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之后爱学习》酒乐不留君

70、孑然的星星-番外

　　地球文明毁灭时，冰雪覆盖，生机绝迹，承载着人类最终的希望天宫号成功起飞，进入宇宙，寻找新的生机。

　　未来宇宙的初始年间，存留在天宫号中的人类屈指可数，只为负责引领所有的智能人形机器人，从而保证船体正常运转，进行未知的研发工作，以及探索新的星球。

　　但普通的人体无法长久地生活在宇宙中，受寿命和生活环境的限制，仅存的人类逐渐死去。这一日，完成度最高的智能人形女性机器人，T01，她将刚刚失去生命体征的船体副官，推进了基因存留箱。

　　人体在高纯度能量激光扫过的一瞬间，被分解抹除，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基因分子，流入了基因库。

　　智能人T01平淡地观摩着这一切，离开了。

　　另一边，她来到一个独立的研究室，报告道：“主舰长，处理完毕。”

　　舱室门自动打开，里面偌大的研究空间站立着一个白发老人，即使如此，他依然身形挺立，体态优雅。主舰长转过身来，微笑道：“幸苦你了，希望我那个老友不会讨厌这样的沉眠方式。”

　　说完，他轻轻地咳了几声。

　　这时候，智能人T01如常地来到他的身边，一如既往地问道：“主舰长，请问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老者轻笑答：“不急，我还有特别的事情要交代。”

　　“是。”

　　研究室里陈列着许多待使用的人形肢体，几乎为复杂的机械体，还有许多像智能人这般的头部面貌替换体。

　　老者道：“你知道，像我们这种普通的人体无法在宇宙中长久地存活，尽管尝试过无数次防护的方式，那也只是暂缓死亡来临的时间。”

　　智能人T01：“舰长，我并不能理解你所说的死亡。”

　　老者又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但那时我已经无法为你高兴了。”

　　智能人T01：“因为你觉得那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才不会高兴对吗，毕竟我也能模拟出高兴的表情，与真实的人类毫无差别。”

　　老者继续道：“哈哈哈，我不能肯定那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但绝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因为我时日无多而已，看不到了。”

　　智能人T01跟随老者来到研究室的中心内部，而越接近，她便发现这里面不再是复杂的机械肢体，还有真实的人类肢体，皮肤组织，最终，一副完美的人形之身呈现在两个人的眼前，他悬浮在能量液体箱中，紧闭双眸。

　　智能人T01的瞳孔将这一幕扫描入自己的脑信息中，随后道：“恭喜舰长，你达成了一项新的研究成果。”

　　老者背手而立，看着能量箱中的克隆人体，答说：“并不能说成功，虽然他是我成功将人类皮肤组织和能量石结合的实验体，但他并没有人的意识，只是一具空壳，不过，他可以在宇宙中长久地存活，等于成功了一半......”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老者的呼吸有些急促，只好倚靠着身旁的基建台缓缓坐下来，神情有些痛苦，却继续对智能人T01道：“你、你过来。”

　　智能人T01走近老者，微微鞠躬，语气平常地问道：“主舰长，我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老者说：“研究室的数据库里放着所有的成果，还差最后一步，当你打开它，就会知道是什么，希望你能代替我完成它......”

　　智能人T01按照推断，在大脑中得出了她的结论，便说：“这就是我的新任务吗，绝不辱命。”

　　老者轻笑着摇了摇头，努力发出声音道：“不，我已经没有任务交给你了......不过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去思考死亡是什么。”

　　说完，他缓缓垂下了头。实验室里的水体如常地冒着泡泡，譬如曾经的晨起夕落，落叶归根。

　　智能人T01依然问道：“主舰长，这是一项困难的任务，而且对研究成果毫无帮助，希望你能撤回这个指令，如若不可，我将会一直留在此地等你的新命令。”

　　说着，智能人T01选了一处老者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启，待机纠缠模式，确认，已完成。”

　　她等了一个小时，三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老者依然毫无动静。

　　智能人T01缓缓转过脸，看着老者慈祥的笑容，这一幕映入她的瞳孔，到达她的脑信息，良久，她平淡地说道：“主舰长，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已达......24小时56分钟37秒。”

　　实验室里经过了长久的沉默，许久，又听智能人T01允自报道：“记录，待机纠缠模式第123次失败，争取正当合理需求第123失败，我将开始进行主舰长的新任务，思考死亡是什么，并将可能是最后一次任务。”

　　之后，再一次，智能人T01将老者的躯体送入了基因存留箱。

　　她平静地看着老者躺在机体箱里，一眨眼，依旧平静地看着老者湮灭，与之前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并无差别。

　　天宫号上活动着与她一样的智能人，当船体上失去最后一个充满感情的人类时，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冰冷的机械体，进进出出，无声无息。

　　之后，智能人T01按照主舰长所说，打开了实验舱室中，庞大的数据库，她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份意识。

　　数据库：我来自未来，却也是几百年前地球文明里的人类

　　数据库：请将我与那具身体链接，我将会以一个真实的人类的模样，站在你的面前

　　智能人T01虽然有些无法理解这份意识所说事情的逻辑，毕竟未来与过去的两个时空怎么会共存，但因为是主舰长的命令，她只好照做。

　　她来到实验台的面前，实验台中有一个方正的水体箱，像个小型泳池，里面便放置着那具悬浮的克隆体，栩栩如生，宛似一个闭眼的活人，他的身上连接着许多粗细不一的数据金属线，只要确认数据传输，好像就能唤醒他。

　　智能人T01调出数据库，最终输入了输送的指令。

　　嘀嗒，嘀嗒......

　　那些数据金属线上环绕着正在输送的蓝色浮光，从研究数据台，一直到达能量液中的克隆体，数据库中的意识直达克隆体的大脑，很快变成他的脑意识，一瞬间的时间，他的脑海中好像浮现了无数的记忆，从未来到现在，一切的地球文明，最后与他合二为一。

　　宁长久再一次活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模糊糊，却能感受到实验室里冰冷的触感。

　　他缓缓道：“成功了？”

　　模糊的视线前，智能人T01走近说道：“难以想象，你真的是数据库的意识吗？”

　　“是......我为何看不清？”宁长久尝试动了动身上的肢体，只有五指末尾有些许反应。说话时的他，有许多水泡升腾，声音也几乎听不见。

　　智能人T01答：“分析可能是初始融合缓慢，需要时间，看来你还得在里面待一阵。”

　　“嗯......”随即，他又陷入了沉睡。

　　智能人T01对此感到新奇，又因为有研究考察意义，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来这里和这个克隆体说话。

　　智能人T01：“你说你来自未来，那么人类的命运怎样了呢？”

　　宁长久的脑海里出现一些片段，想起曾经的结局，他没有答话，智能人又问：“既然你来自未来，为何又说是来自过去？”

　　他答：“我曾诞生于未来，因为某些原因需要回到过去，最终留在了过去。”

　　智能人T01：“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到过去？”

　　他答：“意识穿梭，未来我们发现了高纯度能量石，用它为载体，回到克隆的本体身上，实现时空穿梭。”

　　智能人T01：“据我所知，普通人类的存活寿命最多只有百余年，如今适宜人类生存的地球环境已经消失，你是什么时候回到的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意识中尽量回忆起几个世纪前的时光，但已经越来越稀疏模糊了，便大概估摸下时间，回答道：“几百年前。”

　　智能人T01：“也就是说，你一直待在信息数据库中，直到现在。”

