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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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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提着他和澈然的水瓶,他单肩挎包,转进水房接水,而澈然叼了一片面包先进教室。
他们经常相伴到校,两人一般来得很早。此时教室外的楼道寂静,天色未亮,光线暗淡。
澈然推开七班虚掩的前门,发现后排的灯开着,于是伸手把前排的灯也按亮。
他意外地看见里面有其他人在——于白沙披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子上。也许是听见澈然进来的动静,于白沙缓慢地直起腰,还吸了吸鼻子。
于白沙还没完全清醒,趴在桌子上太久了,视线有模糊的重影。
他伸手去桌肚里拿纸巾,鼻头水红,眼底水光潋滟,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眼角眉梢沾染了张牙舞爪的戾气。
澈然盯着他,在于白沙面前站定。于白沙这才看清来人是谁,一瞬间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呆呆地抽了张纸巾,木头小人一样愣在原地。
“感冒了吗?"澈然微微低下头,咽下了嘴里的面包,他伸手碰了碰于白沙放在桌子上的蓝色水杯,一片冰凉。
“有点。”于白沙的鼻音很重。
其实他疑心自己有些发烧。他很久没生病过,甫一着凉,冷汗开始细密地冒,各种症状来势汹汹。
他开始有些后悔没吃感冒药,澈然离他好近,他不想传染过去。
于白沙头痛欲裂,困倦地靠在椅背挂的外套上,很想再趴下眯一会儿。澈然还没动,他努力仰头,问道:“怎么了?”
澈然平静道:“没什么,你睡吧。”
他拿过了于白沙的水杯,又从后门走出去。
于白沙顿时清醒了。
贺知撞上了后门的澈然,他疑惑地看着澈然,这人手里提着个未曾见过的水杯:“你干嘛去。”
澈然言简意赅:“照顾病人。”
于白沙听了一耳朵,身子更僵了。
贺知终于看见病恹恹的于白沙,他两三步走进来,大呼小叫:“我的天,你这什么脸色。怎么一晚上就搞成这个样子!”
“着凉了。”于白沙费力地清清嗓子。
“你这声音都成什么样了,还是别说话了,”贺知一脸不忍,“吃药了吗?”
“我怕考试犯困。”于白沙摇头。
贺知没话说,他嘟嘟囔囔:“楠姐要是知道来了个这么爱学习的,不得高兴死。”
他用手背试探于白沙额头的温度,只是他体暖,手掌常年热烘烘的,测不出什么来。
贺知忧虑道:“要么还是吃点感冒药吧,考试犯困总比拖垮身体强。”
于白沙勉强扯出一个笑,实际上昨晚他也没睡多久,兴许吃不吃药效果一样。
他浑身发冷,把外套的扣子扣上。抓水杯拿了个空,才想起澈然刚刚拿走了。
贺知翻遍抽屉也没找到感冒药,正想要去问其他朋友借,于白沙就摆手让他不要再费心力。
他很没精神,心道撑过这一天也就过了。
澈然回来得很快,他拎着于白沙的水杯绳,杯壁散出暖融融的热意。于白沙怕冷地搂在怀里,弯弯眼睛:“谢谢。”
手心的温度灼热,于白沙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他将杯子贴在脸颊上,浅淡地呵出了一口气。
考试时间相当紧凑,为了赶时间,上午测了两门科目。
临近中午,于白沙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搁下笔就瘫在桌上,呼吸已经让他费尽了力气。
他确认自己确实是发烧了,简直是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才勉强完成半天考试,更没有心力去检查一遍。
交卷的铃声响了,待人群稀稀落落散去,于白沙长出一口气,心里面其实有些怅然,他自觉这套题答得并不好。
贺知来问于白沙要不要一起吃饭,于白沙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干脆拒绝了。
考试期间,住校生可以回宿舍午休,而走读生只能留在教室里面。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挤去食堂,教室里面还很冷清,于白沙回自己座位又趴下来。窗外烈阳高照,教室冷气很足,他一只胳膊垫在头底下,将校服外套盖住了上半身和脑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白沙睡得晕晕乎乎,感到有人回来了。
那人走到立式空调前,空调发出“滴滴滴”三声。
有什么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于白沙在朦胧间睁开眼,闻见了食堂二楼番茄鱼的香味。
澈然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捏着一板退烧药,他一气放在于白沙桌上。于白沙还未反应过来,澈然简单道:“这是退烧药,我柜子里面的。”
“吃点东西吧,”澈然自然道,又略微顿了一下,“贺知很担心你,他拜托我给你带午饭。”
于白沙有些呆滞,他手忙脚乱,很担心脸上有没有压出的红痕,又懵懵然地伸手去接:“谢谢啊。”
澈然拉着椅子坐下来,伸手将窗帘拉起来:“没事。”
番茄汁浓郁,鱼肉鲜香,窗口的队伍一般都很长,于白沙一想到这些,眼睛里突然有些抑制不住泪意——澈然对自己一点点朋友之间的好,都够让他无限惶恐。
他不断给予自己“得到这一点儿就够了”的心理暗示,就算只抱着这些回忆,他也可以走很久很久。
于白沙真的没胃口,逼迫自己一点点吃下去,剩下一半实在吃不下了。
小猫勺子戳碗里的鱼肉。澈然看出来,好意开口:“吃不完也没关系。”
“好的。”于白沙闷声,他又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澈然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又道,“下次帮我带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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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过下午的测试,于白沙勉强维持的神经垮塌下来,一测温度高到38℃,烧得眼皮和脖子都发红。
穿堂风吹散了闷热潮湿的夏季空气,于白沙老实穿上外套,又把澈然给他的退烧药吃了,低头跟在贺知和澈然后。
他担心自己流感传染,半张脸都笼罩在口罩之下。
贺知异常担心:“你不去医院看看吗?”
