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三足金喵

20、故事1

　　浮烟这意思，就是认识沈青青了。
　　南楚和辛昭也没有催，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浮烟喝了两盏茶，最终还是开口了。
　　“小青是从我们这里逃出去的。”

　　此言一出，南楚和辛昭立马对视了一眼，她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逃出去？也就是说，沈青青以前是青音阁的人，逃到江南仍然做了一个舞姬，又兜兜转转被李珺带回了王都？可是刑部的人为何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浮烟没有注意看二人的表情，自己沉浸在了往事中，她继续道：“小青来得比我还早些，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可是她和我们这些姑娘却是大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辛昭难得开了口，毕竟在她眼里，沈青青和这里的其他女子，并无不同，都是在艰难谋生逢迎讨好，终其一生以色侍人。
　　“她从小就很有主见，不想唱的歌不唱，不想跳的舞不跳，不想见的客人也不见。”

　　倒的确是个不一样的，可是，南楚问道：“你们老鸨也许她这样任性？”
　　浮烟摇了摇头：“妈妈自然是不许的，但她这样的个性反而讨人喜欢，能挣钱，妈妈也就不说什么了。”
　　“那她为什么要跑？”
　　“因为妈妈收了钱，要把她卖给一个胡商，她不想去北漠，就跑了。”
　　南楚想了想，这样一个有个性能挣钱的姑娘，老鸨却要在她最年轻貌美的时候把她卖给胡商，她总觉得不对劲。

　　辛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若是宝马性子太烈难以驾驭，与其等着未来哪天被它摔下马背，不如趁它身强力壮换个好价钱，我说的对吗，浮烟姑娘？”
　　浮烟点点头：“生意人嘛，总是更在乎价钱，哪里会管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呢。”
　　“那她回了王都以后，经常来找你们吗？”
　　“常来，主要是来找妈妈，小青觉得自己过上了好日子，特意来妈妈面前炫耀，她说她丈夫挣很多钱，也很爱她，家里虽然有正妻，但是性子温吞没甚脾气，任劳任怨伺候他们两个，这些话她经常同妈妈说，我也就偶尔听到了些。”
　　南楚沉思片刻：“那她就更不可能杀李珺了，李珺死了，她就会失去这样的好生活，除非有人许诺给她更好的生活。”
　　辛昭摇了摇头：“不会，要是真的有那么个人，不可能让她现在还活着。”

　　“你最后一次见到沈青青，是什么时候？”辛昭问浮烟。
　　浮烟想了想，才说：“上元节前几天吧，她点了一壶好酒，像是喝多了，说什么要和她丈夫南下，一年半载地都不回来，走之前还缠着我给她染指甲，后面就没见过了，再听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就是她被判了死刑，没几天活命了。”
　　“你去看过她吗？”
　　“妈妈昨晚去探望过，想必还是念着那些年的情分，我……就没去。”

　　离开青音阁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南楚和辛昭走在路上，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都又选择了沉默。快到南府大门时，辛昭拍了拍南楚的手：“本宫回去了。”
　　南楚嗯了一声，又想了想才问：“殿下你觉得，吴少尹再审沈青青，能审出什么东西吗？”
　　辛昭摇头：“不知道。”
　　直到真的要分别时，辛昭再次开口：“我要回去清理一下宫里的脏东西，你这几日若是有空，帮我盯着点青音阁的人，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南楚应下，随后便看着辛昭的背影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直到视野被一片黑暗笼罩。

　　南楚的脚动了，却并没有向着南府的方向，而是转过身，又向着青音阁去了。
　　她的确和辛昭走得近了些，两个人也都吐露了一点各自的秘密，可是那不代表她不能有隐瞒的东西。

