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太险恶》山尽

27、贪婪心

　　此刻听到阿忠的话，如同阴雨蒙蒙的天空终于被一道明亮的阳光穿过，石勇内心不愿去细想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爹娘明知二弟脑子不好，还要带他离开？

　　石东像是被戳破心事，脸色涨的通红，辩解道：“胡说什么，我们也有去找你，是你自己不在那儿了！”

　　钱珍心里有鬼，张口却说不话来。

　　石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像偷东西的老鼠似的：“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娘？你不知道爹娘找了你许多年吗？要不然他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你！”

　　阿忠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下去，纯真的眼神望着石东和钱珍：“真的吗？”

　　石勇和阿忠身材都似石东一样高大，石强的身高似钱珍，比阿忠矮了不止一个头，站到阿忠身边，还要踮脚揽过他的肩膀，样子颇有些滑稽。

　　“二哥，说不定是你自己记错了，你小时候得过一场风寒，脑子有些......许是自己又跑去哪里玩儿，给记混了呢？”石强拍着阿忠宽厚的背，心里的酸意翻涌。

　　他觉得自己这样身材瘦小，是小时候发育时刚好家乡发生水灾，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也就长不好了。

　　阿良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阿忠可是在那个地方等了你们许久，他都快要饿死了，你们都不来，他只能离开了。”

　　杨乐安脸上早已失去笑容，冰冷的像冬天掉进水里的刀子。他本就五官出众，又有几分南疆那边的妖冶，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笑，也就没那么明显，现在面无表情，丹凤眼的浅紫眸中透露着薄凉，仿佛眼前的众人在他眼中都是随意可踩的蝼蚁，让人心里发怵。

　　石强见杨乐安不说话，大着胆子对阿良说：“您有所不知，我这二哥小时候得过一场风寒，脑子有些不太好，许是他记错了，胡说呢。”

　　阿忠从小到大听惯了别人说他傻，也没有在意，反而思考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

　　他不生气，阿良却无法坐视不理，正要开口，杨乐安淡漠中含着怒意的声音的响起。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阿忠跟了我多年，我还不知道他有胡说的毛病。”杨乐安挑了挑如剑般锋利的眉毛，勾起嘴角，“阿忠这个人我了解，最是听话，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你们让他等，他就会等。”

　　他扫视了石家众人一眼，厌恶的情绪在心中翻滚。

　　杨乐安长长吁了口气，只觉这屋中窄小压抑，抬腿便要离开：“阿忠，我们走。”

　　阿良在身后昂起下巴，冷冷的嗤了一声。

　　石强抬腿去追，石东一把拽住他，低声怒道：“你还去追什么！”

　　石强甩开他的手，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你们看不见他穿的衣服吗？一个下人穿那么好，不知道有多享福，你们可是生养他的爹娘，他如何能不管，咱们快去追他，将他留下来。”

　　钱珍流着泪，不肯过去，早在阿忠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无穷的愧疚就层层包裹住了她。

　　石东也不肯去，他脸上又窘又怒，原本只以为阿忠不记得，却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戳破他的谎言，他这会儿是不想再见到阿忠了。

　　眼见杨乐安等人就要离去，石强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也不想想家里面过的什么穷苦日子，你们想过，我可不想过。”说罢，那就追了出去。

　　杨乐安沉默着上了马车，车窗旁挂着的香囊散发出令人平静下去的青木香气，还未彻底平复下情绪，石强的声音就像投进湖中的石子，又令他皱起了眉。

　　他掀开窗上挂着的薄云松鹤帘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石强：“你还想做什么？”

　　石强谄媚的笑起来：“公子，我还有些话想和二哥说。”

　　杨乐安微微颔首，没有阻拦，放下帘子递给阿良一个眼色，让他去偷听这个石强到底想做什么。刚才屋中发生的事情他看的清清楚楚，这个石强最是油嘴滑舌，伶牙俐齿，他不喜欢。

　　“二哥，爹娘当初丢下你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发生灾祸，饭都吃不起了......我当时年龄小，但我也听说那时家家户户还有卖孩子的，爹娘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但是等一切平复下来后，爹娘就四处找你，要不然怎么会一眼就能认出你？”石强苦口婆心，观察着阿忠的神色。

　　阿忠坚定的眉头稍微松动，抬头望了石家破败不堪的大门一眼。那扇木门年久失修，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开始腐朽，打开时还会带着一连串难听刺耳的吱呀声。

　　“不过你不原谅爹娘，我也能理解，要是我，我也不原谅。”