“回去就看。”于白沙哑着嗓子糊弄过去,其实他并不准备去医院,想回去闷头睡觉。
澈然无声无息地看他一眼。
澈明朗先等在高三教学楼,此刻正在拐角的柱子探头探脑,手里还藏着几个不同口味的果冻。
他很快发现于白沙恹恹的神色,迟疑道:“白沙哥哥?”
于白沙弯眼睛笑笑,他的胸口燃着一簇炽热火苗,皮肤却是温良的,这两重温度让他头晕目眩。
澈明朗不敢吱声,只是偷偷勾勾于白沙的手掌,把果冻都塞过去。
于白沙很感激这样的好意,他认真道:“谢谢你,我特别喜欢。”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澈明朗很受用,肉眼可见地翘尾巴。他把心事都写在脸上,掩藏不住对于白沙的担忧:“白沙哥哥,不然我们陪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于白沙下意识拒绝。
“真的么?”澈然这时不含什么情绪地看过来。
可是你看起来脸上写满了“我一个人不行的我会昏倒在路边的”,澈然心想。
于白沙看过去,和澈然对视三秒钟,又如同触电一般避之不及,慌张收回视线。澈然的眼神太直白,于白沙疑心自己的想法无处遁形,于是心虚地摸摸鼻子,假装自然地撇过头去。
他闷声:“真的,我自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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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道扬镳后,于白沙还是拐弯去了家附近的小诊所,拎着花花绿绿的药盒回了家。
今天外婆做饭,厨房传来丝丝缕缕的香味,他闻出是板栗白菜芯和芥蓝炒烟肉卷。
外婆递来热毛巾擦手,看见他手里面的药袋子,颇为心疼地问:“生病了乖乖,很严重吗?”
于白沙说不要紧,遵医嘱把大把药片塞进嘴里,扁桃体发炎严重,医生配了需要贴在喉咙上的药渣。
他笨拙地收拾妥当,对着外婆快快乐乐地把饭菜塞进嘴里:“饿死啦,好好吃!”
外婆叹一口气坐下来,絮絮叨叨:“学习压力不用那么大,学不会就不学了。”
“哪儿有啊,”于白沙失笑,“人家都望子成龙呢,怎么到您这儿倒反过来了。”
外婆叫杨非晚,吃江南的水米长大,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儿。如今日渐薄暮,眉眼间还看的出当年风华绝代,她像个老小孩。
杨非晚蹙眉,于白沙哄着她:“外婆,我好好的呢,就是换季感冒,这几天班里面好多人都生病了呢。”
杨非晚背过手去:“不要想糊弄我。”
于白沙装死不说话,快快往嘴里塞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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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川天黑得愈发早,太阳终于有隐入云层的迹象。光线一寸一寸暗下去,连带起下一个季节没有温度的风。
于白沙把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关好,书包被随意地丢下去,离睡觉的时间还太早,他翻出书架上的素描本,胡乱地勾勒着线条。
他意识云游天外,嗓子还疼得冒烟。他在素描本上勾了几本,是澈然弯腰放食盒的身形,小猫勺子在袋子里若隐若现。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如果今天见到了澈然,如果某次偶然的和澈然擦肩而过,或者运气非常好,甚至和澈然搭过几句话——这些非常很珍贵罕见的瞬间,于白沙会将它们牢固地印在脑海里面。
为了不让回忆模糊掉——其实他也不会忘记,他会将澈然从眼睛里拓印回素描本,那些光亮和阴暗的色调一并封存其中。
“乖乖,我熬了姜汤,”外婆这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白瓷碗,”来喝一点。“
于白沙心惊,下意识想把素描本藏起来,忽而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动作就别扭地停在那里。
外婆看见了,却误以为成另一番意思:“又在画画啊?”
杨非晚没戴老花镜,看不清画的是什么,她豪气地一拍胸脯:“要是想学画画就去学,外婆有的是钱!”
于白沙忙不迭接过盛满姜汤的碗,“我不要学,您放心吧。”他又软着声音,“学画画不用很多钱的,我想学就跟你说了嘛。”
杨非晚好不容易才相信,她骄矜地迈着小碎步走了,于白沙还没松一口气,手机屏幕亮起来了,澈然发来一条信息。
于白沙做贼心虚,心跳声又快又急。
r:澈明朗给你的果冻吃了吗?
于白沙疑惑,打字:还没。
r:扔掉吧,他刚刚发现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