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总是办案中》清风乱舞

39、扬州 二

　　触感微凉的徽布作为坐垫及靠背，宽敞的马车内坐了四个人也不显局促，摇摇晃晃的行走间让午睡刚过的阿若有点昏昏欲睡。
　　本来她和彩心习惯骑马或走路，无奈秦霜坚持要带着两个丫鬟，为了迁就两个娇弱的小美人，阿若两人只好奢侈地坐马车外出。
　　有地惟栽竹，无家不养鹅。春风荡城郭，满耳是笙歌。
　　扬州的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大运河的重要节点上，是南北交通的枢纽之一，当地商业和文化都极有特色。各式商品琳琅，文人墨客争相斗艳，小贩热闹的吆喝，各式糕点的飘香，轻纱薄裳的衣袂交错，混杂成一派热闹的当代城市繁华写照。
　　彩心侧身轻轻撩起绣着精致花纹的帘子，好奇地往外望去。珍珠见状刚想说话，却被玛瑙眼神阻止。
　　“阿若，好热闹啊，最近是有什么节日吗？”彩心见过不少市集，甚至跟着阿若在北边的互市倒卖过布料赚盘缠，但她还是为这种纯粹的繁华而惊讶。“扬州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城。”
　　“自大齐运河建成后，扬州占尽地理优势，发展很快。如今来扬州的人多了，大家都铆足了劲做生意吧。”阿若撩起另一边的帘子，趴在软垫上看了几眼，“玛瑙，那是什么？”
　　眉目不动的丫鬟顿了下，还是靠了过去看了一眼，“那是花轿，看样子是有新娘子要出嫁了。”
　　“为什么要往花轿泼水？这是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的意思吗？”彩心也靠了过去，珍珠看三个头颅靠在一起，皱着眉按捺不住也凑了过去。
　　“我们扬州的习俗，花桥抬起后在门前转三转，女子家人向轿子泼水，意喻闺女不要再留恋娘家，还要撒筷子，祝福新娘子快生贵子。”玛瑙想了想，说道。
　　被科普的三个姑娘一脸敬佩地望向她，“玛瑙姐姐好厉害，懂好多呢。”
　　这不是习俗么？玛瑙瞪了珍珠一眼，耳根有点发烫，连忙看向一边，对面巷口眼熟的人影掠过，秀眉轻蹙，“咦，那不是林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春绮？”
　　“谁？”阿若好奇地问道，顺着她看的方向望了过去。
　　“语小姐还记得吗？以前老爱跟在你身后的小姑娘，林家三小姐林雅。”玛瑙扶着阿若的肩膀，免得她顺着马车摇晃撞到木沿。
　　“那小肥妞？”阿若禁不住拉开一些帘子，路过巷口的时候看到巷子里面一抹纤细的身影，正与一个高壮的青衣男子相对而立，两人距离不远，应是熟悉，但不知道是不是阿若看错了，总觉得女子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她如今可纤瘦呢，据说去年大病了一场。”珍珠对这位小姐也有印象。
　　刚想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忽然听到彩心惊讶地叫，“宋大娘！”
　　随着她的惊叫，马车骤然停下，几个姑娘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玛瑙反应极快地护着阿若，反应不过来的珍珠与彩心扑在马车一边，珍珠不幸撞到了额角。
　　“没事吧？”阿若敛了笑容，今日是忠伯的儿子赶车，寻常不会这么大意。偏头瞟了一眼，玛瑙会意地扬声道，“阿成哥，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撞了过来。”沉稳的嗓音从马车外传来，“语小姐跟你们没受伤吧？”
　　“只有我伤到了……”珍珠扁扁嘴，一脸想哭。彩心不好意思地摸摸她的头。
　　“有人碰瓷？”阿若震惊了，马车顶角有秦家的标志，扬州城内居然还有人找他们碰瓷？
