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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校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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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巢的鸟雀绕着树木飞翔,莺燕啾啾声隔着窗也尤为清晰。
沈思漓裹紧被褥,懵懵抬起头,半眯半睁呆了少顷,才从被窝里撑起身坐好。海草般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小衣滑落臂弯,锁骨处犹如白雪红梅般落下几点淡粉红印。
屋内静悄悄的,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她探头出床幔看窗外天色,不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下床披上外衣,打开临炕窗户。
此时日头正好,新芽顶黄叶,一扫冬日寂寥,多了几分焕新生机。她闭上眼感受胤都的风,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提神醒脑。
“主君睡饱了?”莫莉走进庭院,晃了晃手指崭新的长剑,“我新买的宝剑。”
“还有我还有我,”栗桃连蹦带跳,抱着新裙子转了一圈,“我买了香粉、首饰、还买了条新裙子。”
“真好啊,”沈思漓双手托腮,怡然自得道,“在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
莫莉挑眉,意有所指道:“你昨夜撒野的还不够?”
“哎呀,”沈思漓又羞又恼,捂住耳朵逃避回房内,“听不见听不见。”
栗桃爽朗轻笑道:“主君脸皮真薄。”
两人进屋放下各自买来的东西,撸起袖子打水,备齐盥洗用具为沈思漓梳洗。
雪芍端来饭菜,九盘菜摆在圆桌上,偏头对沈思漓说:“厨娘一听做荤菜,都快乐疯了,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姑娘多尝尝,有喜欢的奴婢让厨娘下回换着做。”
沈思漓对着铜镜,选了枝白玉兰绒花插上云鬓,眼尾轻轻一挑:“萧鹤川吃素,也不许你们吃荤?”
“非也非也,”雪芍拿出碗筷说,“刘嫂子只负责王爷的饭菜,难得有机会大展厨艺,还不特意卖弄一番。”
沈思漓从镜中看莫莉和栗桃,随口问道:“你们吃了没?”
栗桃双手合起,表情似乎在回味什么,意犹未尽道:“我们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去望江楼吃了顿,真好吃啊……”
莫莉擦拭着新欢宝剑,适时补刀道:“账记在主君头上。”
“好啊,”沈思漓故作委屈道,“背着我潇洒去了。”
莫莉又补了一刀:“晚上不睡觉,白天叫不醒,怪我们咯?”
沈思漓臊红了脸,闭口不语,生怕莫莉又口出什么狂言。
雪芍静静笑着,也习惯了插不进去话。
栗桃注意到她神情落寞,将她一把摁在圆凳上:“这么多菜呢,雪芍帮忙吃一些,别浪费了。”
雪芍受宠若惊,惶恐起身道:“奴婢吃过了。”
“我去拿碗筷。”
栗桃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身就没影了。
沈思漓挪步入座餐桌,示意雪芍坐好,语气安抚道:“咱们是主雇,不再是主仆。没外人在的时候不必拘谨,安心坐下吃吧。”
莫莉好整以暇瞧着,冲雪芍扬了扬下巴道:“话唠怎么不说话了?”
雪芍一脸局促,攥紧袖口,怯生生道:“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姑娘返还身契是想赶奴婢走……”
沈思漓喝了口醒神茶:“脱籍文书都给你了,是走还是留全屏你自己心意。”
“奴婢不想走,”雪芍急急道,“虽然从前在侯府的时候,您和姐妹们一直防着我,没把我当自己人。可奴婢还是挺喜欢服侍姑娘的,您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从不为难人……”
“你还说呢!”沈思漓鼓起脸颊,气呼呼的说,“我没亏待过你,你心里却还想着旧主,还听他的话!”
雪芍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搅弄着手指,撅嘴嘟囔道:“这不是……领两份月钱嘛……”
沈思漓不可置信:“有这种好事,你不推荐给她们仨?”
雪芍立刻意会,拍着胸脯说:“奴婢懂了!”
