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之芙谢花复开》开心柳柳

30、棋局

　　黄药师目送女儿女婿出去，转头招来郭芙，“过儿，昨晚那棋还未下完，今日继续。”闻言郭芙一张笑脸瞬变哭脸，“爷爷，芙儿认输还不行吗？”昨日在船上下了一晚，想下招想的她脑仁疼，好不容易得闲会，又要下。
　　“小女娃心不静，沉不住气，一盘棋下的七零八落，好意思叫苦，过儿，这次不许再放水，被我抓到，罚你们抄写大食诗集十遍。”杨过听到这惩罚变了脸色，沉稳如他也忍不住嚷道：“爷爷！”那诗集全是阿拉伯文，字形难认，涵义难辨，当年学的他们两苦不堪言，闻阿拉伯语而胆颤，好不容易离开大食国，再不用写什么阿拉伯文，讲什么阿拉伯话，他说爷爷为什么不辞辛苦带了那许多外国书籍回来，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
　　郭芙脑子不及杨过，当年吃过的苦不比杨过少，当下小嘴一瘪恨不得哭嚷道：“爷爷。”黄药师见两人还记得那番学外国番邦语的苦楚，拂须笑道：“不若再加十遍？”杨过立时跳起来去找棋盘，郭芙跟着去拿棋篓，两人坐定，杨过复原棋盘，对郭芙送去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拿起黑子看着棋盘。郭芙严阵以待，双目紧紧盯着棋盘，思索解围之法。
　　黄药师瞧着孙女认真专注的模样暗自点头，不算蠢笨，是个知错能改，知错愿改的好孩子，只是性子终究有些浮躁，昨日里旁人不过稍稍施以颜色便按捺不住，如此心性如何成事。现在身边有人护着看着，她能安然无恙，以后自己出去行走江湖，若也这般控制不住脾气，是会吃大亏的。
　　这一路行来，黄药师世事洞察，曾经叫江湖人士胆寒的邪气性子也改了许多。烽火乱世，天纵之资如何，家世显赫怎样，智计无双又如何，大厦将倾时分，人力终究抵不过天意。终有一日，蒙古人的铁骑会踢破临安府的繁华一梦，一个小小桃花岛又如何抵御得了外侮，他得叫这些孩子学到更多乱世存活的法子。
　　无人知晓黄药师这些心绪起伏，恰如无人能预料到纸醉金迷的南宋会在五十多年后消失在历史中。郭芙同杨过是幸运的，他们生长在不曾陷入战乱的江浙，又有一位睿智的长者替他们未雨绸缪，叫他们毋需亲眼见证这大厦的倾倒。
　　榻上，杨过同郭芙以棋盘为战场奋力拼杀，妄图将对方困死，偏生两边对彼此的棋路了如指掌，下了许久胜负未分。黄药师一本梵文医书翻完，见两人各捏着枚棋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起身走到榻边细细端详了片刻，从郭芙旁边的棋盘取出一子落下，僵持的局势立时出现转折，杨过皱眉瞧着那棋子沉思，郭芙瞧着那一子也陷入了思索，“爷爷，这是……”这一子落下，她再下便只能认输啦。
　　“棋如人生，有时小退一步也未尝不是一种法子，勉力僵持不过耗人耗几。”说完又放下一枚黑子，却是放到了离战场甚远的西边，“或是抽身而退，寻找新的疆域。”杨过听了爷爷这番话，眉宇舒展，放下手中棋子，下榻向黄药师深深鞠了一躬，“过儿多谢爷爷指点。”
　　郭芙瞧着被盘活的棋局思索片刻，望向黄药师不解道：“爷爷，棋盘只有这般大，便是抽身又能退到何处？”她手指西边那枚棋子，“何况一子难支。”话罢从杨过棋篓取过一枚白子落到那孤零零的黑子旁边，“若白子蓄意斩杀，这黑子又如何逃脱？”她小脸一肃正言道：“既如此，不若背水一战，死战到底。”再取一枚黑子落入原先战局中，下定决心要同白子纠缠到底。
　　“痴儿啊痴儿。”黄药师见孙女如此执迷不悟，像极了女婿的样子，恨不得叫他来骂一顿解气。
　　“岳父大人！蓉儿叫我来请您用饭。”说曹操曹操到，郭靖推门进来，见屋里气氛胶着，惴惴道：“芙儿，你是不是又惹爷爷生气了？”
