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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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田七候在马车旁，上前替萧鹤川披上氅衣，换了份更热的手炉。
萧鹤川倏地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落单的刘光一眼，转而低声吩咐田七：“把永宁伯家底查清楚，送去给少微处置。”
“王爷给条活路吧，”苏如是仰面扶额，跟着萧鹤川进了马车，叫苦不迭道，“大理寺光是处理张党百来号人都累够呛了，更别说新来的李有为和江峥两起大案。你再把刘光搞进来，下官当真吃不消。”
车夫牵着缰绳，田七隔着车帘打趣道：“苏大人能者多劳。”
“老田你太没义气 ，”苏如是谴责道，“不来大理寺帮一手也就罢了，还净说些风凉话。”
田七笑道：“放心吧苏大人，主子已经让老李去大理寺帮忙了。”
苏如是登时换上感动的表情，夸张地对萧鹤川说：“有贤弟挂念，表兄必然鞠躬尽瘁。”
萧鹤川单手托首，闭目养神道：“拐匪审得如何了？”
苏如是收敛了神色，恢复一本正经道：“招出个匪首，已经抓捕归案。”
“什么来路？”
苏如是抿了抿唇，不咸不淡道：“此人名叫马良，三年前让徒子徒孙们配合李有为行事。自己则金盆洗手，回了老家办了几件好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萧鹤川侧耳听着，点了点手炉。
苏如是拿出块桂花糕，吃了一地碎渣，优哉游哉道：“依据下官多年办案经验，老东西十句话里九句假。毕竟快七十岁的人，没王爷发话，我也没敢让手下用刑，怕人熬不过去没了。”
萧鹤川熟悉他这幅玩世不恭，点破了说：“拿捏住他家人了吧？”
苏如是笑得高深莫测：“知我者小六也。”
大理寺诏狱在大火中坍塌，经工部积极调用工匠，以及各种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巡防营帮忙，这才得以在两月内重建诏狱。
涉事犯官填鸭似的塞得满满当当，然而有些人在夜里时不时听到些凄厉的叫喊声，没过多久身子跟被火烧似的烫出好几个大水泡。
不多时，闹鬼之事犹如火烧野草般传遍了牢房。那些信奉鬼神之说的官员，生怕恶鬼找上他们，哭着喊着积极招认，等着开春踏上贬官流放之路。
“一群坏事干尽的老狐狸，”苏如是引着萧鹤川入内，腔调散漫道，“不使点非常手段，本官得审到猴年马月去？”
狱卒得了指示，将马良押入审讯室，手脚锁上镣铐绑在木架上。马良白发苍苍，蓬头垢面，看脸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这会儿后仰着脑袋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萧鹤川入座主审官位置，周遭的寒霜仿佛躁动了一瞬，眨眼间又很快平息。他指尖轻点在腰间锦囊，拿起桌上供词，垂眸扫视片刻，嘴角泛起冷意。
那头马良听见动静，稍稍低下头，眯了眯眼看清桌后的天潢贵胄。
苏如是立于萧鹤川身侧，掩唇咳了咳：“马良，抬起头来。”
马良扯着哀嚎声，娴熟地告饶：“大老爷饶命啊，小人知晓得全说了。当年干这损阴德的事，当真是活不下去迫于……”
“孤对你的苦难没兴趣。”萧鹤川凛声打断马良。
苏如是摔下一沓口供，声色俱厉道：“不用装了，你从前那些烂事我们都查清楚了。”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马良目光凶神，苍老的生意含讥诮道，“老子烂命一条，这么多年也活够了，倒不如给我个痛快！”
苏如是拿出两块平安锁，边缘流动着白光，铃铛“锒锒”地脆响在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诏狱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马良脸色骤变，双眼变得猩红。
“这人过了六十，那是活一天赚一天。”苏如是饶有兴致地借着拨弄着平安锁，不疾不徐道，“你家庭幸福美满，与妻子相濡以沫，有子孙绕膝尽孝。就连你那两个好儿子，也争相为你顶罪，叫本官看了着实动容。”
“抗啷”一声，马良松垮老皮下腱子肉鼓起，面目狰狞道：“祸不及家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大刑都冲我来！”
苏如是抬指一挥，不为所动道：“你全家都在牢里，挨个替你受刑，也算是替你偿还罪孽。”
狱卒领命转身，不一会儿听得锁链声“哗啦”，一滩浑身血污的烂肉被丢在冷砖上，一声也不吭。
马良目眦欲裂，崩溃哭喊道：“老大！老大！是爹害了你啊！”
烂肉抖动了下，喉间呜咽，含糊地叫了几声，旋即痛晕了过去。苏如是指尖滑过一众刑具，最终选择了一根有手臂长的长针，缓缓道：“一家八口，长子只是开始……”
马良垂下脑袋，失声痛哭：“犯事的是我，与他们无关啊！”