　　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一定要独自一个人去问。

　　**

　　再次进入青音阁，南楚熟门熟路找到了浮烟姑娘，只是她还在大堂唱曲儿，蒙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南楚坐在雅间等着，一杯又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让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终于，外面的歌声停了，紧接着是密密匝匝的鼓点，她下意识挺直了腰，有些紧张地盯着门口。
　　吱呀——门被推开，还未来得及换下演出服的浮烟进来坐下，她喝了点茶水，对着南楚抬了抬眉：“还以为你要等很久才会再来找我了。”
　　南楚摇头：“是我的错，这几日想着别的事情，忘了赴你的约。”
　　浮烟笑了：“哪有什么约不约的，托了个人传话，本也算不得约定。”

　　南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那就直说吧，你认识我母亲吗？”
　　浮烟看着南楚的脸，须臾，感叹了一句：“你长得很像冯将军。”
　　“你也唤她将军？”
　　“也？”浮烟似乎听到了什么新奇事，“还有谁在你面前喊过冯将军？”
　　南楚没有回答，不过浮烟也不在意，她说：“我见过她，在很小的时候。”

　　浮烟说，她原本不叫浮烟，她叫阿燕，是被拐到王都城的。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年幼的她和兄长一起去集市上玩，可她只不过是被耍戏法的吸引了注意力，等再回头时，就找不到兄长了。她一路走一路哭，是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妇人喊住了她，说是会帮她找爹娘。
　　然后，她就和好多小女孩儿一起坐上船，来到了王都城，她知道这里不会有她的爹娘，可是她不敢说，不敢跑，甚至不敢哭。因为她太乖巧了，很快就有人把她买走，和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叫做阿文的女孩儿却因为一直闹腾，被人贩子打了个半死，丢到了荒山里。

　　浮烟说到这里，神色依然平静，只是在眼角眉梢处，仍有藏不住的忧伤，她说：“我本以为买走我的会是疼爱我的养父母，或者是让我当丫鬟的仁慈主家，可没想到的是，他们只是看我乖巧，想把我弄成残废去街上乞讨。”

　　南楚一愣，她忽然想到了外面街上那些，时不时就会看到的，或是眼瞎或是跛脚的孩子……那些孩子穿着破烂，面色枯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喊着：“老爷夫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公子小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他们难道也是……
　　南楚没敢再细想下去。

　　浮烟继续道：“就是那时候，怀着身孕的冯将军带着人来救了我们，我当时害怕便一直拽着她腰间的玉玦，后面她索性就送给我了。她身后还跟着一对年轻的男女，那个女人怀里抱着的，竟然是阿文，阿文没有死。”
　　“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好了，我们真的太幸运了，后来我知道了那对男女是夫妻，他们收养了阿文，我也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也算过上了安稳生活。”

　　浮烟说，她和阿文经常去冯将军会出现的地方玩，就是想和冯将军打个招呼，或者远远地看一眼都行。她们也见过小时候的南楚，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像雪一样白白软软。
　　南楚发现，只要说起冯将军，浮烟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向往和崇拜，而说起小时候的自己，又是温柔慈爱的。这个时候的浮烟，不是青音阁的头牌，只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阿燕。
　　“可是冯将军死了。”浮烟话锋一转，手上紧紧握住了茶杯，“他们说冯将军是病死的，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和阿文一直远远地看着她，她明明那么康健，怎么会病死了？”
　　南楚也捏紧了拳头，终于，终于说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后来，阿文的爹娘也死了，我的爹娘也死了，他们死之前都在让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可是我能跑到哪里去？我只能隐姓埋名，兜兜转转做了一个歌女。”
　　“南府的下人趁着夜色要把冯将军的东西都偷摸拿去烧了，我悄悄顺走了一件，是一张绣了字的帕子，本想是留作念想，没想到倒是给了我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南楚看着手中的茶盏，听完了浮烟讲述的往事，她终于琢磨出了什么，她问：“你的朋友阿文，是被谁收养的？你知道她大名叫什么吗？”
　　浮烟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来：“阿文说她来自苍郡，姓秦名叫秦曦文，她的的养父叫刘福，养母叫赵盼，他们给阿文取了个新名字，叫刘小爱。”

　　南楚只觉得有雷鸣在脑海中炸响，刘小爱原本叫秦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