　　“嗯......”紧接着他再次沉睡过去。

　　宁长久的意识在黑暗里安静地待了一阵时间，逐渐变得清晰时，他再次睁开眼，视线里的人物愈渐明朗，智能人T01又来了。

　　智能人T01：“我对过去的人类生活比较感兴趣，你能和我说说吗？”

　　他思考了良久，又反问道：“你是机器人对么。”

　　智能人T01：“是的。”

　　宁：“机器人不需要以食物摄取能量，不需要繁衍，也不需要睡觉休息，但人类需要，他们的时间是有限的。”

　　智能人：“虽然我理解你的话，但是我也是需要休息的，需要定期调整机体升级，不需要休息毋庸置疑是属于剥削。”

　　宁：“......不好意思，你说得对。”

　　第三日，宁长久的意识融合基本完成，这一次他醒来时躺在一个空荡的银色舱室里，睁眼的天花板上是曾经熟悉的冷光照耀。

　　他半坐起身，智能人的信息投影就不知从何处弹射出来，只听她说道：“希望这身衣服适合你，我们机器人的审美是能不穿就不穿，但因为你好歹算是个人类，便按照主舰长他们的穿衣习惯，给你制作了这身塑体衣。”

　　宁长久看着自己身上这套星空蓝的塑体衣，好像自己回到了第一次诞生时的时空，未来的时间，他又有些无奈道：“那真是谢谢你，没让我赤条条。”

　　智能人T01笑道：“你应该在给我表达感谢，不客气。”接着她又说道：“另外，你的手腕上戴了一套信息交流的设备，用于链接我们机器人的数据信息，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担心在这个飞船上孤立无援了。”

　　宁长久撤了下嘴角，道：“......成语是让你这样用的吗？”

　　很显然，智能人听不明白他的明嘲暗讽，继续说：“请问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宁长久落下台面，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手脚，转转头，扭扭腰，看来是融合良好，并无异常。他答道：“没什么问题。”

　　“好，眼下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找你确认，请按照这个定位找过来，数据信息已经发送到你的数据设备。”

　　话音刚落，他的通讯设备上立时投射过来一个投影共享地图，显示自己与智能人的距离远近，他稍微扫了一眼，显示就在不远的隔壁......

　　宁长久走出这个空荡的舱室，一边查看数据，一边说：“我知道了，对了，我的名字是宁长久，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的代称是TGH1234-DYDZN01。”

　　“这、这样啊......”

　　宁长久忘了，曾经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所谓的姓名，而是以代号作称呼，但是过去太遥远，他身为过去的人类，在地球上生活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事到如今，“宁长久”又何尝不是他的代号呢？

　　宁长久重新来到之前所在的研究舱室，一进去，映入他眼帘的虽然还是冷白的基建体，但其中陈列着许多待使用中的智能机械体的肢体。

　　研究台的系统罗列着庞大的数据库，其中便包括了主舰长的克隆研究，包括能量石培育合成以及胚胎培育。

　　智能人将这些数据全部展现在眼前，叫宁长久一览无余，智能人说道：“这就是主舰长留下的关于克隆研究的全部数据，其中就包括克隆组织合成以及胚胎培育。”

　　宁长久静静地浏览着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数据，而且恐怕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些东西，其实组织合成的重大研究成功仍在未来，在原本的世界线里，现在的这个时间，主舰长的克隆研究只停留在了空躯壳的这一步，他诞生的时间更是在百余年后的胚胎培育。

　　不过由于他留在数据库里的意识，让这个时间提前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人类的生机。

　　智能人T01继续道：“既然你是未来的意识，那么想必克隆培育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地提高。”

　　“不，虽然能够培育成功，但是也会面临完成度高低的筛选，与未来的克隆体的身体相比，他们会更接近真实的人类，会有寿命的限制，而我的身体也会死。”

　　智能人T01微征，问道：“那会有解决的办法吗？”

　　“有，但目前无法解决，我们需要无数次研究全面升级飞船的技术强度，找到高纯度能量石，才能一劳永逸。”

　　智能人T01陷入一会分析的思考状态，然后说：“我会将这一信息输送给飞船上所有的机械体，立马投入工作，指挥官。”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宁长久一愣，忙道：“等、等等？”

　　智能人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考虑到由于我们机器体会长时间地维持船体的运行，且功能差别，所以无法承担系统指挥中心的顶尖工作，在你沉睡的时间，我已经扫描过你的意识精确指标度，发现根本不是目前这个科学水准所能分析的事物，所以我已经和智能机器人们进行过高级会议，我们一致决定，整个飞船的工作以后都将由你来决定如何处理，信息也已经通过数据传输到了你的通讯设备，以后我们就拜托你了，指挥官。”

　　宁：“我还有没有隐私了？”

　　智能人T01没有给他推脱解释的机会，继而道：“我们都是以完成命令为首要目标的机器人，虽然是智能机器人，但是没什么不一样，你这个从未来过来的高级生命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把人类的希望消耗殆尽吧？”

　　呃——啊——这是道德绑架，道德绑架。

　　宁长久犹如被天雷轰顶，但很快也认清了形势，也就是说他这个长达几百年的假期终于结束了......

　　他耷拉着身形，消沉了霎那，随即重新振作答应道：“我知道了，我会很快熟悉目前的工作进度。”

　　智能人T01高兴地答：“好的。”

　　正此时，研究室的舱门被打开，出现了另一个男性智能人，上来就直听他激情高昂地禀报道：“我是代号FGH1234-DYDZN01，负责能量供应分配的工作。”说完他还向宁长久微微鞠了一躬。

　　两方的空间的陷入一阵沉默，宁长久不知这个新出现的男性智能人是何意思，但也无话可答。

　　什么意思？

　　“呃，你好？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智能人F01竟然是以满副兴奋的神情，回答说：“是这样的，为了能够配合指挥官的工作，希望您能参观一下我的工作内容，以便我们配合整改。”

　　宁长久的神情依然一言难尽。

　　智能人T01终于出面解释道：“指挥官，其实就是他们对你十分好奇，想间接地了解一下你。”

　　智能人F01忙不迭地点头。

　　看来在智能人中，并不都是像T01那般的波澜不惊，还有像F01这样的好奇多动。“那......行吧。”

　　......

　　即便宇宙是个永夜，但飞船上的所有机械人却是日夜不辍，从不间断地维持着工作的运行，他沿着银白色的走廊，随着带领来到一个大厅，原本冷寂的船舱顿时便被嘈杂的机械播报声占据。

　　大厅中有许多人形机器人往来，正积极地排队等待着能量电流的位置，能量电流有许多种方式，利用立体舱、座舱、露天舱等接口，输送到每个链接完毕的机械体身上。

　　-输送完毕-

　　-下一位-

　　-链接失败，请检查-

　　-链接成功，正在输送-

　　智能人F01向宁长久积极地解说道：“我们机器人经常通过能量电流的方式，给机械系统充电，以防工作过程中无端故障，因为其中含有能源石的作用，所以和普通的电流不同，充电一次可以工作长达数百个小时。”

　　“这应该也属于初期的意识重塑方式吧，未来的克隆体就是由此改造升级。”宁长久若有所思地说道。

　　F01的声音顿时提高不少分贝，“原来是这样，请多说一些指挥官。”他边说，边准备记录，目光炯炯，好像眼神在发光。

　　宁长久默默地望向T01，智能人平静无波地解释说：“我说了，他们对你很有兴趣。”

