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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魂爱 ...

  •   世人皆知她美艳如妖,是妖,而非仙。

      她只记得睁开眼的那一霎那,满目的红色侵袭着大脑,模糊的视线只隐隐看见那里,很远很远的那里,有一张脸,如雪般苍白。什么表情都无法及时的反映,顷刻之间,便堕入无法逃离的黑暗。

      如果,只是如果,当时没有看到那张脸,或许就不会觉得这片黑暗令人彻骨的恐惧与痛恨。

      按摩着太阳穴,她轻轻叹息。“又是这个梦吗?”折磨了她二十四年的梦境,却依旧给予她无法言出的痛楚,“只有这个,始终无法习惯吗?”。

      她本以为自己对一切都会感到习惯的。在奶奶膝下欢快的笑,是一种习惯;在客户面前淡然的笑,是一种习惯;就连对自己给予自己伤害的那些人,她也可以保持不变的笑,甚至会让看到的人觉得温暖没有一丝凉意,这也是一种习惯。

      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是无法接受的,不是她太过胆大,仅仅是她的心早已麻木了。如果什么样的伤害都经历过了,一个人还会感概命运不公吗?

      “小姐,您醒了?”

      一束令人焦躁的阳光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刺了过来,她本能地用手遮挡,那温度感染着她冰冷的肌肤。

      温怒的气息,仿佛一瞬即逝,只是淡淡的一句,“下次小心点。”

      “是。”眼前的男子,单手抚于胸前,低首微微鞠躬。一抬头,琉璃绿色的眼眸盯着她裸露的上半身,顺着脖颈往下,清晰修长的锁骨,圆润傲人的胸部,平坦紧致的小腹,藏于被中只露边角的深色蕾丝。然后,男子就像未曾看到这一切似的,转身拿起柜子上纯黑的长裙,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慢慢地摆弄着丝带……

      那个人稍稍遮住脸颊的蓝色细发滑落到眼前,半裸的女子丝毫不去在意,只是盯着他的脸,同自己一般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乌黑浓密的眉,细长而动人的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梁,两片淡如樱花的唇瓣,不同是,他棱角分明,而她柔美似水。

      泯一口他递上来的浓郁气味的红茶,配着主色为金绘着红色蔷薇的杯子,微微蹙眉,大概是品尝到与往日不同的口感,然后淡淡一笑,嘴角勾勒的弧度恰好。

      两个仿佛天造地设的人,却用姿势证明着他们身份的悬殊。他会在她面前下跪,他会顺从地对她颔首,他永远是站在她左后方的位置,不持平却又最接近。

      在一起至今六年,日日如此。他们,是主仆。

      六年前。香港大学。

      她拎起行李箱,缓慢而有力地走上楼,转进一间普通的宿舍。门把上落下的灰,只有浅浅的一层。

      她是这所大学的新生,亦是这座城市的新居民。最重要的是,她是身后那个男人新的主人。

      她不知道他有过几个主人,更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又要去往何处,她连对方是几时站在门口的都不知晓。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来,还有,他所要从她身上取走的东西是何物。

      “月时,当我的愿望达成之日,便是你取走所谓代价之时。”她低声说着,眼睛望着窗外已经惨淡的阳光,像是说一件别人的事。那声音似乎被风一吹就会消失,偏偏流进了他的耳朵。

      月时,这是他方才得到的名字。那个恬淡的女子,是花了十年时间召唤他现世之人。在他的眼里,她美得不可方物,而他看见的美自然与旁人截然不同。他尚且无法预测自己会待在她身边多久,最长大概也就是她所谓的一生罢了。为了她口中的“代价”,一生又算得了什么?他轻笑,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窗户玻璃里隐约照出他的模样,她却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六年后,香港半山的别墅。

      “月时,走吧。”

      “是,小姐。”

      彼此都没有丝毫犹豫,就仿佛一切再平常不过。他划着黑色的桨,她坐在花纹难以看清的漆黑的船上,周围静得只有荡漾的水声。

      她穿着新准备的罗裙,无领的设计显露出美丽的锁骨,交错于下的丝带更衬托出年轻而诱惑的胸部,收紧的腰身正紧贴她娇嫩的肌肤,长而蓬松的纱质下摆遮掩了她细长笔直的双腿。她的脚,随意地靠着船木,并没有用高跟鞋束缚那如玉的美。纤细柔和的左手慢慢抬起,梳理着她长发,轻轻一放,那银白色的绸缎便铺在了肩头,又一丝丝滑落。

      从上了船开始,似乎就被所有的黑暗笼罩,唯有她的银发,与他琉璃绿的眸子呼应着彼此的存在。

      他先走下了岸,伸出手牵引她下了那可怖的船。

      等意识到时,只看见黑暗的中心有一把银色的长椅,孤独得立在那里也不知有多少年。

      他蹲下身,将黑衣女子横抱起,让她单手搂住自己的脖子,一步,两步,靠近着那似乎随时就要呼啸而来的银色的光芒。她只是闭眼,不闻不问地任由他行动,呼吸中闻到的淡淡香气似乎与他的眼一样是琉璃色的。

      再睁开眼,她已经坐到了那把椅子上,她的声音仿佛第一次遇见时那样空灵而飘渺,她所说的话,从始至终都像与她无关,不过,那又与谁有关?