　　“阿若，是宋大娘！”彩心拉着她，急道，“我刚刚看到宋大娘撞了过来。”
　　阿若微愣，随即拉着彩心掀帘走了出去，动作快得玛瑙来不及阻止。
　　马车前，蓝色布衣的中年妇人跌坐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一名半老妇人的裙摆。中年妇人面容秀雅，眉宇间罕见地急躁。
　　“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如今在哪？”妇人声音微微哽咽，平日穿梭药草中的手颤抖着。
　　被她烦得脸色难看的老妇人恶狠狠地道，“我都说了不知道了，你赶紧放开我，你不要命，我还想活呢。别挡我发财！”
　　今天好不容易家里那男人不在想着可以出来赌几把，却被人拉着走不动，哭哭啼啼地追问，晦气极了，老妇越想越气，她抬腿就想要踢开纠缠的人，膝盖却一痛，整个人差点跪倒。
　　“大娘。”阿若瞟了一眼阿成，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阿若？彩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宋大娘惊讶地看着两人，抓着人的手一松，对方趁机往赌坊跑，“回来！你……”
　　宋大娘急得差点扑倒，彩心连忙搀扶着她。阿若抬头，直接地朝阿成道，“拦下她。”
　　“喂喂喂，你们是谁？凭什么拦着我？”满心满眼都是大小的老妇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李嬷嬷，当年是你带着小虎出去的，你肯定知道……”宋大娘推开彩心的手，跄踉着扑过去抓着老妇，“他到底在哪？”
　　老妇人不耐烦地推开她，“我说多少回了，我真不知道！我都不认识你，更不是什么李嬷嬷，要生儿子找男人去，找我做什么？”
　　“不，你就是李嬷嬷，你别不认，就是化了灰我都认得你！”宋大娘急得双目怒瞪，抓着人的手怎么不肯放开。
　　老妇人见她急红了眼，连忙朝阿若等人喊道，“你们愣着干嘛？我真不认识她。这几天老追着我问儿子，老娘我自个儿的儿子都不知道跑哪混了，怎么知道她儿子？”
　　阿若与彩心在京城跟宋大娘同一个院子住了快一年，从没见过她这样失态，但那妇人也振振有词，路边已经围了一圈人，隐约有聚集的倾向。阿成朝阿若微微摇头，阿若与彩心一起上前扶着宋大娘，“大娘，你别急，这人看上去是不想说，现在人多不便问话。”
　　“不，我好不容易找到人，我……”宋大娘眼眶微红，神色慌乱，“阿若，我找了整整十年了……我……”
　　“不会让她跑了的，”阿若看了眼赌坊的大门，握紧宋大娘的手，“这是我嫂子娘家的产业。你放心，我会找人看着她。”
　　彩心连连点头，“对啊大娘，先别急，阿若的意思是这问话，也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才好撬开她的口。”
　　“这……”宋大娘看了看拦着老妇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阿若朝阿成点点头，老妇人喜盈于色，夸张地朝他们拜了拜，“这位姑娘，你们赶紧带这个疯女人回去吧。老在我家门口守着，见人就问儿子，我可没见过她儿子啊。”
　　“废话那么多，不怕没了运气。”阿成难得驾一回车就碰上这种事，还差点害几个女子受伤，本就忍着气，此时也禁不住道。
　　“呸呸呸，我挡你的乌鸦嘴！”老妇人啐了他一口，扭身快步走进赌坊。
　　宋大娘想跟上去，阿若一把拉着人，“大娘，你先跟我走吧。我让人看着她，你也知道她住哪儿，她跑不了的。”
　　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赌坊门口的人朝他们拱了拱手走了进去，宋大娘踟躇了一下，叹口气点点头。
　　“先去千里香吧。”阿若朝玛瑙等人道，率先上了马车。

