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极致的折磨》行走的云

33、迷底

　　忠良没有看错，确实没有七夕，七夕正在自家书房端坐着，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眼里闪着泪光，小嘴巴紧紧抿着。
　　二十分钟前七夕在大门口送走神色慌张的绿绮，满心疑惑的她正要转身回房，突然听见有谁在和她说话，告诉她去看绿绮的mail，她摇摇头想拒绝，可是又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扯着她的胳膊，往书房的方向使劲，她拗不过就跟了去，打开电脑登录绿绮的邮箱，这个邮箱是她帮着申请的，密码就是“我爱七夕”，她知道大嫂舍不得换别的密码，所以她一点都不紧张会不会登不上去，她从最近的日期一个一个地看，电子账单，支付通知，广告邮件，然后是一封来自Gordon Shen的邮件，没有标题，她打开来：
　　“姐姐，原谅我不辞而别，不要哭，那样我会痛，子雍已承受太多痛，笑着送我。七夕恨我，是我应得。请你牵住她手，引领她找幸福，Lord knows, she deserves better，she deserves more ，所有事宜由顾律师接洽。我错了。Dust thou art, to dust returnest，Amen。”
　　她读着信感觉有点不对劲，没有一个生字，怎么连一块就读不懂呢，仔细读完第二遍有点明白了，正要读第三遍，听见急匆匆脚步声由远而近往书房这边来，她关掉荧屏，钻到桌下面躲着，听见有人推开门，随后是关门声，佣人李姐说着“这没有，快给少奶奶打电话。”
　　听着外头消停了，呆坐了会儿，她操起手机拨出大威的号码，她知道，大威就是沈子雍的影子，这些日子他们形影不离，问他回哪个家，还说回哥哥家，哥哥多了去了，摆明着敷衍了事。她知道沈子雍的死穴，所以想了个招法把他逼出宫来。