苏如是拿着长针，在马良大儿子后脑勺比划，毫无感情地说：“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那些痛失亲子的父母，要是知道你家人的下落，会放过他们吗？”
马良哭声戛然而止，恐惧侵袭了全身，不住地抖如筛糠。
苏如是乐了，幸灾乐祸道：“别怪本官危言耸听，灭你全家满门可不解恨。指不定受害者家人们选择一报还一报，把你子孙卖了当男宠娈童。”
没有谁比马良还清楚沦为玩物的下场，他凄声大叫，认命道：“我说……我说……”
田七没忍住狠狠淬了马良一口，视别人的孩子如猪狗，打骂虐待无所不用其极，却不忍心看自己的骨肉受一点苦。
萧鹤川转动玉扳指，开口问道：“李肆命你做什么？”
苏如是朝狱卒点头，立马有人上前抬走马良的大儿子，继而给马良松绑，让他跪着回话。
马良伏地跪着，喉间沙哑道：“李肆背弃兄弟，投靠高慈吃起了皇粮，可这小子心从来都是野得，自然想越爬越高。于是他找到了我，要我把当地那些鹘汉的孩子拐去卖，以解囊中羞涩之困。”
苏如是嗤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不拿军功说话，想着这些歪门左道。”
马良哆哆嗦嗦道：“靠着李肆的掩护，我常年往返南北两地，把孩子卖到东泉挣了不少钱财。李肆也靠着这笔钱，打通了胤都城里的门路。”
萧鹤川看向他：“可曾去过太子府？”
“太多了，我压根分不清！”马良身形一滞，连忙加快语速道，“后来李肆看中哪些孩子，再由我送去贵人府上，别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鹤川看破不说破：“那些孩子的去向呢？”
马良不住地摇头：“不记得，过去太久了，我真的不记得。”
狱卒抱来马良的孙子，苏如是握着长针，猝不及防扎进五岁小童掌心，声如磨刀般道：“你全家的命都被我捏着，还敢耍滑头？”
小孩痛得嚎啕大哭，尖锐叫声似穿云箭，掌心鲜血淋漓扑腾向马良。马良紧紧抱住孙儿，边磕头边求饶：“别动孩子，我招！我什么都招！”
狱卒一脚踢开马良，强行从他怀里拽出小孩，恶狠狠道：“老实交代，否则把你孙子剁了！”
马良连滚带爬去追，又被踹了回去。
这回是真的怕了。
马良掩面而泣，嗫嚅着唇颤声交代道：“我、我还想起一些事……李肆担心东窗事发，极少主动与我见面。少数那么几次，稀罕地带了人来要我送去胤都。”
苏如是神情肃然，立马屏退狱卒，快步入座侧案提笔，厉声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那些人……不是鹘汉，是厥人！”马良嘴巴瓮动，颤颤巍巍说，“李、李肆是厥人！当年躲避官兵围剿时，他曾有片头皮被扯开，我亲眼看到上面有刺青！”
萧鹤川眼中闪过讶色，侧头与苏如是相视一眼，循循善诱道：“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那些人的去向，孤可保证隐瞒你的身份，给你家人换个安全的居所。”
马良连连磕头，额间鲜血混着泥浆，哽咽道：“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接近正午时分，天上飘着淡淡的云，玉梅陪同双生子逛闹市，在望江楼用完午饭后返回府邸。
参格坐在书桌前，看着手边的笔墨纸砚，与比乐格面面相觑，偏过头迟疑问道：“这是……”
玉梅盈盈一笑，咬字清晰道：“主君为您二位请了位教书先生，负责教你们识文断字。”
比乐格满脸抵触：“为什么要认字？”
参格愁眉苦脸问道：“表妹嫌弃我们给她丢人了吗？”
“并非如此，”玉梅回道，“你们也瞧见了，我们家主君在这富人窝里也算个小富婆，往后也不能长久住在原平。自然想着请您二位帮忙打理原平的生意，也好让舅老爷早日住上大房子，对吧？”
“表妹太狡猾了，”比乐格扁了扁嘴，抱着脑袋崩溃道，“体验过神仙日子，谁愿意再去住漏风的破房子！打理生意要得学数术和看账本，啊……光是想想头都大了！”
参格倒是松了口气，朝比乐格挤眉弄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做生意交给比乐格就好，我要跟着阿瓜哥学武艺，有朝一日进原平军杀厥人。”
玉梅问他：“表少爷只想当个小兵吗？”
“当然不想！”参格信誓旦旦道，“我要当大将军！”
玉梅笑道：“大将军都是识字的，难道连情报都看不懂了，遭细作诓骗送死吗？”
参格突然像霜打的茄子，蔫地倒在扶手上。
玉梅宽慰道：“寻常人家没点家底哪供的起读书，您如今有机会还不抓紧多学些。这往后进了军营，别人要知道您会读书写字，必然高看您一眼。”
参格还在犹豫。
比乐格自知逃不过，帮着劝道：“笨参格，你想想屠家老三会写几个字就敢骂我们穷老鼠，等咱们学会写字丢他脸上去！”
参格忽然来了精神。
玉梅眉眼含笑，细语轻声道：“主君说了，作为奖励到时候给表少爷定做把好刀，空闲了带你去巡防营校场。表小姐看中什么款式，请绣娘给您定做一套。”
双生子眼冒精|光，齐齐兴奋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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