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三足金喵

5、故事1

　　上元佳节。
　　持续了六天的灯会还在继续，王都城内热闹非凡。
　　傍晚，家宴结束，下人们正在逐个点燃府上的灯笼，南楚换上素净的衣服，戴上帷帽，悄悄从南府后门溜了出去，她一路向西，身影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两刻钟后，一个身姿窈窕头戴面纱的女子从侧门混进了清音楼，甫一进去，她就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拉到了柴房，柴房里昏暗无光，幸好有一丝月光，勉强能视物。
　　借着月光看过去，眼前的小女孩应该是清音楼里哪个姑娘的丫鬟，穿得脏兮兮的，脸蛋却是干干净净肉嘟嘟的，看起来十分喜人。
　　“啊啊。”小女孩用手对着面前的女子比划了半天，没让人弄明白她的意思，见状她有些焦急，又比划了两遍。
　　可女子脚下还是未动，眼看小女孩还要比划，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她伸手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面纱下的红唇微启：“小妹妹，你就不能直接跟姐姐说吗，比划来比划去，姐姐看不懂。”

　　这声音赫然是秦曦元！
　　虽然南楚昨天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计划，可是她秦老板岂是一般人，几句话功夫就让南三小姐败下阵来，不得不仔细考虑了她的提议。此时她正暗自庆幸，还好是自己来了，若是南楚冷不防被一个小丫头拉着走，怕是早就乱了阵脚。

　　“啊啊。”小女孩喉咙里再次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随后又开始比划，秦曦元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孩子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个哑巴。
　　“行了燕儿，你先回房。”这时一个女声突然响起，秦曦元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回头看去，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双纤手随意抱在胸前，指甲上的豆蔻还点缀了一些白色的东西，十分吸睛，此时她正慵懒地倚在门口，慢慢打量着自己，眼神中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错愕。

　　名叫燕儿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离开了，那个女人笑着看过来，秦曦元只觉得，这人美得让人心惊，眉眼间流转的尽是风情，但是眼中的笑意却比自己脸上的面纱还要让人看不清。

　　“你是谁？”秦曦元冷声问。
　　听到这个问题，女人却是笑了，她的笑声柔媚娇俏，仿若话本里危险却美丽的妖精鬼怪。秦曦元不由得神经紧绷，做出防御姿态，看到她这样子，女人似乎是来了兴趣，笑道：“哎呀，看来妹妹也是好姿色，怎么，是来和我浮烟抢生意吗？”

　　浮烟？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秦曦元心中便知晓了，曾经青音阁的头牌歌姬，也是个红极一时的人物，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不再唱歌了，那段时间，秦曦元的茶楼里全是在讨论浮烟何时复出的。
　　结合前面小哑巴燕儿的举动，浮烟应当是特意来这里等着自己的。
　　所以那个老道士就是让南楚来这里找浮烟吗？秦曦元心中微动，还是打算谨慎为上，先试探一番。

　　“既然你在这里等我，那就不必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浮烟却是轻哼一声，摇了摇头：“漂亮妹妹，我可不是专程来等你的。”
　　“什么？”秦曦元微微蹙眉，心想，难道她是来这里约见男人的？那前面那个小丫头又是怎么一回事？
　　见秦曦元还是防备着，浮烟笑着靠近她，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带着让人迷醉的芳香：“漂亮妹妹，你帮我带个话吧。”
　　“什……什么话？”秦曦元被那一口气吹得耳根子酥麻，一时间竟是忘了思考，只觉得脸上发烫。
　　浮烟却是收了笑，一改魅惑之态，一字一句冰冷刺骨：“她想要真相，却不敢来找我，如此胆小之态，可对得起她身上流的将门之血？”
　　“既然她是个怕事儿的，有的事情也就不必知道了，免得来日惹祸上身，还说是我浮烟拉她下水！”

　　！！！
　　浮烟说完欲转身离开，秦曦元却一把将她拉住了：“你如何知晓我不是？”
　　给谁带话？她是指谁？不是什么？二人都没有直说，但是都心知肚明。
　　“我虽没见过这位在世文昌星，但料想她应该不会是一个任由别人发难的人。”说完这句，浮烟像是可怜眼前的人一样，又大发慈悲解释了一句：“若是她来，我近不了她的身。”

