗…”
　　李林赋捂着半张脸自言自语，眼见陈叙越来越没表情，才开口道：“呃，他过来问我你喜欢喝什么奶茶。”

　　“……”

　　这把伞还是被陈叙带回了家。

　　兼职请病假时组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语言，删删改改最后还是选择言简意赅。不过老板意外的好说话，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等公交的间隙，陈叙坐在长椅上，拿出手机对着伞拍了张照。

　　17：11
　　。：[图片］
　　。：？

　　陈叙等了一会，公交车比信息来得更早。坐上座位后，手机振动了一下。

　　17：13
　　unman：？
　　unman：你昨天给我的伞不是这样的吧？
　　。：这伞不是你放我抽屉里的么
　　unman：你有病吗？

　　又骂她。

　　看这样子伞不是闻茵曼放她桌里的。陈叙面无表情，手指在拉黑键上方颤抖一阵，快降落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什么，返回聊天界面。

　　。：你有蒋宿的好友吗

　　这次闻茵曼秒回。

　　unman：你想怎样？
　　。：传学习资料
　　unman：我帮你传
　　unman：我当然有他好友。
　　。：让我加他好友行不行？
　　unman：？
　　unman：你到底想怎样
　　。：啊？我喜欢他啊～

　　公交车笼罩着幽蓝，屏幕的光打在陈叙微阖的眼下，冷淡的青黑色。

　　忍着恶心发完这一段话，她立马点击右上角的三点，用最快的手速拉黑了闻茵曼。

　　做完一切后，她忍不住弯唇，想笑。闻茵曼现在肯定在原地跳脚，恨不得立马冲到她家里打死她。

　　耳机里放着摇滚乐队，说实话非常老土的调子。陈叙听得哼哼起来，弯着嘴角靠在车玻璃上，又一个没注意被颠簸撞了下头。

　　窗外车水马龙疾驰而过，夜晚在车轱辘下匍匐前进。
　　路灯下的景色慢慢都一样，陈叙转头定神盯向站标，下一站就到家。

　　心里慢慢想了很多，面上自然而然就又缺失了表情。

　　这样的剧情多少有点老套，她偏偏要配合发展才会更开心。一切看样子都很合理，她却要在某一时刻突然清醒过来，开始感到厌烦。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割裂。

　　“嘟嘟嘟嘟，”耳边突然响起久违的机械音，“小一来噜～”

　　陈叙：“我都忘了你还可以视奸我了。”
　　“喂，干嘛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小一的语气靠语调高低来分辨，此刻尖锐又刺耳，“这明明叫陪伴，笨蛋！小一今天的心情随着小叙七上八下的，结果小叙一点都不领情……”

　　它湿漉漉的语气像是要哭了，陈叙听得想冲到脑子里疯狂摇它的肩膀。
　　一时半会赶不到家，她手指动了动，忍住痒意，语气是和心情如出一辙的烦躁：“你干了什么我就要领你的情？”

　　“小一呃、给你祝福打气了！小叙解出来的题说不定也有小一的功劳……”

　　陈叙直接闭上眼，懒得听它说。

　　不受时空限制就是小一最大的作用，也是唯一的作用。意识到这一点后，陈叙已经被脑子里哼哼唧唧的小一吵到麻木了。

　　“你能不能闭嘴啊……”她脑子一阵阵发痛，又觉得好笑。

　　“好吧好吧，哼哼。”
　　小一似乎是打了个滚，声调忽高忽低。

　　这一站格外长，慢慢悠悠躺过好几条红绿灯河。手掌心贴着眼皮，指节窝起一阵热意，陈叙不用多探一次额头也知道自己发了烧。

　　正闭目养神，估摸着十分钟没到，还算安静的四周突然被冰冷的机械音挑开一道缝隙。

　　“小叙，你现在开心吗？”小一问她。

　　陈叙：“不开心。”

　　“…不会是因为小一打扰你睡觉了吧？”小一小心翼翼道，“小一知道你发烧了，你睡不着的。”

　　它一通自问自答，陈叙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理它。转眼又想到它缠人的劲，干脆随便敷衍了事。

　　“又没有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开心。

　　本以为话出口后，小一又要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拟声词。
　　说实话，每次听都诡异到头皮发麻。

　　结果它语气欢快道：“那要不要找蒋宿哥哥聊天啊？小叙去找蒋宿哥哥聊天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
　　陈叙：“你喊蒋宿什么？”
　　小一乖巧重复一遍：“蒋宿哥哥。”

　　陈叙并不想听它再讲一遍。

　　睁开眼的同时站台刚好播报站点已到，她背好书包，下车后猛吸了一口湿冽的热空气。
　　眼前划过昨天白衬衫领口上封住喉结的一抹湿润的灰。

　　陈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好一阵。

　　思索一阵，她还是准备和小一聊聊：“你为什么觉得我找蒋宿会开心？”

　　“因为你们很合适，而、而且，原文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谈恋爱会让人类忘记烦恼。”它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最初的结巴劲也没了，“蒋宿哥哥很温柔，一定会对小叙很好的！”

　　“你能不能直接喊他蒋宿。”陈叙受不了地纠正它。

　　“哦哦，蒋宿哥…蒋宿一定会对小叙很好的！”

　　陈叙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对比暗沉的天色，显得为时过早。
　　往日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店里，忙的时候落下一点没翻完的书页。

　　凭心而论，在这样一个容易想入非非的年纪，宿命般被告知自己早已在某个地方和别人拥有爱情，她很难不产生别样的心思。
　　完全没有波澜是假的。

　　何况这个人近在身边，在每天走过的走廊，日光晒过的操场，被目光集中的黑板前，在任何她也到过的地方。

　　陈叙之前注意到过蒋宿，或者说，很难有青春期的女孩子会在他身上不多注意一眼，可她也止步于此了。
　　任何完美在她眼里只会是恐怖的黑洞。

　　“你觉得他和原文里的蒋宿是一样的吗。”
　　陈叙语气淡淡的，自顾自接上话：“或许是，但我肯定不是。”

　　小一说：“小叙，我听不懂。”

　　陈叙猜它在装傻，笑了笑。
　　“我和他不合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