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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猫和老鼠 ...

  •   桑俊良正用布巾蘸着凉水呲牙咧嘴地擦肩头的伤口,闻言动作顿了顿,“你爹娘到底是什么人?”

      “我娘是逃荒来的。”阿福低着头,“说是年景不好,她爹娘…就是我外祖,把我的几个姨卖掉了,我娘最小,几个姐姐卖掉后就要卖她了,她很害怕,就跑到了福州。”

      “你娘的名字,你知道吗?”桑俊良忍着疼问。

      阿福摇摇头,“爹从没说过,家里连张画像都没有。”

      谈康盛蹲在路边,将他那根木桌腿削成一根木矛,他插了句嘴,“那老妇人说你亲娘死在乱葬岗,又说让去福州府衙的井里找东西。”

      “依我看,说不定你娘和先太子妃有牵连。”

      他猛地抬头,“我娘…是太子妃的人?”

      姚谅没接话,只是望着远处福州州府的轮廓。城门楼在暮色里像头沉默的巨兽。

      三更天的州府最是死寂。

      姚谅没费多大劲就找准了巡夜兵丁换岗的空隙,从西城墙的排水口钻了进去。

      砖缝里的青苔滑腻,走过去不经意间就沾了满手湿泥,阿福大概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吓得腿肚子打颤,被谈康盛拽着才没叫出声。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阿福惊恐地想,尤其是这女子,明明生得一副好相貌,为何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格外拿手?

      若是姚谅听到他的心声,便会告诉他这是和从前是乞丐的凤歌学的,当年在瑞和城,他们也是这样混进去的。

      福州府衙在府城的东北角,这些天知州庄正业一直未归,防守松懈了很多。

      “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姚谅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想到把东西藏在这儿?”

      “谁把东西藏在这儿?”谈康盛疑惑地低声问。

      “太子…太多太子了。”姚谅扶额,“闻公子的人。”

      “闻公子一直派人跟着我们?”谈康盛惊道,“什么时候?”

      “唔。”姚谅想了一会儿,“那个白…还有那个棺材里的老妇人,应该都是他的人吧。”

      顾忌阿福在一旁,姚谅并没有直言。

      “难怪你见了那人就让我们停下来休息了。”桑俊良道,那样好的身手,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宫里能养的出来了。

      谈康盛便也忆及那老妇人不同于老年人的敏捷身手,和格外出格的清澈眼睛。

      那不是一双老人的眼睛,那是一个年轻人的眼睛。

      脸上的易容容易,但眼睛是很难伪装的。

      “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姚谅道。

      ——

      这片园子已经荒废了,园里的蒿草快比人还高,姚谅用一根木棒拨开齐腰深的草。

      木棒戳到一个硬物,姚谅拨开蒿草走过去,果然见着口老井。

      井台是青石雕的,爬满了藤蔓,井口盖着块断碑,碑上的字早已被风雨磨平。

      她抬手试着推了推断碑,纹丝不动。

      姚谅干脆地把木棒插到断碑之下,用身体的力量一翘,只听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响,一股潮湿的腥气从井里涌上来,混着淡淡的霉味。

      姚谅往井里扔了块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咚”的声响,看来不浅。

      得下去看看。

      姚谅正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草叶摩擦的轻响。

      月光下,那抹白色影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白玉阶旁,手里的长剑还在滴着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望着井口,“别急着下去,井里有机关。”

      姚谅挑了挑眉,试探着问道,“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白衣女子顿了顿,似乎很是艰难地想了一会儿。

      姚谅放下戒备,问道,“怎么称呼?”

      “影声。”白衣女子回答,“东西已经都布置好了,殿下是否一切顺利?”

      “还算顺利。”姚谅开玩笑道,“你且跟二公子说,他给的太少了。”

      “一定传达。”影声回答。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只是眼下不是个好时机。”姚谅道,“那位在这儿吗?”