　　扬州第一楼千里香，汇集了顶级的厨子，高端的食材与大气的环境，是扬州富商及各大官员最喜欢显摆的地方。
　　精致的雅房内，阿若和彩心一人啃着一只鸡腿，安安静静地听着宋大娘说着她的故事。
　　十年前，她带着儿子小虎离开师门游历。那一年，蜀中有瘟疫，她身为医者自然有心前往尽一份力。那时儿子才十岁，正是调皮好动的时候，她忙于救治，便把孩子托付给当地一名姓李的邻居。没想到那姓李的竟拐带了她儿子，等她发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
　　这些年她大江南北地走，只希望循着细微的线索可以找到亲儿。好不容易在扬州看到了人，没想到对方竟矢口否认。
　　“李嬷嬷左耳边上有痣，手心有伤痕，我不可能认错的。”宋大娘扶着额头，肯定地道。
　　“有痣，有伤痕，而且十年了，会不会有可能是恰好有这些特征？”彩心想起那老妇撒泼的样子，有点迟疑。
　　宋大娘摇摇头，“当年托她看顾小虎的时候，我怕她会感染瘟疫，在她身上种下了清心莲。这种毒不伤人体，我探过她的脉。”
　　两个姑娘互看一眼，阿若想了想，“如果是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你？莫非有内情？”
　　“她的家人里有像你儿子的吗？”彩心问，“如果当年真是她带走，会不会当自己儿子养了？”
　　“没，她有一个儿子，但我见过，不是小虎。”
　　大娘肯定儿子是被她带走，那应该是有证据的。只是十岁，这个年代的孩子都早熟，十岁还会被骗走吗？那孩子如果不是智力有问题，都不会随便跟人走吧？
　　阿若刚想细问，房门便出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开门出去，玛瑙一脸无语的表情让阿若有点好笑，“怎么了？一元又有什么破事？”
　　“一元大师使人传话，说是……今日出门前掐指一算，发现……日子不好，今日不宜出门，所以不过来了。”玛瑙对那位大师再一次破灭。
　　扬州颇负盛名的禅师，年纪不过弱冠已深明佛家理论，多少富商达官贵人争着去听他论禅，后宅女子多少人把他当神仙。可这样的人物，对上她家小姐……总是如此孩子气？
　　“那混蛋，这是什么鬼理由，是我太久没刷存在感了吗？”阿若摸摸下巴，不怀好意地轻喃，“传话的人还在吗？”
　　“刚还在后门的。”
　　阿若来到千里香后门，没看到任何穿着僧侣袍的人，“一元的弟子都是属兔子的吗？跑那么快？”
　　不同于前门车水马龙的繁荣热闹，千里香由于占地广，后门的街道都被买了下来，平日用于进货车辆进出。如今非进货时间，后街人迹罕至。
　　阿若叹气，看来一元是要她亲自爬那九百九十步阶梯了。她回来一直不去找一元，就是怕了那说是百步梯，但实际上只离千步梯差那么一步的长楼梯。
　　要不，这次就算了吧。让彼此期待下一次见面不更好吗？
　　蓦地，空气中混杂一丝极淡的异样。阿若鼻子动了动，往后街尽头看了眼。紧接着，一些细微的声响从那边传来，像是脚步声，又像是风吹动什么东西的声音。
　　不好的预感袭来，阿若下意识地关门，靠在门板上放缓呼吸。直到好半响，凝神没听到任何声响，才打开一条门缝。
　　后街依然宁静，仿佛方才不过是她的错觉。
　　脚步顿了顿，阿若开门走了出去。后街尽头是转角，阿若犹豫了一下，有种强烈的感觉催促她上前。
　　“奇怪……心跳怎么……突然就怪怪的？”阿若抚上胸前，扑通扑通的，强烈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分外明显，莫名其妙地觉得前方有点什么，而她……必须去看一下。
　　谨慎地探头，转角外街直通外面，有人走过，没半点异常。阿若抓了抓胸前的衣服，“是错觉吗？”
　　脚步后退，不小心踢道了边上的门。门扉微开，一只手从门缝中啪地落在地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染着鲜红，黑色的衣袖也仿佛浸着湿漉的东西。
　　嘴角抽了抽，都回扬州了，她霉运还没走完？她该不会真的是柯南吧？
　　阿若淡定地踢了踢这只手，没反应，心安了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千万别怪我啊，我会让一元给你多念几次往生咒的。”
　　话音一落，她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就走。放下助人情劫，尊重他人命运啊，死都死了终归赖不到她的功德上。
　　细微的轻吟几不可闻，像是求救的声音让她脚步又停了下，吞了吞口水，放弃地闭了闭眼。
　　死人就算了，要是活人……她还真没办法。
　　指尖推了推门扉，一个黑色的人跌了出来，头落在她脚尖。湿漉凌乱的黑发下，隐约看到脸色极为苍白，发上脸上都沾了不少泥尘，一身黑衣又湿又脏。
　　以鞋尖挑起对方的脸颊，他嘴角的血沾染了鞋头，阿若啧了一声，凉薄地道，“看样子也是救不回了，要不还是让一元给你念个往生咒吧。”
　　轻巧地提了提脚，对方没有反抗地偏了偏头，露出没有被黑发覆盖的侧脸，面容勉强可辨，熟悉的眉眼让阿若一惊。
　　“苏疯？”
　　麻蛋，今日果然不宜出门！

作者有话说

　　苏大人落难，被随意地告别几次后，苏大人要开始娇气公子追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