　　他叹了一声，”我知道了。“

　　”简而言之，未来将会是以能量源为主的运作方式，生命体有任何故障与异常都会在短时间内修复完成，甚至能够达到个体自我修复的程度，省略大量的时间。“

　　F01认真听述，瞳孔中浮现出一系列的文字冷光，那好像就是他录入信息的方式，而身旁的T01适时寻问道：“指挥官，什么是意识重塑，以我们机器人来说并不存在意识这种解释。”

　　“意识重塑的最高级别就是提高克隆体的信息链接能力，若是拿真实的人类来比喻的话，就是增强精神力，增加大脑的使用率。”

　　“用你们来举个例子就是......”宁长久转向大厅里的机器人群体，快速地扫了一眼，随后指向其中一个电流舱道：“就拿他们来说吧，就相当于你们的能量电流，时常进行充电才不会发生问题，准确地处理信息源。”

　　“原来是这样。”

　　不过更准确地说，未来的克隆体处理工作的方式都是利用意识直接链接飞船体，庞大的信息处理能力耗能极高，所以才需要频繁地意识重塑，如今的耗能级别度，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想到此，宁长久又不禁消沉十分，回到那样的未来，恐怕还需要很久。

　　这时候T01又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既然指挥官的躯体是由能量石合成而来，那是否也能通过目前的电流方式意识重塑呢？”

　　“不行的，应该不可......“

　　宁长久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陷入思考，目前这种能量传输方式还没有达到那么精确的程度，即便能够意识重塑，也做不到链接飞船体那样的能量支撑，可是，应该也不是毫无作用。

　　如果他能够提早地利用意识链接，监控飞船的一切状态，也不失为一种良好的防御对策，他不能走上当时的旧路，越早做准备越有利。

　　宁长久目露坚毅，随即说：“带我去做能量电流。”

　　F01带着他选了一处智能人形的躺椅舱，准备工作完毕，宁长久便关上了透明的舱门，随后听见人机播报的声音：准备链接

　　他闭上了双目。

　　小型舱室的传输设备基本集中在大脑部位，这是能量电流最快捷的输送方式，如果是机械形的舱室，会有所不一样。

　　宁长久不确定链接是否能成功，机器人们的身上都有数据的连接口，尽管是智能人形也会有隐藏接口，但他并没有这个功能，他唯一有把握的因素，就是能量石合成的身体。

　　-链接成功-

　　果然，他想得没错，既然这是能量电流传输设备，理应能够和他的身体链接。

　　不待宁长久再作深思考，设备链接口的电流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不自觉地抓住舱室椅的扶手，眉目紧蹙。

　　嗞呲呲——

　　电流逼入他的大脑，瞬间直达全身，当他正要适应电流力时，刹时间电流加大，全力传输，宁长久一下子从安稳固定的舱室椅中直起腰身，痛叫出声：“啊——”

　　舱室外围观了一众机器人，T01感到不妙，立即吩咐道：“快停止传输——”

　　“不行！”

　　那是什么？

　　他的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了不少的画面，那是几百年前地球文明还存在的时候，他那短暂的时光，却有无数生活的画面，有一个人，有一个人经常站在他的身旁，看不清，想不起来。

　　“啊——”

　　宁长久的身体不停地在舱室里挣扎，面目扭曲，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T01：“快切掉电源！”

　　这一回就连F01也不再作过多的停留，手脚麻利地输入了舱室系统的弹出指令，直听舱室门一声响，被打开了。

　　F01将宁长久扶出舱室的一刻，吸引了整个大厅里的机器人群体的目光，他们纷纷将此处围住，不知发生了何事。

　　宁长久双腿发软，尽管被F01搀扶着，还是一下子跪软在地，场面有些混乱，T01趁此时开始联络搬运人员：“R01、02，立刻赶到传输大厅。”

　　那是什么，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吵杂，但宁长久好似什么也听不见，直至完全失去意识。

　　他的意识身在黑暗之中，周围空无一物，很冷，很陌生，但是原本大概是有个人陪在自己身旁，只要一想起那些清晰起来的回忆，他会觉得很温暖，嘴角不自觉地浮现笑容。

　　治疗室中，T01察觉到宁长久有醒来的迹象，便吩咐其他智能人形道：“准备，他好像要醒了。”

　　宁长久在治疗台上醒来时，睁开眼的头顶出现了一圈的人脸，其中便包括T01和F01，还有一些充满着好奇的新面孔。

　　T01：“指挥官，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

　　当他刚有气无力地说话这话，感到视线一阵模糊，眼眶发热，好像有什么从眼角落了下来。

　　智能人们感到难以置信，一圈人脸顿时散开，直听他们说道：”再进行一遍精确扫描。“

　　不过最终，智能人为宁长久进行了几次精确扫描，得出的结论都是状况良好，作为一个克隆体来说，他是健康的，但是流泪的异常状况他们始终无法理解。

　　......

　　这个长夜里，宁长久看着眼前熟悉的星空，一直出神，飞船的船体乃是特殊材料所制，隐身投影这种事自然是能够做到。

　　宁长久不是不想休息，而如今他是一个克隆体，没有做梦的可能性，即便他想睡一觉度过漫长的时间，也难以做到。

　　况且，他太在意之前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一幕幕，太在意，以至于难以闭上眼睛。也许，留存在数据库里的几百年，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记忆中流失了。

　　忽地，治疗舱的舱门被打开，进来的便是智能人T01，她在不远处微微鞠躬道：“指挥官，我来了解一下你的状况。”

　　宁长久将自己的目光从星空处转过来，微笑道：“我很好。”

　　T01：“但你看来并不是很好。”

　　宁长久又道：“你们的数据显示我很健康，不是吗？”

　　T01一时间沉寂无话，但继而说：“但他们和你一样，曾经同样很健康，最终我都目送他们进入了基因库。”

　　作为能够体会人类情感的他来说，宁长久能够理解她的说法，展露笑颜道：“放心吧，我是绝不会死的。”

　　T01：“我们只会根据实际情况分析可能性，鉴于数个小时前指挥官你的自毁行为，若是你不能给出相应合理的理由，我无法相信你的话，为了整个飞船的未来发展，我们将实行严密的监督举措。”她十分冷酷地阐述道。

　　“好恐怖啊你们。”宁长久扯了扯嘴角，吓得眉眼抖了几抖。但很快，他将自己转向T01，微微抓着自己的头发，叹道：“没办法了，你能保证不告诉其他人吗？”

　　T01：“若是不影响飞船的发展，我可以按照听到的内容决定是否需要共享数据。”

　　“你可真是心系大局。行吧，我告诉你。”

　　T01用她的瞳孔，用记录的方式凝视着宁长久，只听他的语气沉稳下去，说道：“能量电流刺激了我的意识，让我看到了往日我想见到的人，只可惜看不见全部。”

　　嘀嗒——

　　宁长久的某些电波在T01的眼中忽然坠落，虽然她不知道“往日的人”有什么意义，但在他们机器生命体中，这不属于可视化的能量因素，也无法通过机械治疗拨正，需要扼杀在摇篮里。

　　T01立即寻问道：“指挥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咦，你不阻止我？”

　　宁长久的那些电波蓦然回升，令T01肯定了自己的应对决策，随后说：“当然，不过视情况而定，如果指挥官自我的疗愈方式比我们更合理有效，理应增加优先级，但是请减少无端承受能量电流的随意行为。”

　　T01很明显在向他控诉自己的鲁莽，宁长久挠挠自己的脸颊，歉意道：“哈哈，我会注意的，话说回来......”他的话音一转，伸出宽松白袖子里的手臂，上下打量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看起来已经毫发无伤。”