莫莉立刻说:“主子放心,领两份月钱我也只听你的。”
“孺子可教,”沈思漓竖起大拇指,满意点点头,“反正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几句话的功夫,栗桃进门时先被莫莉拉着,交头接耳一番。她给雪芍添了套碗筷,语气玩味道:“那我问你,要是咱们主君不跟王爷好了,你跟着谁?”
雪芍踌躇片刻,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选择拿起碗筷埋头吃菜。
“好了,别为难她了,”沈思漓饿得不行偿了块炙鸭,眼前一亮道,“这皮好脆,烧得有水平。”
雪芍又来了精神,眉飞色舞介绍道:“姑娘会吃,这道炙鸭可是刘嫂子的拿手好菜,外脆里嫩汁水丰|盈。”
沈思漓又偿了好几道菜,眼前一亮又一亮,对雪芍说:“把人弄来咱们府,他萧鹤川一个吃菜叶子的,吃得懂荤食吗?”
“够呛,”雪芍神色怪异,左顾而又言他道,“王爷救过刘嫂子的丈夫,陛下想把她带进宫当御厨都不愿意,只乐意在舒王府烧菜。”
沈思漓啧啧摇头道:“暴遣天物。”
“素食哪个厨子都会,刘嫂子干嘛一心扎在王府?”栗桃觉得奇怪,“咱们主君又不是给不起月钱。”
雪芍夹菜动作稍缓,小声说:“王爷遇刺后被红肉刺到眼,吃啥荤肉都吐得不行,这才开始喜食素的。近一年还好,荤肉也吃,就是吃的不多罢了。”
“我说呢,”栗桃打理着新买衣裙,漫不经心道,“吃素哪能长那么高。”
沈思漓凝视一桌佳肴,转而问起别得:“今早可有人送鹘汉进王府?”
“没有,”雪芍摇摇头,补充说道,“不过王爷交代了,不论男女尽数收入府中,登记造册再送到沈府来。”
莫莉收剑入鞘:“东市已有反响,好些个铺子都在讨论舒王喜好鹘汉美人。”
沈思漓了然颔首:“估计多数还在暗中观望,只要有人开了头,不出三日登门送美人者不计其数。”
栗桃歪头叉腰,苦恼道:“安置这批人倒是个问题。”
沈思漓咬下一口红肉:“回头你们听玉梅的吩咐,按照户籍地住址分别安置,最好让鹘汉们严明来龙去脉。有了线索,才好多抓点拐匪严杀严打。”
三人齐齐应声:“明白。”
用完午饭后,侍女们兵分三路,雪芍负责吩咐丫鬟收拾整顿住处,尽量拓出些大通铺过度。栗桃出了趟门,多采买些纸张有备无患。
这间府邸毕竟是帝王潜邸,莫莉要将里里外外,乃至于每道墙壁和边角检查过一遍才敢放心。
沈思漓神情悠然自得,背靠着柔软的枕头,两条腿随意地搭在矮几上,惬意地享受着午后阳光。
待到消食地差不多,她骑上舒王府的马匹,牵引着小望舒去往东市搭配一套配饰。
望舒通体银白,搭配银制当卢和杏叶,马鞍与缨带为宝蓝色调,别树一帜而不高调。
沈思漓满意之色溢于言表,骑在另一匹马上,侧身摸了下望舒鬃毛:“不愧是我的小可爱,回去多吃点精饲料,长得壮才能跑得快。”
望舒似是听懂了,高高扬起马脖,神气地甩了甩头,马蹄踢踏地跃跃欲试。
沈思漓笑靥如花,去禁军校场的路上顺道买了些透花糍,队伍长的商铺味道差不了。
由于巡防营话事人萧鹤川一声不吭跑原平去了,使得薛明晖不得不跟高靖远请教练兵之法。几番磨合之下,干脆让巡防营士兵与禁军一块练习。
果不其然,那些新兵蛋子见禁军威风凛凛,对比之下他们废得不行,激起了好胜之心。薛明晖见效果显著,便维持现状,等练成之后再回巡防营原来的校场。
校场外有一女子独身靠近,守卫上下打量来人,见她穿着素朴骑服,既无香车宝辇,身边也没有侍从陪伴,当即摆出威风架势。
“干嘛的?”校场守卫扶刀,厉声喝道,“禁军校场,百姓不得入内。”
沈思漓被拦下,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下了马,客气回道:“我乃舒王府参军沈少微,前来寻巡防营薛大人。”
守卫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挥手驱赶:“骗鬼呢,舒王府参军我都见过,都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
另一守卫眼中不怀好意,视线像粘液般将沈思漓从头到脚舔了一遍,吞咽了下说:“小娘子莫不是来寻你情郎?”