　　黄药师正在气头上，见到女婿心下更不悦，当即冷哼一声，“瞧瞧你养出来的傻女儿。”说罢甩手离去。郭靖这番委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向杨过瞧去。
　　杨过指了指棋盘，“爷爷教我们道理呢。”郭靖上前几步细细端详棋局，一时皱眉，一时展颜，看了半晌，抬手摸了摸女儿，肯定道：“芙儿执白子罢。”郭芙点点头小声道：“芙儿哪里说错了？”她就是要同家人在一起，她要一辈子呆在爹爹妈妈、爷爷同杨哥哥身边，哪里也不去啦。
　　郭靖拍拍杨过肩膀，“走吧，先去吃饭。”说着牵了女儿小手往外走，“芙儿没错，只是为人父母，从来便只望儿女康健，便如我同你妈妈，若是我们一家人遇到危险，唯盼你在万全之地好好活着。”郭芙摇头，“可是爹爹，一个人好生无趣，孤伶伶的，很可怜啊。”她跟着爷爷去了那么多地方，见到许多孤独的人，她一个旁人瞧着也觉寂寞。
　　到底还是小孩子，只知寂寞不寂寞，郭靖从小在大漠长大，八九岁前一直同母亲相依为命，每日里为生计操劳，何曾想过寂寞、孤独，若是母亲同那些离去之人能重活，他也愿意寂寞着过活。只是，大概就见不到蓉儿了……不，他转念一想，等他长大了，他便带着母亲回江南来见蓉儿。胡思乱想一番后，郭靖摇摇头，“好了，你还小，长大了便懂了，寂寞也有寂寞的好处，热闹也有热闹的坏处，不能一杆子打死。”
　　杨过跟在父女两身后默默走着，听了师父这话心下嘘嘘，师父也有难以忘怀的人事吧，不然如何有这些感悟。他生来爱热闹，前世误打误撞进了古墓，苦熬了两三年，好不容易出得古墓，再入花花世界，古墓的孤寂同凡尘的热闹，他体会甚深。长久身处暗无天日、寂静无声的地下，时不时听到水滴声、鸟鸣声也成了一种幸福，也是这些旁的外物叫他知晓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外面的世界也有勾心斗角，可照在身上的太阳那么舒服，屋外路畔的花儿那么芬芳，便连那些厮打怒骂也生动了起来，可是……再热闹的凡尘俗世，没了她，与他何干呢？

　　一家人聚在厨房，吃着睽违五年的午饭，心下都有些戚戚，黄蓉温了一瓶酒端上桌，“虽是正午，但我心里欢喜，实在想小酌一杯。”说着觑了眼黄药师，娇笑吟吟：“爹爹，你喝不喝？”
　　黄药师接过酒瓶给自己斟了盅，送到鼻下轻轻嗅闻，香气浓郁，小口抿了点，甘甜味美，风味醇厚，“这些年我不在，你糟蹋了我多少好酒？”黄蓉见爹爹喝过，偏头笑了下，耍赖道：“爹爹你酒窖里藏了那么多酒，再不喝全叫虫蚁糟蹋了，女儿为父解忧，你该感谢我才是。”
　　黄药师抬手一指，摇头笑道：“芙儿，我如今是知晓你爱耍赖的性子哪里来，你瞧瞧，你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郭芙歪头笑道：“我是妈妈生的，自然像她。”说着紧紧倚靠在黄蓉身上，“再说了，难道不是爷爷你把妈妈宠成这样的。”
　　小姑娘嘴甜，一下子哄的父女两畅笑出声，“好了，那些酒你要喝便喝，只不许多饮，靖儿你得看仔细了，不然岛上便要出个酒鬼咯。”
　　“靖哥哥可管不住我，他只会同我一起喝。”黄蓉拿过酒瓶给郭靖同自己倒了一盅，抬手看杨过，“过儿喝吗？”杨过闻言愣了下，以前师娘可不许他喝酒，今日却主动来问，当即要拒绝，黄蓉已经倾瓶倒了半盅给他，“你这般大了，也该学着喝点酒，不然以后出去，交不到朋友。”郭芙也端了酒盅凑上去，“妈妈，我也要喝。”
　　黄蓉手心翻转，瓶口朝下一晃，“没了，你下次喝吧。”郭芙去拿杨过那盅，“妈妈。你耍赖，哼哼，我同杨哥哥在外喝过可多酒呢。”逞强一口干了半盅，小脸霎时染上一层胭脂。杨过不想她这么虎，讪讪笑道：“师娘，雪地里行路，喝口酒身子暖和，芙妹妹只喝过一次，还是葡萄酒，不醉人的。”说着扶住已经要扒到桌上的郭芙，手下运力帮她克化酒气，郭芙晕晕乎乎直往杨过身边挤，“杨哥哥，我要睡觉。”小姑娘以为自己困了，眯着眼睛蹭了蹭杨过，舒服的打了个嗝，呼出一口酒气。