　　他的整双手臂上的皮肤，不仅没有被电过的痕迹，仔细观察的话，甚至有些许代谢促进的变化，是他的错觉吗？

　　T01回答道：“这件事我们也感到不可思议，经过对你的身体扫描分析，确认在承受电流前后的身体变化有些微的不同，我们统一认为，这是由于能量石合成的你的身体，不会遭受损坏反而会逐渐进化。”

　　一句话听起来叫人震耳欲聋，宁长久张了张双眸显然很愕然，舱室内的空间短时间内陷入寂静，良久他道：“也就是说，我会没事，就算我再次被电击你们也不会有异议？”

　　“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是这对指挥官你的意识是否会有伤害，还是个未知数。”

　　“我没事！我很清醒！”宁长久斩钉截铁地回答着，赤脚走下地面，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T01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恳请道：“让我继续尝试，我想要见到那个人，见到他。”

　　宁长久的语气激动，神情动人，声情并茂地向她请求着，T01无法分析这种复杂的表情意义着什么，她动了动下颌骨，说：“理论分析上，我应该答应你，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我更应该否定这个请求，但没有理论支持。”

　　在她的眼中，宁长久和那些血肉之躯的人类一样，他们为了研究，为了人类的希望，燃尽了一切。

　　这个人又如何呢？

　　宁长久扶住她的肩膀的手在发抖，他的声音颤抖道：“求求你。”

　　“我知道了，我会保留共享对话内容的决定，若是后续察觉到指挥官的激进行为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我会立即阻止你的行为。”

　　宁长久昂起脑袋，进而露出笑容，道：“多谢了。”

　　T01仍有一瞬间的迟疑，决定是否收回自己的决定，但她实在找不到理论支持，最终还是放任了宁长久的恳求......

　　第二次能量电流的机会不久来到，智能人们为宁长久分配了一个独立的电流舱室，由于T01并没共享二者之间的全部对话内容，其他人都认为，这是宁长久为自身升级进化所做的努力，将会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出舱。

　　“入舱准备。”

　　“入舱完毕。”

　　随着舱室门的缓缓关闭，宁长久紧闭双眸的面容逐渐在T01的眼前被隔绝，最后变得模糊。

　　-准备链接-

　　-链接成功-

　　在宁长久一呼一吸的刹那间，从舱室的头部传输设备中立即窜入数股电流，瞬间直达全身。

　　嗞呲——

　　宁长久控制不住地拽住舱室的支撑面，四肢绷直，肌肉用力，不自觉地咬紧后槽牙，大概也是由于第二次承受能量电流的缘故，使他的耐受力较之前提高不少，耗在现在竟然是一声未吭。

　　但是好坏参半，电流对他的意识刺激也已经降低，这一回并未出现上一次那般交错出现的画面。

　　不行，他不可以前功尽弃。

　　“加大流量！”

　　在舱室以外的智能人看来，宁长久的生命体征数据尚且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当他的声音传来时，几乎没人质疑这个决定的后果，能量电流随即被推到了三级。

　　嗞嗞嗞！

　　“啊......”有什么东西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奔入他的脑海，大幅度地刺激着宁长久的意识，几百年藏在数据里的时光，仿佛带着他倒流回去，地球文明灭亡，人类停止生机，灾难来临，人类飞速发展......

　　直到人类的初步发展，他曾经停留的时光。

　　“啊啊——”

　　宁长久暴汗淋漓，整个人近乎晕厥过去，十指掐进皮肉里，但他仍在忍耐。因为他正在看一切，那些一点一滴。

　　T01：“准备脱离，是时候了。”

　　“再等等！再等等......”

　　2015年他成为一个地球人，认识了某个人，爱上这个人，与这个人过着普通平凡的地球生活，每次的亲密都能令他留恋，回味，令人难忘。

　　这个人是谁呢，他要看见他，看见他，然后记住他。

　　“唔！！”宁长久握紧拳头，一下子绷紧全身，几乎要从整个舱室椅间弹射而出，甚至到用他的肢体碰撞着舱室设备。

　　这个过程实在过于痛苦，他犹如被天雷击中，身心被径直贯穿，好痛苦，好痛苦......

　　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人在说话似的，是他想要见的人。

　　‘我想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宁哥——’

　　‘宁哥......’

　　他意识越来越模糊，这些温情的画面很快也将消失不见，宁长久喃喃叫着：“不要，不要走......”

　　舱室外的T01眼见情况到达极限，眼疾手快地按下操作台的弹出指令，电流停止传输的瞬间，宁长久的整具身体便就松垮了下来，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后直听一声开启的声响，T01急忙道：“快将他带出来。”

　　“是，赶紧准备。”

　　智能人们从善如流地将宁长久带到治疗舱室，经过他们一系列的紧密检查，生命体征的数据虽然一开始杂乱无章，但最后都会稳定下来，仍旧显示正常。

　　F01欣慰地赞叹道：“没有问题，太棒了，指挥官的克隆个体又得到了进化。”

　　“噢——”

　　T01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正常的数据，这些理论在告诉她，对于承受高级别能量电流的宁长久，没有干涉的必要。

　　真的吗？

　　尽管宁长久短暂地醒来，但很快沉睡了过去，他的身体需要有升级进化的过渡期，而这一次，他在治疗舱室里疗愈的时间比上次更久。

　　数个小时之后，宁长久苏醒，他起初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冷白光，不禁道：“看来是失败了。”

　　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他道：“为你感到遗憾。”

　　宁长久蓦然坐直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果然是T01站在治疗台的不远处，他说：“吓我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话音刚落，F01也从身后冒了出来，高兴道：“指挥官，看到你已经恢复过来真是太好了。”

　　“是你啊，F......01。”他尴尬地笑言，说实话宁长久并没有认真地去记那一串代码，能有个开头就不错了。

　　“指挥官，我已经不叫FGH1234-DYDZN01了，从今天开始，我叫李小弟。”

　　啊？什么玩意儿？

　　宁长久的脑子大概是刚醒来不久，致使自己有些听觉失敏，然而，F01紧接着凑上前来，打开他的数据投影，一字一字地解释给他说：“你看指挥官，我们已经逐渐更新代号系统，我已经是李小弟了，指挥官，希望你能叫我李、小、弟。”

　　宁长久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嫌弃，以及不敢相信的表情，他将脑袋扭向T01，冷冷地说道：“别告诉我你叫什么张大姐王大嫂。”

　　他不过是沉眠了一段时间，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T01认真地回答说：“不，我叫珍珠。虽然我属于机器人，但我无法接受李小弟的粗俗表达。”

　　宁长久微微叹了一声，呼，还好还好。

　　但珍珠又说：“我们经过分析，认为指挥官不喜欢我们这样太长的代号，所以参考了指挥官你的姓名作为全新的代号方式，鉴于指挥官之前询问过我的姓名，我在此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你好，指挥官，我叫死亡珍珠。”

　　死亡珍珠？？？你怎么不叫李珍珠，张珍珠王珍珠啊！！

　　“死、死亡，珍珠？”宁长久瞠目结舌，好想重新躺下，再来一遍。

　　珍珠明朗道：“是的，由于我目前还需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所以用代号作提醒，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随便你，你们有什么事吗。”他面如死灰，心如磐石。

　　说到此处，珍珠又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是这样的，船体的探索机械发现了一颗不明星球上的能量原石，这种原石很奇怪，仿佛是一种生命体，如今已经寄生在机械生命体上，正在夺取它的能源，情况紧急。”

　　宁长久一听立即跳下了治疗台，着急忙慌道：“这是蟹居原石，快带我去看看！”

　　三个人便马不停蹄地向能量分离室赶，珍珠在途中不免问道：“指挥官，你见过这种原石吗？”

