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心之所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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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微瞥了一眼桌案上那只看似不起眼的木盒，忽然发觉自己先前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如阿宴这般玲珑心思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即使这掺了酒的蜂蜜水是段风送来的，她这个姐姐也必然能够猜到这不是阿旬的吩咐。阿旬行事并不喜欢如此弯弯绕绕，而他让段风把这东西送来，不过是做给可能知情的旁人看的。阿旬如今已是家主，平易近人是好事，被人随意戏弄就是另一个层面的事了。此事的罪魁祸首，她的胞弟明燕，倒也正因为机缘巧合，被余念段带走练武了，省了她一桩麻烦事。家中对他放任多年，虽然说并未把他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可如今他这样对阿旬也已经有些逾越了，他是该吃些教训。相较于一味的苦口婆心地教导，还是练武的辛苦，更能让他牢记有些事不可再犯。
段明微在心里轻叹。她不是不明白，明燕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因着家主大选的事，他想要为她出气，她还真是哭笑不得。这其中道理，她实在也与这孩子讲不分明。他已经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么多年，忽然对他说这些，可能还是太为难他了。
她当然可以坐上那位子，也知晓自己能够处事得当。可她心里最是清楚，她不适合，她没有阿旬适合。
她知道提出辞去军职会引得祖父震怒，可她已经不想再过如此的在两极分化中摇摆的人生。在暗处的刀指向了段家的时候，她知道，她该做出选择了。她要做段明微，要在此后为自己而活，要以自己的方式为参天木荫蔽后来人。她不想再背负旁人的沉重期待，去做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事。
二十军棍是她应付出的代价，是她奔赴自由的台阶。明燕闯进来实属在她意料之外，他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只是一心一意地要回护她这个姐姐，她自是感动。更意外的是阿旬，他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他远比她记忆里或者期待中的样子，更为强大而坚定，倒是她太不敢想了。
在他说出“若能两全，何妨一争”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
曾经她以为，她会如祖父所教导的那样，为南诏奋战一生，服从君王，死于战场，成为荣耀，成为丰碑。如果没有为九黎族人所救的话，她可能就会如此度过一生。
在九黎族的山寨里，她第一次于生死之事上生了动摇。她看见了与她此前人生截然不同的世界，看着他们敬畏生命，以歌声送别亡故者。死亡仿佛不是一个人一生的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死去的人会在这样的欢送里去往另一个世界。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人生，或许她不该想这样的人生。她理应成为一把剑，一把能够披荆斩棘的杀伐之剑，以杀止杀，护佑段氏，护佑南诏。同样，她的生命不是只属于自己，更属于如山军令，属于君主。这是她自幼时就萦绕耳畔的话语，她未曾对此有过分毫怀疑。本当如此，世事本就是如此，她作为段氏后人就应该走上这条路。她有责任和义务，她不能退缩，不该退缩。如果杀戮能够换来一方安宁，那么她责无旁贷。
在她全然没有想过的时刻，九黎族的那段经历，在她的记忆里生了根，渐渐发芽。在祖父以军令逼迫她斩杀战俘的时候，终于破土而出，令她再也不能装作不知，不能再无视自己真实的愿望。
于是，要离诞生，守山人组建。越来越多的人跟随她，他们和她拥有共同的愿望，一同做边境的守护神。
可是她又是谁？她是战场上冷血无情的南诏女阎罗，是家中长女，是护佑百姓的要离。她听着旁人斥骂段明微的残忍，又听着同样的人称颂要离的大义。他们不会想到，如此截然相反的，甚至在他们眼里该是仇敌的两个人，却都是她，也都不是她。
她想过以段明微的身死，换要离纵横山野自如来去。然而，她舍不下血脉亲缘，是她太贪心，是她想要两全。以至于她骑虎难下，被命运推到了抉择路口，在这样的关头，她终究认清了自己的心。她是段明微，她要做段明微，不是南诏女阎罗，不是要离，只是段明微，这就是她的本心，她的愿望。
要离生于崖下，长于她两难之境里的私心，躲躲藏藏，永覆面具，不得以真面目示人。现如今，要离亡于崖下，回归诞生之处。这一方山崖之下，从来不止有要离，还有守山人。在要离被泰崇安击落山崖后，南诏边境忽然有了许多的要离、许多的守山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传承方式？要离，抑或是守山人，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一个不愿意、不能够以真面目示人，又想要守护无辜者的人，都可以戴上面具去做这些事。人力微渺，但千千万万的人的力量的汇聚就足以移山倒海。她是第一个要离，已然功成身退，或者更该说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在前行。
她不想，也不再会以其他的身份去完成自己的愿望，她是段明微，那么就以段明微的身份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她要以段明微的身份协助阿旬，护持段家，守护南诏百姓的安宁，她已寻得了她的道。
长辈们已将段家尽数交付给了他们，她如今执掌清夷堂，负有监察族中，庇佑各方之责，那么便先去看看正在接受特定惩罚的明燕。想来这么些时日练下来，这孩子也该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心之所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