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盈暮落时》云落下了

11、第 11 章

　　吴玲玲转入了普通病房，晚上时小姨打来了电话，问情况怎么样，说自己已经下飞机了，第二天早上就能到。

　　程槿在电话里面说不要着急：“你路上小心，外婆已经出了危险期了，你不要太担心，路上一定要小心。”

　　韩春霞在那边应该也是在强做镇定：“好，阿槿照顾好熙熙，小姨很快很快就回去。”

　　程槿说好，又说了几句路上小心才挂断电话。

　　许长赢正好交完费回来：“要给我外婆打电话吗？”

　　程槿一直在病房里面陪着吴玲玲和程熙，以便随时有情况可以按铃叫护士医生，许长赢就忙着上下楼去弄缴费和医生沟通的事情。

　　程槿想了一会儿：“不要打了吧，杨外婆的交换明天才结束呢，没事的肯定没事的，小姨明天早上就回来了。”

　　许长赢点点头，又问他困不困。

　　程槿摇摇头，怕他担心，牵扯一个笑容说：“哥，有点饿，一块吃饭吧。”

　　已经快要凌晨了，程熙下午醒过来后就趴在外婆的病床边偷偷抹眼泪，吃了点晚饭便在另一张病床上睡着了。

　　程槿和许长赢晚饭没有吃，现在才把剩下的热了后安静的坐在一块吃。

　　吃饭时很沉默，没有人说话，程槿很少会乖乖的只吃饭不说话，许长赢看他通红的眼眶，知道在自己不在时他大概偷偷哭了。

　　平时程槿看起来那么可靠，那么细心，但是他也才不到十六岁啊。

　　其实程槿很胆小，许长赢一直知道的。

　　他不喜欢一个人，害怕别离。

　　但是他是哥哥，是所有人眼中听话的阿槿，所以他一切都面面俱到，永远做得很好。可是现在看起来，程槿也就是一个很单薄的少年，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少年。

　　许长赢伸手去摸他的头发，程槿捧着饭盒，泪珠落进了饭里面：“哥……还好你在。”

　　许长赢说：“我会一直在的，有我在你就不用做哥哥。”

　　程槿将脸靠进许长赢手里，泪就落在了他手掌心。

　　许长赢用拇指抹去少年眼角的泪，说，不害怕，哥哥在。

　　程槿看着眼前的许长赢，红着眼眶笑了，有许长赢在，他好像真的不害怕了。

　　吴玲玲是早上六点钟醒过来的，一睁眼满眼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雪白被褥，还有手边一颗醒目的，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手指动了动，那脑袋就很快抬了起来，是程槿。

　　少年脸上还带着红痕，双眼朦胧着，却在看见吴玲玲睁开的双眼那一刻瞬间清醒了，立马站起来按了铃。

　　然后俯下身问：“外婆，感觉怎么样？”

　　吴玲玲还带着呼吸面罩，轻声吐出几个字，程槿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听得清，吴玲玲说：“没事，阿槿，不怕。”

　　程槿握住她的手，说：“我不怕，我知道你一定没事的。”

　　吴玲玲对他笑了一下，随后医生护士进来了，程槿自觉退出到外面让他们检查，然后给小姨和许长赢发消息说外婆醒了。

　　许长赢早上带着程熙回家换衣服和带一些换洗衣服来，然后还去学校给他们请了假，现在还没有回来。

　　小姨秒回：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

　　医生检查完后过去和他说已经是平稳期了，只是后期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程槿的心终于落了回去，病房空了以后，他又慢慢挪到吴玲玲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啦。”

　　吴玲玲轻轻点点头，又朝他笑。

　　程槿慢慢趴下去，侧着脸看她，说：“外婆，等你好了，就不去上课了，好不好？”

　　早一开始吴玲玲跟他说自己被小学返聘回去时，程槿就不太同意她去上课，但是外婆是个很好强的人，几年前程槿父母去世时小姨还在上大学，她一个人撑起来一整个家。

　　程槿也拗不过她，可是现在出这样的事情，她真的不能去上课了。

　　吴玲玲知道这一下肯定把程槿和程熙吓得不轻，她点点头，又抬起手摸摸程槿的头发。

　　或许是因为人醒了也得到了没什么问题的好消息，程槿觉得原本看起来冷冷的病房仿佛也温暖了起来一样，所有的白色都泛起了暖色的光，程槿就这样看着醒来的外婆，好满足。

　　吴玲玲没有醒着太久，又睡着了，程槿就守着她。

　　过了一会儿许长赢带着程熙，小姨还有杨正秀都来了，杨正秀交换结束先回了一趟学校，结果刚进办公室就听见其他老师说吴玲玲在课上晕倒的事情，又马不停蹄往医院赶。

　　现在所有人都来了，程槿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和小姨还有杨正秀打了招呼以后就出了病房，许长赢也跟着一块出去了。

　　“放心了吗？”许长赢问。

　　程槿点点头，说，放心了，外婆也答应我不去学校上课了。

　　许长嬴看向他，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程槿也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脸红了。

　　许长嬴歪歪头问他：“怎么了？”

　　程槿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在许长赢面前哭了，还哭的那么惨，虽然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想来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程槿小小声：“感觉有点丢脸。”

　　许长赢就明白了，笑着说：“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又不是没见过你红眼眶。”

　　是之前许长赢刚刚回来时红的眼眶，程槿没想到他记那么清楚，拍着他的手臂说别说啦。

　　“好，不说了。”许长赢笑着让他拍：“不过阿槿，我是哥哥，在我面前哭一点也不丢脸。”