　　“嗯，在它的星球上，起初我们都以为那是一种能量源充足的矿石，但它其实是一种寄生的生命体，一旦离开领地，它就会露出原貌，以夺取能源的方式占据新领地，它是什么时候被带到飞船上来的？”

　　珍珠：“三个小时以前。”

　　“还有得救。”

　　他们一路来到能量分离室，打开舱门的瞬间，宁长久就看见一具中型的机械体耷拉在分离台上，智能人正准备开启激光扫描器，他登时喊道：“快住手！”

　　-扫描完成-

　　“指挥官？”其中一名智能人疑惑道。

　　他咋舌一声，立时又说：“快离开那儿！要病变了——”

　　宁长久的话还没说完，中型机械体的身上，攀附着许多犹如藤壶似的能量原石，忽然膨胀变大近乎十倍，中型机械体投射出几只机械抓手，不受控制地瞬间从穿透了那位智能人的肢体，能量迅速地脱离她的躯体，应声倒地。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尚且还在分离室里工作的其余几位智能人，眼见机械体发生异常，想要作出应对，立马展开行动，“打开损毁能量枪。”

　　正要动作，但宁长久却先他们一步道：“关闭这里的所有能量运作程序，所有人离开这儿，它会夺取能源！”

　　“这......”

　　众人迟疑了一瞬，但很快，都根据宁长久所说的内容紧锣密鼓地开始操作，紧急却都临危不乱，分离室里的系统很快被逐渐关闭。

　　“一号锁打开完毕——”

　　“二号锁打开完毕——”

　　“三号锁打开完毕，系统锁全部打开，能源切断供应——”

　　眨眼之间，整个分离室里的全部设备机器，逐一停止运作，褪尽了能量光芒，而激光扫描台上的机械体，原本意图向周围夺取能源而张扬开的机械爪，失去方向耷拉在了原处。

　　但毋庸置疑的是，寄生在机械体身上的蟹居原石，仍旧还活着。如果这次不是宁长久来得及时，等到它吸收掉了整个分离室的能源，恐怕就会付出巨大的伤亡......那个原本他存在的时间线，就是如此。

　　最后，由于不能让蟹居原石接近能源，智能人按照宁长久的建议，使用屏蔽能源的信息设备，将机械体运到了原件拆解区，因为蟹居原石已经完全占据机械体的躯壳，只能将其进行粉碎、熔化，但能将蟹居原石完整地保留下来。

　　至于那位被贯穿的智能人，经过对肢体的重新修复，以及更换能源核心，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如初。

　　危机算是被扼杀在了摇篮中，但同时，也说明这为他们带来了第一个进化的机会。蟹居原石即是生命体，也是能源石，并且比目前所使用的能源纯度更高，更耐用。

　　宁长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保万全，接下来的时间，他对整个飞船的采集验收工作进行监控，全程跟进，他绝不允许再出一丁点的差错。

　　经过分子放射的分解，智能人们成功将蟹居原石的能源提取出来，他们发现，与原来的能量石能源纯度相比，蟹居原石的纯度竟达到十倍之多，几乎是世纪跳跃，整艘飞船上的生命体的兴奋，都难以言喻。

　　采集的第一步，采用运输中间船飞达目标星球，让小型机械佩戴能源屏蔽芯片，这种芯片会像一种气体外衣将机械体包裹住，从而令蟹居原石察觉不到能源的存在，第二步再由机械体从能源矿脉中敲落原石，运输至中间船，船满即返，第三步即是分解。

　　工作有序进行着，宁长久几乎一直待在飞船系统的指挥室中，不眠不休。

　　不能失败，绝不能失败。他这么地告诉自己。

　　“指挥官，79号机械体的芯片似乎发生故障，但是原石采集正在进行。”

　　宁长久看向系统投返回来的高清投影，随即严令道：“即刻返回，调换其他机械体继续采集，扫描组运回79号，进行全面预防隔离，以免原石寄生。”

　　“是。”

　　“指挥官，这里有几份信息数据需要你确认，已发送至您的通讯设备。”

　　“我这就确认。”

　　宁长久立即打开通讯设备，确认其发送过来的信息数据，不一会，他说道：“A级无误——”

　　不会失败。

　　“B级无误——”

　　不会......

　　逐渐地，他脑海里的画面泉涌似的出现，关于那些记忆，关于他想见到的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不，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C级无误，确认完毕。”

　　飞船系统的指挥室中，所有人各司其职，气氛紧张却不混乱，宁长久会与每位智能人确认目前的工作进度，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会出状况的可能性，面对人类领导的灭亡，宁长久的到来，给他们打上了一针强心剂。

　　他明明是刚刚接手飞船的一应事务，却对这些繁杂的流程无比熟练，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里核心的一员。

　　宁长久一丝不苟地处理这些信息，过了许久，他却没有再收到任何数据，他的耳边忽然就安静了。

　　指......

　　指挥......

　　“指挥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珍珠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这才猛然回神，抬首看向身旁的珍珠，再扫一眼指挥室中暂且停止工作的众人，还有讯息投影里因采集结束而返程的运输船，他这才明白过来，堪堪扶住基建台，道：“原来结束了。”

　　宁长久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身体险些不稳，他不自觉地抬手扶住自己的整张脸庞，倾然半跪下。

　　珍珠呼唤道：“指挥官，指挥官，立即通知治疗组，马上赶到指挥室。”

　　他的精神力直线下降，仿佛机械体被强制关闭程序，宁长久的意识涣散，并未坚持多久就倒了下去。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他都在欺骗自己，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原来当他从电流的回闪间取回曾经的记忆，就无法忽视那样的过去，甚至被那些记忆占据了大半以上的意识，久久不去......

　　克隆体不会做梦，对宁长久来说，再次苏醒时，几乎是一闭眼，再睁眼的重复过程，他的治疗舱一直保持着投影星空的设定，当他这一次又看着这些忽闪忽闪的、无辜的星星，他感到恨意。

　　若是他从没有回到过去，也就不会觉得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那么地漫长。

　　宁长久抬手掩面，侧身蜷缩，抖个不停。

　　珍珠在治疗舱室的门外静候了许久，看着瞳孔里宁长久的不名电波，跳得乱七八糟，即便不用分析也知道这是非常不正常的走向，飞船的治疗救不了他，继续发展下去后，也许就会......

　　珍珠忽然就想到了死亡，她首先是震惊，再是不敢相信，这样就会迎来死亡吗？即便一具躯体仍旧存留生命体征，也会死亡吗？

　　关于这个结论，她觉得需要待定。最终，她禀告道：“指挥官，我来察看你的生命状况。”治疗舱室里并未传来拒绝的意向，随即，她坦然走入。

　　宁长久面向广阔的宇宙星空，给珍珠只留下一个显得瘦削的背影，只听他简短地说道：“原石怎样了？”

　　原本应该照着他所问而答，但珍珠径直说道：“指挥官，你貌似很伤心，需要干预。”

　　宁长久的身形一僵，随后耷拉下肩膀，道：“你都听见了。”

　　话音一落，珍珠很快抛出很多条信息投影，建议道：“指挥官，刚刚我已经罗列这些舒缓心情的良好计策，一，适量运动，其中包括室内运动以及室外运动，二，摄入微量元素，但是不宜过量使用，三，培育多个兴趣爱好，比如和战斗型机械体训练拳击，或者调教防御型机械体，进而提高它们的阈值，四，投入蟹居原石实用测试工作转移注意力——”