　　石强缓缓说道，语气轻柔真心：“唉，爹娘这些年为了找你，耗费了许多钱财，万幸，老天保佑，让爹今天遇到了你，虽然你不留在家里，但爹娘，大哥和我都会牵挂着你。”

　　风轻轻吹过，附近一棵树上的清脆嫩叶随之摇摆不定，阿忠忆起自己以前好像曾带着石强去外面玩耍。

　　“二哥不知道，娘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了，大夫说是她是当年逃难时没养好身体。”

　　当年发生水灾的时候，钱珍刚生下小女儿不久，后来因为逃难，一路颠簸，吃穿不易，小女儿也在路上离去。

　　“我与大哥都是不中用的，成日在地里也赚不到什么钱，都买不起药给娘了。”

　　他掩面哭道，从指头缝里偷觑了阿忠两眼，用力挤出几滴泪水，一副真情实感担忧母亲的样子。

　　阿忠身为杨府下人，杨乐安身边的贴身小厮，不说每月月例，只说杨乐安赏的，就足够石强嫉妒之意溢出来。

　　只可惜阿忠并不用钱，每日吃喝都在府中，穿的衣服也是府中发的，他就把钱全都存放到了杨乐安那里。

　　阿忠秉性单纯率真，未能看出石强的贪婪，动容道：“我的钱都放在公子那儿，我去和他说说。”

　　石强掩饰住脸上的窃喜，感激道：“多谢二哥。”

　　不过不等阿忠回到马车，阿良就先他一步，将石强的狼子野心告诉了杨乐安。

　　什么人啊？先抛弃了阿忠不说，第一次见面就要钱，哪有这样的家人？他爹娘没办法就要把阿忠扔了吗？怎么不扔石强呢？阿良忿忿不平的想。

　　杨乐安也不下马车，从车窗外丢下一枚碎银，砸到不远处石强的脚边：“这些够了吧。”

　　石强尴尬的立在原地，惊惶的看向阿忠，后者一脸平静，并不觉得杨乐安这样做是错的。

　　石强表情阴郁，眼神死死盯着杨乐安支在窗口的胳膊，阳光直射而下，他看的分明，这公子身上穿的湖蓝色锦袍，袖口用金线缝缀了云纹，就给他一两银子，打发谁呢......

　　“公子说笑了，这卖进府里的丫鬟小厮也没有这么低廉的价格，公子不会付不起钱吧？”

　　阿良听了这话，当即便要指着石强大骂。

　　杨乐安冷笑着按下阿良的手臂，眼中透露着戏谑的光芒。

　　“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心里早就想这一天了吧。”他冷笑道，“你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他进我府中的时候还不足十岁，有哪个府里买孩子会花上三四两？你告诉我。”

　　石强闻言心里一惊，在杨乐安冰冷的目光中惴惴不安的低下头，他这张花言巧语的嘴不知道糊弄过多少人，今日才知有些人不是他能挑拨的。

　　“今日之后，阿忠就和你们石家再无瓜葛，就算走在路上遇见了，也不要再来烦他。”

　　车轮滚过地面，崩起一颗小石子到石强脚边，他咬牙切齿的捡起地上那一两银子，搓去上面的灰尘，阴森森的凝视着马车驶离的方向。

　　四周无人，石强把银子塞进袖口，换上垂头丧气的模样，低落的回了家中。

　　“阿忠，你不会怪我这样做吧？”杨乐安自责道，如果不是他想让阿忠找到自己的家人，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阿良跟着说道：“也都怪我，明知道这件事，却没和你们说。”

　　“我原来不说，是怕提起这件事徒惹阿忠难过，但现在看来，我应该早点说的，不然公子也就不会让阿忠来了。”

　　“我不怪你们。”

　　阿忠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俩，绞尽脑汁的想安慰他们，却嘴笨说不出话，最后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的梅干菜肉饼，递到他俩面前。

　　杨乐安和阿良相视一笑，阿忠摸了摸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算了，见过他们也好，知道是什么人，往后不会再有联系了。”原本杨乐安还打算阿忠找回自己家人后，就让阿良也去找，现在看来，是他多此一举了。

　　在他们心中，杨府早已成了他们的家。

　　马车驶出石家村，往沧州城赶去。

　　一道暗影紧随其后，如同一阵微风似的在树林间穿梭，所过之处，枝头上的叶子纹丝不动。

　　阿忠驾马，阿良在算今天花了多少银子，杨乐安闭目歇息。三人无所察觉，不曾料到车后有一道如影随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