“噢,等我下,”沈思漓腰牌尚未制成,她将透花糍放在马鞍上,低头从荷包里掏出几块令牌,边说道,“喏,禁军大统领的、东阳长公主的、国师的,要是还进不得,我找舒王再要一块。”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两名守卫具是新入伍不久,彼此相视一眼,顿时冷汗涔涔,侧身相让道,“薛大人在武演区操练士兵。”
沈思漓放好令牌,牵着马走进去,在守卫松了口气的同时,回过头说道:“下次再来,本官的官牌应该做好了。”
校场守卫躬身抱拳,把头埋得更低些。
武演区士兵齐声呼喝,陌生面孔的出现吸引不少人的视线。沈思漓一眼看过去满目白花|花,身材魁梧的没几个,双眼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
薛明晖的身影好认,她乌发高束,着玄色劲装,正与一健硕俊逸的男子说话。那男子见到沈思漓,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向薛明晖抱拳过便转身离去。
薛明晖冲沈思漓笑了笑:“来啦。”
沈思漓牵着马,瞧着冷脸男子的背影:“那位是?”
“临淮郡王萧弈,”薛明晖跟着望去,低声介绍道,“月华公主和亲回鹘,回乡养老时带回来的孙子,先帝念着月华公主的功劳,赐萧姓封了个郡王。”
“大理寺的?”沈思漓觉得此人对她有明显敌意,不过她很肯定之前从未见过临淮郡王。
“你怎么知道?”薛明晖瞪圆了眼。
萧弈着常服,腰间虽佩大理寺腰牌,但沈思漓应该看不见。
沈思漓指了指鼻子说:“他身上血腥的味,和苏如是身上很像。”
“可以啊,你这——”薛明晖顿了顿,把“狗鼻子”给咽下去,话锋一转道,“萧弈刚上任大理寺丞不久,找我借人手查万通伯的案子。”
“对了,”沈思漓意有所指道,“消息……如何了?”
薛明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散出去了,先前救的那一批先送舒王府去,也算是开个好头。”
沈思漓点点头,接着把头一甩,冲薛明晖献宝似的说:“快看我的小月亮。”
“哟,太仆寺还藏着走马呢。”薛明晖挑眉一笑,摸着马身问,“是天生的,还是栓绳子巡的春游马?”
“天生的,”沈思漓得意地说,“原平骏马集上我一眼就瞧中它了,费了些波折,最后还是落我手里。”
薛明晖冲沈思漓扬扬下巴:“借师父骑骑呗。”
“那不行,我都还没骑过呢,”沈思漓抱住马脖,小女儿家似的说,“再说了,小月亮还没成年。太仆寺卿说要四岁才能正式骑乘,否则影响它骨骼发育。”
“瞧你宝贝的样,”薛明晖乐不可支,勾起糕点绑绳道,“糕点总是给我的吧。”
沈思漓双手捧上,恭恭敬敬道:“请师父慢用。”
身后一声马蹄响,沈思漓回首,见马蹄溅起一滩积水,浑浊的泥点四溅。策马而来的人稚气未脱,那不是高无定狐朋狗友之一,顺阳王三子萧明轩。
“骄阳!”萧明轩恣行无忌,抬声喊道,“我给你买了透花糍!”
薛明晖捂住脸,直感丢人。
沈思漓瞪圆了眼,惊愕的视线在薛明晖和萧明轩之间来回扫视。
“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