　　蟹居原石开发！

　　宁长久忽然想到了什么，顶着微红的眼眶转过身来，急忙道：“对，蟹居原石，现在怎么样了？”

　　珍珠：“嗯......原本这也是我前来向你汇报的原因。”

　　“那你倒是早点说啊。”

　　珍珠：“可是指挥官你——”

　　宁长久随即跳下基建台面，活蹦乱跳道：“我已经好了，我十分健康，数据报告肯定完全没问题，快带我去看看。”

　　“真的吗？”珍珠问道。

　　简单如常的几个字，对于宁长久来说无比地沉重，起码在这一刻，珍珠不是一个只是汇报数据的智能机器人，而是一个朋友，他不禁用好长的一次深呼吸，发出轻且轻的声音，笑言：“没关系的，我很好，拜托你了。”

　　珍珠看着宁长久的电波，那些杂乱无章的不名电波，以及同样被罗列在旁的那些正常的生命体征的数据，她第一次觉得这是不对的，但她无法找出理由说不。

　　她微微鞠上一躬便转身走了，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普通地带着宁长久去到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关于蟹居原石的实用测试，曾经也是摸索的过程，经过3650个24小时的研究之后，才真正地全面投入使用，是第一个改革的端点。

　　但这一次不一样，宁长久知道蟹居原石的全部利好与弊端，可以准确地规避掉所有的不稳定因素，提早带动发展。

　　宁长久经过之前两次的能量电流，认识到一个事实，原来的能量流纯度不够，不管开启多大的电流度，恐怕他都无法清晰地到达曾经的时代，但蟹居原石一定可以。

　　宁长久随着珍珠来到测试区，这是一个可以和大厅媲美的宽敞之地，但其中放置着许多机械原件与机器肢体，全都是为了启动蟹居原石能量流所需要的损耗，他刚来不久，智能人就正在操控着中型机械臂，进行各种变化。

　　“指挥官，欢迎你的到来。”

　　“嗯，测试如何了？”宁长久问道。

　　智能人一二三答道：“测试十分顺利，而且作为能源异常耐用，如果并无其他问题的话，我觉得可以完全替代旧能源，只不过目前还未进行能量电流实验，毕竟需要使用完全的机械体，若是发生上次的病变异常，会很难控制。”

　　“我来做这个实验。”宁长久轻描淡写地笑说。

　　他的话立即传达到珍珠的听觉系统中，像是一记远石掷水，咕噜噜沉得不见底，珍珠很快得出那句话代表着的意义。

　　“毕竟机械体病变的危害性比较高，若是我的话，就算真的发生问题你们也能很快控制状况。”

　　珍珠：“不可以，你是指挥官。”

　　一二三起初也是讶异，得到珍珠的强烈否定后，也不禁道：“是、是的，指挥官不可以以身犯险。”

　　“哈哈哈，你们担心是多余的，我的身体原本就是由能量石合成而来，不仅不会有损还会一点点进化，而且比起耗费简单的机械体，让我来做实验得到的反馈会远高于此，所以只有我是最合适的实验对象，如果你们分析这个可能性，肯定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一二三变得沉默，经过分析选择宁长久作为实验对象确实更合适，他说道：“原来如此，这个结论是对的。”

　　珍珠向一二□□驳：“你的结论是错的，立即更正！不应该让指挥官陷入未知的危险。”

　　一二三：“可是......”

　　宁长久适时便道：“不如这样吧，你们按照分析投票决定，我遵从你们的意见。”

　　然而，在智能人们的高级会议上，关于让指挥官成为实验对象的决定，遵从系统分析的结果是，全票通过。

　　包括珍珠。

　　但她并不是这么认为，可惜数据代替她作出了答案。

　　珍珠看着自己的数据得出的结论，删除它，它又会出现，删除它，它又会出现......像一个病毒。

　　宁长久早就知道应当是这样的结果，只要理论分析占优，不管什么样的决定都会被通过，只不过这些智能人的当中，有一个人开始对数据产生了怀疑。

　　珍珠在逐渐成为一个“真实的人”，若有一天，宁长久真希望这个朋友能和他平凡地交流。

　　他被推进了实验舱室，准备承受蟹居原石的新型能量电流。

　　珍珠目睹着宁长久被送进舱室，目睹着他留下一丝微笑，看着他的不知名电波，在电流启动的那一刹那，不可思议地弹回到了正常的波纹上。

　　想必他已经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

　　实验数据很完美，但当宁长久出舱时，他的身体布满了异常的青乌色脉络，皮肤炸开，生命体征几乎为0，最终结果是身体损毁，需要重新合成克隆体。

　　宁长久的意识再一次留在了数据库，在数据库的面前，珍珠为他报告工作的进程，听她说道：“目前的新型能源实用，机械体应用如常，且待机时长更久，关于智能人的实用，我们发现一项新的研究方向，新型能源能够帮助我们更快地模拟人类的思考方式，应该在不久之后，智能人也会得到全面升级，飞船系统也已经置换了新型能源，各方面都极大程度跃进，指挥官的新型能量石合成克隆体也在按计划培育，预估在经过三百个24小时之后，新的身体便能完成。”

　　数据库：太好了

　　飞船天宫号在宇宙中日夜飞行、探索，在宁长久进入隐私监控的时间里，新型能源的运用逐渐变得熟练，被运用到发展中的方方面面，这时候的飞船系统已经形成了远距离预判危机的雏形。

　　第三百个24小时到来。

　　宁长久躺在基建台上，睁眼还是那熟悉的冷白色。

　　只要意识脱离身体，他就会逐渐缺失意识中的记忆，但因为这次时间不久，他便还能留着那些记忆。

　　“太好了。”

　　不久后，宁长久开始参加由所有智能人组成的高级会议，因为新型能源的成熟运用，克隆胚胎培育也被提前带上了日程。

　　“胚胎合成培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觉得目前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我觉得应该积极尝试，未知的危机会逐渐增多，我们不能驻足观望，永远不承担风险。”

　　“我也同意，只有带着能量石合成的生命体才能发挥原石的力量，这会极大程度地提高我们的研究进程。”

　　会议上的保守派和积极派各执己见，到了一定程度后，终于有人问向了宁长久，“指挥官，请问您对这个决定有何建议呢？”

　　宁长久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曾经我们完成克隆完美合成胚胎的时间，花费了一百年，调整进化克隆体又花费了一百年，我们在宇宙中飞了两百年，才让这件事彻底成功。”

　　此话一出，会议上的所有智能人，无论是保守派还是积极派都同时噤声，很快便已接受这件事的艰巨程度。

　　“但是，那是因为飞船需要探索能源，同时躲避危机，克隆合成胚胎花费的时间真正只使用了五十年。在能源上，我们已经迈出一大步，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在八十年内彻底成功。”

　　宁长久给出的这些准确数字，令众人面面相觑，同时，这也是非常珍贵的信息指标，没人会拒绝，没人会拒绝一个八十年内或可完成的重大发展。

　　无人有异议。

　　克隆合成胚胎计划开始推进，胚胎的来源自然是人类基因库，他们会随机从库中提取若干份基因数据，形成不同组共同培育，再查看其胚胎的成长数据。

　　还有一件他们正在推进的事情，那就是智能人的进化升级，更改智能人的能源核心，利用新型能源加快模拟人类情感，两项计划同时进行。

　　克隆合成胚胎计划当然还带着宁长久的私心，只要培育成功，那样他就能在这个寂寥的宇宙里，见到某个人。

　　在上一次的自毁式能量电流实验里，尽管是一瞬间，他也成功看清了他的脸，那个叫周非舟的人的脸。

　　为此，宁长久需要有分析基因库的机会，从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周非舟的基因数据。他找到了珍珠。

　　珍珠：“指挥官，你不能这么做，我无法估量因算力产生的对你的负担。”

　　“我可以做到，且必须做到。”

　　珍珠：“请原谅我的无礼，指挥官，我拒绝帮助你。这无异于同时监控数艘天宫号系统，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长久极力劝说着：“不会的，我会一次、一次、一次尝试寻找，直到找到他。”

　　珍珠那张属于智能人形的脸，表情都发生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她道：“什么，原来指挥官的图谋非同小可，珍珠还是表示拒绝。”

　　“呃......”