　　程槿抬起头看他，眼前的少年唇角含着清冽的笑，明明就比他大一岁，但是有他在身边就很安心。

　　看着许长赢的笑脸，程槿突然觉得心脏重重一跳，他意识到，许长赢长大了，马上……就要变成大人了。

　　许长赢看他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回去睡一觉吧？现在小姨和外婆都来了，不用担心了。”

　　程槿懵懵地点了头，又问他：“你给我请假请到什么时候？”

　　“三天，我也请了三天，给熙熙请了五天。”

　　程槿说好的，于是两人就在这里分别，许长赢回病房，程槿回了家。

　　回家后先洗了个澡，然后一身轻地倒在床上许长赢常睡的那一侧，床单上还残留着他们共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程槿觉得奇怪，明明是同一瓶，为什么总觉得许长赢更香。

　　他一晚上没有好好睡觉，这时倒在床上就有些困，强撑着睡意给许长赢发去信息：有什么事情要给我打电话。

　　收到回复以后就扔下手机然后抱着许长赢的枕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好多人，有爸爸妈妈，有熙熙外婆和小姨，还有杨外婆和夏夏哥哥。

　　他又开始叫许长赢“夏夏哥哥。”从许长赢回来以后，他已经很少这样像小孩子一样叫他夏夏哥哥了。

　　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可是梦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叫他夏夏哥哥，而许长赢也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回应他，叫他阿槿。

　　画面一转又到了几年前的许长赢的生日那天，程槿这一次抱着那一箱子礼物，看着许长赢上了车，他在后面追，喊他，可是车子没有停，最后他摔倒了，箱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可那不是礼物。

　　是很多很多张纸，上面写满了许长赢的名字。

　　程槿突然又感觉到了下午在医院时，那重重的一次心跳，他看着满地写着“许长赢”的纸张，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抬头看去，是长大了的许长赢。

　　他叫他：“阿槿。”

　　程槿牵住他的手站起来，心跳还是一下一下，很重地跳动。

　　许长赢看着他，含着笑，他说：“阿槿，你喜欢我，是不是。”

　　程槿突然清醒，他还躺在床上，许长赢的枕头蒙住了他的头，他一把扯开以后坐起来。

　　那一句“阿槿，你喜欢我。”在他脑海里面回荡。

　　他喜欢，许长赢。

　　程槿，喜欢许长赢。

　　他要看到许长赢，他看了一眼手机，快七点了，天已经要黑了，没有未读消息，他可以明天再去医院，但是程槿立马从床上站起来换了衣服，然后往医院赶。

　　他要见许长赢。

　　到医院时，吴玲玲也醒着，看见他进来，整个病房的人都问他怎么晚上就过来了。

　　程槿突然觉得自己莽撞，没有回答，好在也没有什么人继续追问，权当他是放不下心。

　　吴玲玲眉开眼笑，她已经撤去了呼吸面罩，说话也很利索，除了右手活动不是很灵活以外看不出来什么后遗症。

　　程熙跑过来抱住他：“哥哥，外婆还认识我！”

　　“当然啦，你是熙熙啊外婆怎么可能不认识你。”程槿摸摸她的脸，想起小姑娘昨天哭成那样，现在眼睛还有些肿。她是吴玲玲从一点点的时候带大的。

　　程槿到病床前问外婆怎么样，吴玲玲说：“非常好。”

　　然而杨正秀在病床旁边叹道：“这俩小子也不给我打电话说，不把我当外婆吗？”

　　小姨去和医生交流了，没人维护他俩，于是，俩小子站在一起挨训，杨正秀不愧是语文老师，半小时嘴不带歇一句，她也知道两个小孩是怕她太担心，但是还是生气，吴玲玲就笑着在一旁看戏。

　　于是程槿来的半个小时里面一句话也没和许长赢说上。

　　终于杨正秀说累了，吴玲玲让她带着程熙回家睡觉，杨正秀留下一句：“再有什么事不给我打电话你俩就被我逐出家门。”后带着程熙扬长而去。

　　吴玲玲躺在病床上笑眯眯看他俩：“看，挨训了吧。”

　　程槿皱巴着脸说外婆你也不帮帮我俩，吴玲玲说你们理亏啊。

　　这时韩春霞进来了，要给吴玲玲擦擦身子，程槿就和许长赢出去了。

　　在走廊上许长赢问程槿怎么突然过来了。

　　程槿现在冷静下来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你了，特别想见你。

　　“想来守着，就来了。”

　　许长赢不疑有他，和他一块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程槿侧过脸看许长赢的侧颜，和梦里最后的许长赢一模一样。

　　那句“你喜欢我”就这样有进了脑海里不断回荡，程槿想，自己，似乎是真的喜欢许长赢。

　　他突然想起来蒋小琦说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在处对象，他没有处过对象，但是现在想来，他和许长赢的相处，似乎不像朋友，也不像兄弟。

　　所以会对曾经对许长赢有喜欢的人那样排斥吧，他真的只是想和许长赢天下第一好吗。

　　程槿看着许长赢的侧颜，鬼使神差地喊他：“哥。”他有一瞬间地冲动想要说出口。

　　许长赢也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可是视线看向他时，程槿却不太敢与他对视，转移了视线看着许长赢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说：“没事，没事。”

　　许长赢从后面揉揉他的头然后把肩膀凑过去让他靠：“没有睡好就再睡会儿吧。”

　　程槿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想，还是不要说了。

　　现在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