      “如当日所说,我愿已达成,你拿去吧。”说完,她便闭上眼睛,微微向后仰去,靠着长椅的边,似是睡着了。这样的表情,还是看不见。往日,她用刘海遮住了,如今难得银发往后落在椅边,却依旧看不见,她那如红宝石般璀璨诱人的右眼。

      “小姐的灵魂生于黑暗之中,又堕入更深的黑暗。即便如此,小姐的灵魂却是最耀眼的,无论是悲伤,屈辱,甚至是仇恨都无法染指,正是您独一无二的银色灵魂。它始终屹立着,风吹飘动而不倒,雨淋润湿而不灭。它之美,不可方物。

      我享受着小姐赐予的名字,在您身后观看着小姐此生唯一一次炫目而漫长的灵魂之舞。我是何其荣幸在聆听您十年召唤之音后苏醒,又陪伴了您六年的岁月。看着您挥动由灵魂炼出的越来越锋利的长剑,贯穿了一个又一个暗黑而肮脏的灵魂。

      如今,小姐遵守当日之承诺,欲将这世间我挚爱的绝美之物给予我,我几千年平静的内心此刻正泛起阵阵涟漪,如方才冥湖里的黑水一般。”

      他说着,用手缓缓抚上了她的右眼。轻轻地,仿佛稍有不慎,那灵魂便会破碎。

      “银夭…”

      她微微一怔,睁开了眼眸,通透的眼底透出一丝疑惑。

      “银夭…”他又喊了一声,证实她刚刚并不出听错,他从未这般喊过她,从第一次他的声音传到耳畔时就唤她小姐。他们是主仆,是契约者,他的月时之名也是她为了令他从那一刻完全属于她而取的,为的只是他的绝对忠诚。而她此时听到的,就仿佛认识许久的朋友,甚至像是恋人的呼唤。

      “银夭,”这是第三次他的软语飘出了,“你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吗?”

      如若之前,她的疑惑已然是不该属于他们之间的情绪,那么此时此刻,她甚至流露出一瞬的诧异,然后她第一次闪躲他的眼神。我的愿望实现了吗?她不禁问自己。这其实很可笑,若不是她确认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又怎会同月时出现在这里?她想轻笑他,却只是拉扯了一下嘴角。

      “月时,你问了你不该问的话。”没错,这绝对不该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她自从知道月时这一族存在之时就知道,与其说自己是她签订契约的主人,倒不如说是他的猎物。他们这样相对的存在,几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是那样的规矩,人类提出自己的心愿,他若对此人的灵魂有兴趣,便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共同签订契约。作为交换,达成愿望之时,他便可取走对方的灵魂。世人往往称月时这样的一族为恶魔,而实际他们更喜欢的名字是—魂爱。事实上,他们本就无爱,有的只是对美丽的灵魂的渴望与热衷,却起了这个令人嘲讽的名字。这些都是她了然于胸的事,至少以前是。

      “银夭,我知道,你的愿望并没有完全实现。”他顿了顿,正如银夭所想,自己从未说过这种话。

      “或者,换种说法,你从未让我助你实现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时候自己说起话有那么一点像人类了?他只那么一想,便放弃了这样的思考。

      如果不是月时的话,她这辈子都会这样坚定的认为,她的愿望即为毁灭自己生命中所遭遇的肮脏的灵魂,完成她高于一切的理想,创造出一个属于她的世界。但是,事实是什么?她不懂,只要她心甘情愿,即便他实现的不是她真正的愿望也照样能取走自己的灵魂,他又为何要这样问?她不语,只是抬起头了,用探索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她自认为完全了解的“男人”。

      “银夭,真的不要吗?”是的,她不需要。那些,是他不该问的,更是他不该实现的。可是,他这么问,就像是催她说出来。

      终于,她再一次闭上了眼,以此来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什么需要完成的了,只要这样,只要这样就好了。拿走吧,月时,你口中所爱之物。

      空气还是那么清冷,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月时,就那么低头望着她的睡脸,她当然没有睡,他知道,只是她再也不会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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