　　宁长久感到浓浓的无力感，但他很清楚珍珠对他的健康状况比较在意，便装出几副十分忧郁的模样，频频倒苦水，珍珠果然只能答应。

　　宁长久感到惭愧，他知道珍珠已然对数据产生不信任，即便自己所说与数据不一致，她大概也不会确信无误。

　　他以选育基因的借口来到人类基因库，又由珍珠观望戒备，以免被人中途干扰。人类基因库其实是一个能量体库，纯白无暇，数个承载着基因数据的能量光球悬浮在半空，那里面便是数亿人的基因分子数据。

　　在确实找到目标光球之前，他只能一个一个地碰运气，不放过任何可能性，也许第一次就成功，也许，要到最后一次。

　　宁长久站立在一个巨大的光球面前，抬起双臂摸进能量体中，进而被这股力量拉入球体。

　　他悬空于光球中，开始潜入基因数据里。

　　这些数据都代表着每个人存在的痕迹，可以浮现无数张不同人的脸，从婴幼儿的脸一直成长，一岁，两岁，三岁，直到能最接近周非舟的十六七岁，数据在飞速地排除中，宁长久的意识负担直线上升。

　　他的身体已经经过改造，尽管这样也挨不住这样庞大的数据链接。

　　“呃——”

　　宁长久忽地从数据中断开，意识被弹了出来，他满头大汗，不甘心之下随后继续深潜，再来。

　　珍珠在基因库的入口观望了许久，随后还是选择进入基因库，但她看到的就是宁长久落下基因球的瞬间。

　　“指挥官！”

　　“不是这个......”他迷迷糊糊地留下只字片语，昏了过去。

　　宁长久在其他人的面前伪装得如此巧妙，他照常监控着飞船的每个工作的进程，一切井然有序，却又在他人之后继续尝试着寻找基因。

　　这些智能人里，只有珍珠知道这个秘密。然而她又并不希望自己知道这样的秘密。

　　“啊......再来。”

　　“下一个——”

　　她一直目观着，宁长久投入基因球又落下的过程，这个痛苦好像又永无止境的过程，做不到任何干预。

　　再一次，宁长久浑身抽搐似的从半空落下来，他用尽余力撑起自己，视线迷离，手脚都在发抖。

　　珍珠来到他的面前，动作迟疑，看着他的面容尽显忧容，宁长久安慰道：“没事的，我没事的......”

　　这时候，珍珠的声音轻道：“指挥官，你的发色......变浅了。”

　　这件事实瞒不住任何人，但在治疗舱室里那些生命体征的检查数据面前，他的突变虽然显得异常，却还是在健康的范围之间，没有人可以以此对他进行监督。

　　李小弟还是表达他的好奇，略显兴奋道：“指挥官，我还以为克隆体的生命基础数据会保持不变，原来还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是呢~真神奇。”

　　珍珠没有参与这样的对话，她无法劝阻宁长久，也无法融入同为智能人的伙伴。

　　宁长久开始频繁地待在沉睡舱里，而在他进入沉睡舱的某些时间中，珍珠自作主张地举行了只属于智能人们的单独会议。

　　空间里，每位智能人架载着属于自己的悬空数据台，对将要开展的会议感到茫然。

　　珍珠适时说：“关于智能人进化升级的计划，仍需要有改进之处，我们不仅要进化个体机能，还要试图链接整个飞船系统，成为系统的副用核心。”

　　“什么？”

　　“这跃进太快。”

　　各位智能人们当然为此感到不可思议，其中一位智能人不禁问道：“代号珍珠，你是否拥有令我们通过决议的理论？”

　　珍珠道：“为了预防未来的危机，我们需要随时对飞船进行不同程度的监控作业。”

　　智能人：“可是指挥官完全能胜任这一复杂的工作。”

　　珍珠道：“我们不能让指挥官单独承担这样的庞大负担，你们已然知晓，他产生了不可逆的数据伤害，就算不能进行干预，我们也应该作出相应的对策分担他的压力。”

　　智能人们一时间缄口不言，尽管宁长久的数据不算异常，但异变仍旧是个不可争议的事实，这时一位智能人又说道：“我赞同你的主张，但是要成为系统副核心，至少需要一位高级智能人的数据处理系统，这无异于机体自毁。”

　　珍珠道：“让我来，原代号TGH1234-DYDZN01，乃是完成度最高的智能人形机器人，我的系统足以成为副核心的基础框架。”

　　数据开启投票。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

　　全票通过。

　　不知过了多久，宁长久从沉睡舱中醒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静候在侧的珍珠，他问道：“过去了多久？”

　　珍珠答：“60小时59分钟。”

　　稍顿，她又说：“现在是整整61个小时指挥官。”

　　宁长久爬出沉睡舱，伸展了下筋骨，摆动着他的银灰色发尾，振作精神说：“好了，让我们继续尝试吧，对了，这些时间里有发生什么吗？”

　　珍珠面色如常，淡淡答：“并没有，即使指挥官光明正大地偷懒，也没有影响我们的工作。”

　　“好严格啊你。”

　　会议上，敲定决策后有智能人提出：“我们应该将此事禀告于指挥官。”

　　珍珠义正言辞地拒绝说：“不需要，若是无法取得进展，禀告指挥官毫无意义，所以从此时此刻开始，除非将一切落实完毕，我们都需要对指挥官隐瞒这个与他无关的事项，是否有异议？”

　　“没有异议。”

　　宁长久再一次来到人类基因库，投入基因光球中，进行数据链接。

　　基因库的分子首先便可以经过性别筛选，这么多的基因里，男女比例基本可以划为1：1，在大前提上就为宁长久省略了一半的负担，而剩下的一半，他只能倚靠自己的运气。

　　“啊啊......”

　　无数张的人脸从他的意识中飞逝而过，他不停地潜入，潜入，在仿佛拨开林立数据森林后，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逐渐开始出现正确目标的面容。

　　那就是周非舟的脸，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天天成长，他的少年时期，他的十六七岁。

　　终于找到了。

　　霎时间，宁长久被弹出基因球里外，他仿佛经过大力地扫碾，几轮之后翻滚在地。

　　不远处的珍珠急忙上前，寻问道：“指挥官你怎么样？”

　　宁长久浑身疲软，毫无支撑的气力，他的眼皮耷拉着，躺在地面上微道：“太好了，找到了。”

　　发丝从他的额头落到眼前，朦胧中，宁长久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发丝，由银灰色，变成了银白色，他能听见珍珠对自己的呼唤，只是意识逐渐涣散，还是沉睡过去。

　　下一次醒来后，宁长久从基因球里顺利分离出周非舟的基因分子，经过复制提取，使其成功开始投入使用，在那之后，他便开始积极投入克隆胚胎培育工作。

　　培育过程缓慢而繁杂，需要高精力地培养和记录，一次次试错，又一次次规避错误，周而复始，不仅如此，他也需要经常监控船体的系统安全，在这种紧密的时间安排下，他渐渐忽略了周围缓缓发展的一切。

