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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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在黄金粉饰的螺旋楼梯上，脚下蜿蜒曲折的行进之路，宛如蜗牛壳纹路般繁复。出口很近，过几步就是尽头；它也很远，仿佛这个站在上面的孤独旅人永远走不到那里。
窗外有鸣鸟啼啭，他被这清亮的嗓音分了心，停顿驻足，抬首望去。
没有树荫，没有曦光，更看不见误闯进来的飞鸟，如此狭窄的窗口，宛如一具困住灵魂与人性的枷锁，多少年来从未变过。
灰尘从窗口抖落，洒在厚重的大理石地面，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熄灭他眼中仅剩的微光。
男人深呼一口气，攥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本该疼痛，可躯壳的主人却恍若未觉。
他已经没了往日的冷静，只剩下一个念头：去质问他的父亲。
“砰！”门锁被暴力扯下，随着重物撞向墙壁，它也被不速之客扔向一边，狠狠砸中一副精致画框。
自半空坠落。
玻璃从表面裂开，那阵瞬间冲击划破里面的画，刮痕完美融入纸上黑蜘蛛所编织的网，而某只被捕入领域的蝴蝶似乎有所感应，原本的明蓝色翅膀愈发黯淡。
这动静惊扰了房间里的人，书籍被放回木架，一抹苍老身影自暗处走出。
男人的愤怒从看到那张面庞起，突然消了大半，细密酸涩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被什么东西迷了眼。
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已经这么老了啊。
如果让他最爱的伊莉丝看到这副模样，那一定很有趣。
可惜……
“呵。”他也不清楚自己这句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
嘲讽生他养他的父亲，竟然可以如此愉悦。
“我们领袖院尊贵的乌拉诺斯大人，请问您的脑子是和身体一起退化了吗，竟然打算把位子传给那个废物！”
想必是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那得知了消息。
他理解小儿子不认同的心情，但这句没分寸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属不孝，乌拉诺斯第一次对这个儿子显露怒意：
“这是你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吗，克洛诺斯！嘴巴放干净点，你口中的废物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哥哥？”
提及这个称谓，克洛诺斯更加愤怒。
这个名字是他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伤疤，不管是从谁的嘴里吐出来，都会立刻吞噬他的理智。
“他配做我的哥哥吗？！一个不被任何人承认的污点，一个害我母亲丧生的人，他就不该活着！”
“既然你已经清除干净伊莉丝夫人的母族，为什么不把他也送去枪决！如果不是因为有他这个存在，母亲又怎会被那群逆贼盯上！”
“够了！”
二儿子的质问勾起那段痛苦回忆，他脸上疲色更显，头疼的毛病似乎又开始发作，忍不住摁着眉心揉捏。
可精神上的刺痛并不会因此而减轻，肉.体感觉也早已对这种无用的逃避免疫。
有时候，他想起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也会后悔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
在如今的夫人伊莉丝之前，乌拉诺斯还有过一个原配，那人是与他青梅竹马相互扶持的蒂娅·克里斯。
她的族人为了助他登上领袖院首领之位，全都死在二十多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里。
最后，他履行对克里斯家族的承诺，理所应当迎娶蒂娅作为主城区的首领夫人。
但他只是把蒂娅当作妹妹而已，他真正爱的人，是蒂娅最好的朋友——伊莉丝·温莎。
可偏偏温莎家族与克里斯一脉是世仇。
他们贪心不足，妄想代替克里斯家族曾经的二把手地位，伊莉丝的父亲知道他的心思，便将女儿送到他身边，试图凭借联姻一步登天。
理智和道德告诉他应该拒绝。
不能辜负已经没了家族后盾的蒂娅。
但那是他小心翼翼爱了许多年的人啊，又怎说得出拒绝二字，于是……
领袖院首领有了两位夫人。
后面的事，乌拉诺斯不愿再回忆。
两个儿子先后出生，温莎家族派人暗杀他们的眼中钉。蒂娅为了保护孩子，失血过多而亡，而伊莉丝也因好友离去痛不欲生，就此郁结于心。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纵容克洛诺斯，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因为他知道自己对蒂娅母子有太多亏欠。
加之伊莉丝过于宠爱这个孩子，为此甚至抛弃了他们真正的血脉。
这让克洛诺斯的做派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眼里全然没有他这个父亲，只余下对伊莉丝母族后代的仇恨。
意气用事者，难成大事。
领袖院首领的座位，他绝对不适合。
“克洛诺斯，”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这么多年来，我和伊莉丝一直在弥补对你的亏欠，我可以给你很多，唯独首领之位不行。你的哥哥……宙斯，他更有能力接手。”
克洛诺斯气笑了，表情浮现一丝裂痕。
“他有能力？父亲大人，您是把我和我的拥护者都当成没脑子的单细胞生物了吗？！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古怪的性格，整日戴着斗篷和面具示人，连坦荡做人都为难，一个追随的家族都没有，还谈何能力！”
“我选他，自有我的理由，他以后的境遇不会比你差。”
“怎么？父亲是想把自己的人留给他？那我劝您还是早日放弃这个念头，安生过完最后的日子，毕竟您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吧？”
说到他的病，克洛诺斯刻薄的话语简直是在咒自己早点死，他禁不住刺激，开始猛烈咳嗽。
迅速掏出手帕后，上面难免印了几点零星血迹，被布料吸收，再渐渐晕染开来。
克洛诺斯冷眼旁观自己的父亲从最初还算挺拔的身姿越伏越低，对方一个抬眼对视，须臾之间似乎又疲老了几分。
他勾起嘴角。
移步走到乌拉诺斯身边，将两人之间夸张的距离重新拉至父子间的亲密。
“您该吃药了。”
他以背示人，拉开放置药物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瓷质的小瓶子，“扑通”一声取出木塞，倒出几粒黑色药丸。
克洛诺斯转身递去，那几颗圆鼓鼓的药丸躺在手心，没有到处乱滚，比他这个便宜儿子要乖巧不少。
他注意到父亲浑浊的蓝眼珠子正在看着自己，这样充满审视的眼神，也许他本该抗拒，或者为此作呕。
可现在那颗心脏就像死了一样平静。
什么也感受不到。
“蒂娅。”他没有听错吧，那个男人未从自己这里得到回应，便沉沉闭上双眸，喊了自己已故母亲的名字。
好恶心，他怎么配。
克洛诺斯皱起眉头，那股突如其来的生理性不适，直到看见对方吃下药丸才渐渐消退。
这样才对。
“那么，父亲大人，我告辞了。您安心看着吧，不该给宙斯的东西，他永远都得不到。”
克洛诺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那副被打碎的画框，终究还是孤零零躺在地上，无人去在意怜悯。
乌拉诺斯不敢承认自己为什么会念出蒂娅的名字，他害怕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以后，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会责怪他。
恨他像个废物一样，既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教好两人唯一的孩子。
这对兄弟之间的矛盾太沉太重，领袖院的各个家族必定也预料到了，他们终将不死不休地争斗下去，直到其中一个人解恨，或者另一个人彻底出局。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
或许，代价再也没有偿还完的那一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