　　果然他中了计，知道他躲在哪，她反而不急了，抺抺眼睛，操作电脑第三次阅读，明白了这是子雍在和绿绮诀别，她仔细玩味着邮件里的字字句句，想把每个字都刻到脑子里，一会一句一句地让沈子雍解释，问问沈子雍为什么不要她，宁可去死也不要她，问他为什么不守承诺，不是答应过永远不离开她。
　　七夕觉着能背下来信的内容了，起身出发要去医院，可是那放在脑海里的字字句句，让她感觉头重脚轻，她闭起眼睛，把那字句挪到心里搁着，可是在心上的字句还是那么沉重，坠着她，努力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好容易站起身来，却又挪不动腿。
　　七夕蹲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费了好大劲才憋回去，她不想让他们看着她难过的样子，要是他们问了她为什么难过，不知怎么做答。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书房，仿佛幽灵一般，手机声惊醒她，是绿绮打来的问她在哪里，她告诉她在家呢，马上就过去，按了电话向门外走，走到大门口才想起来要车子，又返回身，和管家、司机撞个满怀。
　　“小姐，少奶奶说让我送您去医院。”管家说。
　　“嗯。”说着就要上车。
　　“可是，小姐，鞋……，您等会儿”管家看着小姐脚上穿着拖鞋，返身进屋取鞋，片刻转回来，手上拎着一双休闲鞋，因为他看着小姐平时穿牛仔裤，都是配这样的鞋子。
　　管家看七夕不伸手，就蹲下要替她穿，刚托起一只脚，七夕仿佛从梦里被惊醒了，伸手接过鞋子，再抬手丢出去，一双鞋子在空中划着曲线一先一后消失在花坛，月季花瓣散落一地。
　　“不要系带的。”她下了车子，到花坛捡回休闲鞋，送回房，又随便找双鱼嘴坡跟鞋穿上走出来，上了车直奔省中医院方向，管家一头雾水也不敢言语，坐在她身边。这本不是他应该坐的地方，可是少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小姐，刚刚的一出给他壮了胆，小姐从小到大，一没见着她大哭，二没见着她发脾气，这一会都见着了，不对劲，是得好好看着。
　　和前几天扔了子雍的链子一样，鞋子一出手，七夕就又后悔了。鞋带是子雍临去非洲前帮着系好的。
　　七夕小时候不会系鞋带，都是大伙帮着，长大以后学会了，可她见着子雍回回撒娇欺负他，他也愿意帮忙，他会打好几种花式的结，去非洲之前，把她所有系带的鞋子都重新结过一遍，完了还怕她在一年里脚长得快，36码的穿不下了，就拉着七夕去商场，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为她选鞋子，从36.5码一直到39码各买5双备着，保证她上学一周里每天都不重样。试鞋试得七夕自己都烦了，他还不依不饶的，直到选够了数。问他为什么只买到39码，他说要是你长成大脚娘，多多就不喜欢了,后来又担心说是每季出来新款，先备着的过了时，就把他会的花式结法拍成了DV，留给七夕照着学习。
　　多多一去三年，七夕的脚果真长大了半码，可是也没长成大脚，多多就不要她了，想着想着，七夕就又眼泪汪汪的了。
　　转眼到了中医院，管家按绿绮的分付要通报，七夕止住他，告诉他们在车里候着，她下车直奔十一楼。
　　下了电梯，刚要进大门，一股火瞬时顶上脑门。门上三个大字写着“妇产科”，她拿起电话打给大威，“你转告沈子雍，我已在十一楼妇产科，他是不要请我看他家宝宝。”
　　“七夕，在二楼，你乘电梯下来，都在电梯口等你呢。”大威哆嗦着回应着。
　　七夕按了电梯要下楼，走到九楼时，上来几名护士，开电梯的女人问她们怎么今天连班。
　　“刚要下班来了个急诊，卫生厅大头陪着来的，院长下令都候着呢。”一位叹着气说。
　　“我上班十年头一回见着这样的病患，四肢只剩下一条胳膊是好的，两条腿都没有了”边上的那位应着。
　　“哎，姐，你说他脸肿得不像样了，可是怎么还那么帅呢，下巴上长着一条小沟，姐，那叫美人沟吧。”
　　“得了，人是男的。”
　　七夕听着心头一紧，刚要问病患叫什么名字，电梯到了二楼，开了门，一干人等果真在那候着。
　　绿绮见了七夕，扑上去就将她搂到怀里，七夕不说话，就任她搂着，绿绮一个劲地哭，不知怎么开口。
　　“胳膊、腿都没了是不是。”七夕开了腔。
　　“你怎么知道的？”绿绮一惊，推开七夕，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拉着她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
　　“大嫂，多多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的是吧？”
　　“七夕，大嫂不知道，多多的伤大嫂要先说给你。”
　　“大嫂，你不用说了。我不害怕。我见过，你领我去见他。”那年她和子雍一起看宣传非洲志愿者的画册，有一章就专门介绍战争、气候给非洲造成的贫困，给人身心造成的伤害，草原上饿死的孩子，重残的病患，看她哭得难受，子雍哄她说，也申请加入志愿者，把他们俩的友善带给非洲，后来，他就真的去了，回来他就变了。
　　绿绮看着七夕神色泰然，也怕屋里的子雍等着急了，赶紧领着她到了门口，指着里面说，“他就在屋里等你呢。”
　　七夕也不敲门，推了门进去，看到外间空着，就径自往里间走，一进里屋，看到子雍穿着病号服，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脸朝着窗外，一瞬之间，七夕忘了她刚刚对子雍的恨，忘了她在车上想好的质问他的话，泪水顺着眼睛流出来，再看前面雾朦朦的，子雍迎着光，好像坐在仙境之中。她好想把这一幕画下来。
　　子雍听到了熟悉的脚步，身子微微一颤，并未回转身来。七夕绕到他前面，蹲下，双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向下抚摸，右手走到尽头，停留在那。左手继续向下游走，停留在残端，认了路，双手再原路返回，她将头埋在他的双腿之间，子雍一动不动，就任她抚摸着残肢，任泪水流出来，他忍了太久了，忍了太久。
　　七夕感觉到子雍身体的微颤，她抬起头，长跪着抚摸他的残臂。看见她的多多已哭得不能自己，她扯着他的双臂站起来，一只手搂着他的脖颈斜坐在他的双腿上，另一只搬低了他的头，去吻他的眼泪，轮椅没有落闸，向后滑行，碰到病床停下来。
　　七夕用泪眼望着子雍，来了一个招牌笑容：“沈子雍，看你这回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