　　大多时候，与宁长久交流信息的是珍珠，但偶尔出现的就是李小弟，不过由于他大半的心思都关注在克隆体上，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在某一次的宇宙长夜里，克隆体研究室里的胚胎第一次探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心跳，宁长久兴奋之余，不自觉地招呼珍珠前来观看。

　　“珍珠，珍珠？”

　　没有人回答。

　　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并没有珍珠的存在，只有其他的智能人在进行研究工作。

　　“珍珠？”宁长久高声寻问道。

　　但在他疑惑的当下，不多时，珍珠不知从何处的角落适时出现，她寻问道：“指挥官，不知你是否找我？”

　　宁长久霎时松口气，叹道：“原来你在啊，快过来。”

　　珍珠也为人类般的心跳痕迹感到惊诧，她保持着探索的目光，看得目不转睛，保持着仿佛不该是机器人会有的目光，看着这奇异的发展。

　　离开研究室，走在冷色的走廊上，巨大的透明船窗外便是闪闪烁烁的宇宙星光，珍珠在宁长久的身后问道：“指挥官，真实的人类会是怎样的思考方式？”

　　“嗯......”宁长久保持思忖的状态，随后看向窗外的星空，回答道：“比如吧，有些人会说星星很漂亮，你觉得呢？”

　　珍珠便顿时弹出一系列的信息分析投影，冷酷道：“若是指挥官感兴趣的话，我会帮你介绍这些宇宙中的行星与卫星，它们存在的时间长短与作用。”

　　宁长久扯了扯嘴角，只觉得难以言表的无语，他道：“不、不用了，对于人类来说，夸赞星星的漂亮更多是一种浪费的感性情节，但是对你来说，只是一种分析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珍珠撤回那些投影，也看向偌大的宇宙星空，微道：“对你表示感谢，指挥官。”

　　“嗯，很高兴能帮到你。”

　　对于宁长久来说，这是一次平凡的日常对话，而且还认为会是往后继续发生的日常对话。

　　在他待在沉睡舱里的几个小时里，宁长久的通讯设备上收到了珍珠的一段信息，那时候，珍珠正在准备分离机体。

　　-准备分离-

　　分离仪中有无数条高巧机械臂，立体架构形成一个大型球形空间，而那里面留存出的空间，便是需要被分离的目标机体。

　　珍珠便是被架制在这样一个空间里，由外表开始，一点点被取走机器零件，巧似人类的暖色表皮，最终暴露成紧密复杂的齿轮缺口。

　　【向你表示感谢指挥官，与你相处令我收获良多，主舰长曾经给我下达过最后一项任务，‘思考死亡是什么’，我觉得这是一项极其困难的任务，因为智能人原本是为了完成指令而诞生，起初我模仿人类的方式定义死亡，认为失去躯壳就是死亡，但是经历了指挥官数次不愿放弃的执着，我对此感到怀疑，在观察意志顽强的指挥官后，我逐渐开始明白，对于作为智能人的我来说，死亡就是一种人类的传承，因为为副用核心献身的我，并不会因此消失。最后还是向你表示感谢，指挥官，原代号TGH1234-DYDZN01。】

　　她作为人形机器人的一具身体，最后只剩下半具保留着系统运行的机械胸腔，以及头部。

　　-肢体结构完成，开始解取机械之心-

　　一只十分精密的机械抓手吊移而来，来到她的背后，撷取住胸腔里的机械之心，直听咔哒一声响，她的机械之心离开了剩余的肢体。

　　-解取完成-

　　珍珠的那双原本用来分析数据的蓝光瞳孔，失去了光芒，她的零件，也如散乱的星芒，全部坠落。

　　......

　　宁长久蓦然睁眼，沉睡舱开启，映入他眼帘的是李小弟的笑脸，智能人的语气带着欢快道：“你好指挥官，从现在开始由我为你传达信息。”

　　“噢，这次不是珍珠啊。”

　　李小弟沉默了一刹那，没有答话，笑容微落。

　　-滴、滴-

　　宁长久注意到了那则讯息，普通地打开它，普通地道：“她怎么还特意留了信息。”

　　不消片刻，沉睡舱室里一片死寂。

　　当宁长久一路狂奔，赶到对应的研究舱室，看到的就是智能人们正在测试副核心可转移的精准度。

　　智能人：“指挥官，欢迎您的到来。”

　　“珍珠呢？珍珠呢？”

　　-精准度100%，是否开启转移-

　　宁长久二话不说便闯入智能人们所在的操控台，开始操作，打算将研究强制暂停，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只要他取回珍珠的所有零件，重新组构，一切就还来得及。

　　这时候，宁长久点入副用核心的数据分析界面，瞬间弹出不少的信息栏。

　　-我是副用核心AI姐，正在研究中-

　　-我是副用核心AI姐，等待脱舱，期待为您服务-

　　宁长久的动作顷刻间停在了半空，甚至有些微的颤抖，信息分析栏中罗列着副用核心的一切数据，她的一切构成，及其外表模样。

　　忽地，操控台前的投影罩一点点褪去，在他的眼前逐渐展现出一个新的女性人形半身，那是一个肢体向外链接着的少女的机器半身，那就是AI姐。

　　宁长久的双目睁开，瞳孔凝滞，一切他想要阻止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他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意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AI姐是宁长久原本存在的世界线里，早先诞生于他的高级智能体，可以管控整个飞船的所有系统运行，是未来发展不可或缺的智能生命体。

　　因为早先诞生于他，那些如何诞生的细枝末节都成为了历史的暗流，宁长久不曾确实地了解过。

　　上一次的AI姐为了选择拯救他，欣然赴死，与飞船共同湮灭。

　　此时此刻，摆在宁长久眼前的两个选择，就是选择昔日友人，还是如今的朋友。

　　宁长久软跪下来，趴在银白色的基建面上，颤抖着声音道：“怎么会这样......啊啊——”

　　研究室里回荡着他的悲号，他身在其中，但阻止不了这一切，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又失去一个朋友。

　　自此，宁长久一边闷头投入克隆体的研究中，一边辅助升级船体的新型系统，期间，飞船遭遇过小型陨石碰撞的危机，也不停地探索未知星球的秘密，飞船上的生命体逐渐迭代更新，有时他见过的某张脸，下一次也许就换了模样，甚至再也不存在。

　　到后来，就连能量电流的方式也产生了变化，生命体只要待在一个带着能源的悬浮的空间里，开启能量流就能进行意识回溯。

　　宁长久变得麻木，他身为人类的情感在逐渐消失，但又在一次次的能量电流中重塑。

　　尽管克隆体的胚胎培育取得发展，但宁长久带来的只是周非舟的一具躯壳，这样的周非舟与其他人并无差别，他便需要让自己意识中的周非舟一点点复制分离出来，这远比单纯的意识回溯要痛苦上数倍。

　　多年后，宁长久的头发变成了纯白色，在星光的照耀下甚至变得若有若无，一眨眼，好像就会消失。

　　克隆实验室在培育的过程中会有很多耗损，有些会在胚胎阶段突然死亡，有些在幼儿阶段也会失去生命体征，甚至到了少年时期也会发生异变，从而爆体，周非舟的身体研究过程便也是这样的损耗过程。

　　损耗肢体全部被归入一个昏暗的留置空间，那些堆成山似的克隆体，最上面便是周非舟的一具沉眠的身体。

　　他爬向那座山，找到他，躺在了周非舟的身旁，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累......快来见我吧，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