　　“等等！”秦曦元再次留住对方，此时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她紧紧抓住浮烟的手：“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浮烟挑眉。
　　“她已经来了，就在青音阁中。”

　　此时，暖黄灯光中，令人晕眩的香气充斥着房间，一个年轻小公子十分随意地坐在首座，目光淡淡地打量面前的人。
　　“公子，还是没有瞧上的姑娘吗？”老鸨十分谄媚地替座上的人斟酒，可对方只是挥了挥手，自顾自饮茶，手里不时掂量着那个让人眼馋的钱袋子。
　　这位公子是个新面孔，是江南来的富商，清音阁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客人，有钱又大方，还没有什么权贵的怪癖，只是这位公子似乎比较挑剔，选了一圈都没有满意的。

　　“下去吧。”老鸨挥手让那十余个姑娘都下去了，紧接着又进来一批，还是和刚才一样，清一色的妙龄少女，环肥燕瘦，或热情或娇羞，各有各的美。
　　老鸨再次询问座上的人：“公子，您看这些如何呢？这都是新来的，身子清白，模样俊俏。”
　　座上之人头也不抬道：“本公子不喜欢生涩的。”
　　这意思是要经验老道会伺候人的，老鸨心下明了，正准备再换一批，下面的姑娘许是有些闹脾气，互相推搡了一下，突然听得一声痛呼：
　　“嘶——”

　　座上人闻声抬头，只见人群中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悄悄捂住了右手小臂，像是因手臂疼而忍不住才发出的声音，此时正抬眼望过来，那眼神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算了，让她留下，看起来怪可怜见的。”
　　被点中的正是那个捂住手臂的姑娘，她脸色有些惊慌，想要向同伴寻求帮助，同伴们却只是向她投来不屑的目光，随后甩着帕子离去。她于是只好怯生生地去看座上的人，渴望求得几分怜悯，却冷不防撞上了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二人，座上的人抿了一口茶，曲起中指轻敲了两下桌面：“说吧，她人呢？”
　　“谁……谁啊？”姑娘自从刚才的刹那对视以后，便不敢再抬头，只觉得那人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盯着自己的手，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找谁的。”
　　“我……我……”
　　座上的人似乎是耐心将近，又敲了几下桌面：“要么带她来见我，要么带我去找她。”
　　姑娘这时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对对，她是说了，会有人来找她，公子您跟我来。”

　　唉，南楚心里面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娘反应迟钝，胆子也小，为什么要让她和自己接头？
　　不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日这身装扮看来还算成功，虽然无法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多么魁梧的男子，但是她说自己是脂粉堆里长大的小少爷也不会有人怀疑。

　　南楚跟着姑娘进了房间，又从房间里的暗道走到了青音阁的后院，最后再到了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门前。
　　这里应该是许久没人来过了，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霉味儿，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难闻的气味儿。那姑娘带完了路就走了，南楚便自己摸黑在里面走了两步，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脖颈！

　　“谁？”
　　“你是谁？”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南楚正欲解释来意，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人身上有血腥味！

　　说时迟那时快，南楚一手去擒横在脖颈前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往后抓向了身后人的腰带，眨眼间二人已过数招。对方有利器在手，屋子里又没有一点光亮，杂物满地，南楚行动有些受阻，但对方应该是一直待在黑暗里，视物能力比她要强，几乎是招招致命。
　　经过几番交锋，南楚也觉得眼前逐渐清晰，她这才看清楚和自己对打的应该是一个女子，看身形和自己的年纪差距不大，或许比自己稍长些。此人一见面便兵刃相向，肯定不是专程等自己的，难道是自己找错了人？那瞎眼老道让她来青音阁，不是来找这里的姑娘，而是嫖客？
　　就在南楚分神的时候，对方的匕首再次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只是这一次，杀意尽褪，那人话语中倒是带了几分调侃：“南三小姐，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