　　黄蓉瞧着女儿这些举动哭笑不得，“哪里学来的大话，好意思说自己喝过许多酒。”伸手便去抱女儿，“好了，妈妈抱你回房睡。”郭芙身子一动撇开黄蓉，小手紧紧扯着杨过衣裳，“不，不回去，要杨哥哥，爷爷，爷爷，芙儿头晕，好晕。”
　　“坐下吃你的，让她靠会儿自会醒来。”黄药师不惯着孙女，拿过酒瓶自斟自酌，外出五年，喝到的都是些不知所谓的酒，要么淡而无味，要么烈如刀子，还是这家乡的黄酒好，暖身暖心不醉人。
　　杨过等郭芙脸上酒色消去方撤回手，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喂给她，一杯水下肚，郭芙思绪清明，忆起刚才所作所为，不好意思起来，拿了筷子埋头苦吃。
　　黄蓉可不放过这个闹女儿的机会，“哎哦，才刚我似乎听见谁说自己喝过好多酒呢！嗯，是谁呢？哎，记性不好啊，一会儿就忘记了。”郭芙闹了这么大个笑话，又被妈妈取笑，当即便不依起来，“妈妈，你多大人了还来取笑芙儿，好坏。”
　　黄蓉捏捏女儿滑嫩细腻的小脸，“妈妈可没取笑芙儿，妈妈是取笑说大话的人呢。”郭芙在妈妈处挣不到好，伸手去拉爹爹，“爹爹，你妻子欺负你女儿呢，你管不管？”郭靖含笑瞧着妻女胡闹，被女儿一问如实道：“爹爹可不敢管。”
　　好吧，连最公平公正的爹爹也偏帮妈妈，郭芙也不指望爷爷同杨哥哥来帮自己了，哼哼两声不再说话，黄蓉瞧着女儿一心吃饭，也不闹她了，夹了她幼时爱吃的鸡腿拆好送到她碗里，“你爱吃的腌鸡腿肉，多吃点，早上时间来不及，晚上妈妈给你熬最爱喝的鸡丝肉粥。”
　　郭芙看着碗里的鸡腿肉差点哭出来，出门这么多年，她每次想家，杨哥哥便会为她做上一道卤鸡腿或是鸡丝肉粥，可惜杨哥哥厨艺实在泛泛，每一次都做不出记忆中的味道。小姑娘眨眨眼将泪收回去，绽出一个欣喜的笑颜说道：“妈妈，鸡丝肉粥难做，芙儿有鸡腿肉吃就很开心啦，谢谢妈妈。”说着“啊呜”一口咬下一大块鸡肉，“妈妈，好好吃，比杨哥哥做的好吃许多呢。”
　　杨过闻言停下筷子扬眉道：“以后再不给你做啦。”郭芙毫不在意道：“嘿嘿，有妈妈做给我吃。”瞧她一脸有恃无恐，杨过手一动将桌上盛着鸡肉的盘子扒拉到自己面前，手虚虚护着，“我瞧你抢不抢得到。哼哼！”郭芙碗里还有大半，已然够她吃，小手一挥大方道：“杨哥哥爱吃多吃点，妈妈明日里再做。”小妮子心智渐长啊，这一战杨过败北，夹了一筷子鸡丝愤愤然吃着，啧，师娘的手艺天下无双，确实比他做的好吃许多。
　　郭靖端着碗看着爱徒同女儿淘气，笑的合不拢嘴，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看着他们两人，连碗里的饭也香甜甚多，见女儿一个劲吃肉，他忍不住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小碗里，温言劝道：“别一个劲吃肉，多吃点素菜，好克化。”郭芙仰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爹爹，你也多吃点。”郭靖含笑扒了嘴饭，几年不见，女儿长大了，连吃饭都不用哄了。
　　黄蓉这做母亲的比郭靖做爹的想的细些，瞧着眼前这个聪明懂事的小姑娘心下酸涩不已，当年那个时不时便抱着爹爹妈妈撒娇撒痴的娇娇女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女儿最重要的五年时光，遗憾已成，终生无法弥补。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黄药师心下大快，喝到最后也迷糊了双眼，郭靖搀着送回房去安歇，杨过、郭芙帮着黄蓉收拾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