      “在。”影声道,“这段时间他都在,马上就会来。”

      “不错。”姚谅颔首,盘膝在井上的断碑上坐下,“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这三更半夜的私闯民宅,平阳皇妹好雅兴。”果不其然,不过几息之后,这片废园便亮起了火把,“皇妹大难不死,做哥哥的也替皇妹高兴。”

      “少放屁。”姚谅道,“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少给老娘攀亲戚。”

      “粗鄙。”男人抿唇笑道,“到底是乡野丫头,野猫披上了龙子凤孙的皮也学不乖。”

      “你这话里有两句我不爱听。”姚谅道,“第一,我是家养的,不是野生的。”

      “第二,我要提醒你一下。”姚谅道,“猫就是抓老鼠的。”

      火把的光焰在夜风中噼啪作响,将废园里的蒿草照得忽明忽暗。

      那男人站在火把圈外,一身锦袍上绣着暗金龙纹,袖口微微敞开,露出腕间一串鸽血红的玛瑙佛珠,他正漫不经心地捻着一颗,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温雅,只是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冷。

      “姚姑娘这性子,难道是和二公子待久了,倒是有些像先皇后。”他轻笑一声,“只是这野路子学来的泼辣,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只老鼠,吱吱喳喳地甚是聒噪。”姚谅站起身,“别装模作样了,皇长孙已经死了。”

      “你呀,才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姚谅问,“你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是想来抓我,还是想拿阿福去邀功?”

      被点破身份的男人,我们姑且称其为盛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他抬了抬下巴,周围兵丁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寒芒在火光里一闪一闪。“阿福?”

      “倒是个好名字。他娘当年要是识趣些,也不至于落得尸骨无存。”

      “至于你,姚姑娘。” 盛闵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平阳公主已经落海而亡,此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你不识数么?”姚谅冷笑。

      “你是说谈大人和他的那个侍卫么?”盛闵亦是笑道,“我在福州经营了十年,此处如天罗地网,他们跑不出去。”

      “我欣赏你的自信。”姚谅抱臂环胸,“过度的自信就成了傲慢,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上路了,你确定要和我在这儿浪费口水?”

      “故布疑阵,我不会上你的当。”盛闵心中已有了些怀疑,但面色不显。

      他派人一直盯着融家和谈康盛所在的县衙,这消息如何递得出去?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姚谅摇头,“阿福他娘是什么人,你认识?”

      “认识谈不上。”盛闵慢悠悠道,“只是记得有个叫做跃金的宫女,当年在东宫当过差,手里攥着些不该攥的东西,跑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姚谅,“姚姑娘,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就在这口井里?”

      “哦豁,我可没说过这话。”姚谅脚下站得稳稳当当,半点也没移开。

      姚谅心中却已经起了惊涛骇浪,浮光跃金,前世姚家和宁直的养父母浮光景福毗邻而居,她自然知道宁直养母的名字。

      当年将宁直换至宫外,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难怪一个小小宫女和一个小侍卫,竟能如此轻松地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偷到宫外。

      只是他们误算了浮光对宸妃忠心耿耿,逃到了东邑村那个小村庄里,隐姓埋名地住了下来。

      宁直,六皇子盛阆,阿福,包括眼前这个人假盛闵…全部都是真正皇长孙的替身。

      想到此处,姚谅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皇长孙还活着,他是不需要这么多替身的。

      这也进一步证明了,皇长孙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人世,对方才会布下这样重重的疑阵。

      这其中的事皇帝到底知道多少?姚谅不由得皱眉,前世的六皇子盛阆体弱多病,再过不久便病逝在宫中。

      她入宫,得宠,入冷宫,良妃出手…

      是因为她与宁直的事被良妃发现,良妃怀疑自己是“那边”的人,才要将她除之而后快吗?

      她并未中招,良妃也认清了什么,才没有再出手。

      竟是如此。电光火石之间,姚谅想明白了前世种种。

      六皇子的死,宁直前世的死,是皇帝故意为之。

      姚谅只觉得遍体生寒,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连亲儿子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姚谅回忆起盛闻的脸,才觉得暖和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这辈子的皇帝都长得比前世帅一点。

      影声悄无声息地挪到姚谅身侧,长剑斜指地面,水滴顺着剑刃坠进泥土里,洇出一小片深色。

      影声道:“你私调府兵围堵当朝公主,就不怕陛下陛下耳中?”

      盛闵嗤笑一声:“一个叛逃的公主,带着几个钦犯,也配称命官?”

      他向前走了两步,火把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眼角一道浅疤,“二公子倒是会挑地方藏东西,以为把你们引到这儿,就能借我的手除掉振远的人?可惜啊,他算错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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