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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万事容易(番外) ...


  •   容嵊原本以为,某人对见家长这事会有一定抵触。

      她向来性子随散惯了,平时又爱胡思乱想,有时给再多的安抚也没用。故而回S市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敢没提起这事,免得搅了两人好不容易才算相处融洽的氛围,没成想为这事七上八下了许久,等到真到了正式见面这天,她竟然乖巧得超出了他的预期。

      容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族,尽管已经竭力精简,那天到场的人也不算少。她却是全然不怯场,一副得体大方的模样,大约自带了几分其父的气质,不亢不卑,言谈举止间尽显良好家风。容嵊只见惯她平日里胡搅蛮缠的做派,这一旦认真端庄起来,连他不由觉得有些陌生。可心底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还藏着几分意外的欢喜。

      她愿意为他做他这种地步,他如何能不明白她的心意。

      父母自然是早已清楚她的背景,本来抱着让儿子高兴的心态来接纳这个未来儿媳,没料到见了真人,谈话间竟格外投缘。尤其是容母,生平本就遗憾没有生个女儿,颇忐忑将自己儿子迷得七荤八素的女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性格,没料到一见面,那性子竟然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她不动声色地又在心里追骂了自己儿子一遍,爱屋及乌的心思是再藏都藏不住了,殷殷切切,同南絮说话口吻简直和亲女儿没几分区别了。

      不过,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长辈们按流程问起,两人是否要先订婚,再正式对外公布。毕竟婚礼筹备费时费力,宴客地点,名单敲定,黄道吉日等讲究无需赘言,单是光新娘婚纱礼服的准备方面就十分不简单,更是要提前定制。容母兴致勃勃地提议,口口声声说要亲自帮忙挑选设计师,总是一切得准备周全,将婚礼弄得极盛大极空前绝后才好。

      她彼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端坐着陪在容母身边,抬眼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似笑非笑。他被那种很明显的意味看得心头一跳,马上就想起了这个女人极擅长翻旧账的本事,头皮发麻,差点汗都流下来。赶紧忙不迭打断父母的提议,哪里还敢提“订婚”两个字,只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向了直奔婚礼,主旨是低调奢华尽快。

      低调是她的想法,奢华是必须的,尽快则是他的意思。当然要快,至少,在赶在叶家那小子从西部回来之前完成,免得夜长梦多。虽知道了那小子现在是个什么心态,但万一哪天脑子抽风又要跑回来同他抢人怎么办,慎重考虑下来还是不得不防。

      而这一幕,落在容父容母眼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感慨,感慨自家这个倨傲惯了某些方面极其不成器的儿子,如今总算开窍了,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了。

      婚礼正式举行的前夕,一位友人从德国回来,邀请他一起参加同学聚会。
      推辞不过,朝那位报了备,应约去了。

      从城东到城西,酒过三巡,屋子里的各色人物先是正经地聊着股票、财经,最后必不可免地转向了桃色艳闻。一群人将笑话讲得都快没正形了,还纷纷打着聊发少年狂的旗号,闹得越发越发离谱,楞生生怂恿在座的一位明显喝多了女同学向他表白。既然是喝多了,又哪里有丝毫对错的判断力。他坐在上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女人,不顾后果地端着酒杯一步步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眉头还没皱起来,那个从德国回来的友人见状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起身,一齐去了包厢一侧的小阳台。

      冬夜的天幕像是被泼了浓墨的纸,沉郁得不到一丝杂色,唯有一轮寒月悬于正中。

      月色不似春夜温润,也不似秋夜澄澈,带着冬日独有的凛冽,清辉冷冷。白色月光落在园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上,如同镀上一层霜色。而枝桠交错的影子在地面上铺开,如同一幅疏密有致的水墨画,风一吹,影子跟着轻轻晃,比起屋内的那些哄笑酒气的笼罩,倒是显出了一片清寒的静谧。

      友人家的祖上是靠开矿发家的,继而几代下来也是按照这个轨迹在各国各地挖矿,在重金属行业里算是颇又名声。可偏偏到了这一代,转头去学了跟矿业丝毫不沾边的艺术,并且对继承家产毫无半点兴趣。好在友人的老爹在外也有几个私生子,个个野心勃勃,完全不用担心事业后继无人。两人许久未见,自然而然地分享了一下彼此事业上的近况。话到最后,这位友人则聊起他打算回国内看一个美术馆,也随便定个婚。

      “娜丽莎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错过她是你一辈子的遗憾。”他了解友人的情史,不免冷静替他分析,以期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二。

      “没办法,世间哪得两全法。这回是我妈亲自挑的对象,女方的父亲在政府部门位高权重。我对家族毫无贡献,又享受了家族的荣光,总得做出一定程度上的让步和牺牲不是吗?你呢,容,听说也要结婚了?”

      “不,已经结婚了。”他扬起手上的戒指,“我们领证了。”既然对方已经清醒如此,倒也不必再劝了。

      “想不到连你也要跳进婚姻这个坑。”

      容嵊淡淡一笑,“我跟你可不一样。”

      对方显然是误会他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是,你跟我不一样,我与现在那个未婚妻可是费心周旋了两年,她才勉强松了口。你在学校的时候多受欢迎,而且这几年关于你订婚的传闻我也听了不少,这次又是哪家的千金?”

      他看了友人一眼,依旧但笑不语。

      友人还以为他不愿回答这个问话,耸耸肩,“还记得那一回你突然来国外找我,一下飞机大半夜的非拉我去酒吧。我舍命陪君子陪你喝到酩酊大醉,躺在街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迷迷糊糊间听到你喊着一个女孩的名字。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失态,当场就给你出馊主意,让你去搞定她,你却十分可惜地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对,是挺可惜,为此他们错过了一大段,也浪费了一大段不可挽回的时光。如果当时他没有自以为是地,理智地,暂时抽身离开,怎么可能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情。对方一说到这个,容嵊倒是认同地点点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久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你现在大概也忘记了吧。”友人感叹,“谁不是一样呢,总要往前看。”

      他没有解释,又是拿眼瞧着身旁的人笑了笑,友人被他笑得犯了嘀咕,楞了楞,“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着人家?”

      “都说了,我和你不一样。”

      好在这位友人反应也算快,再次楞了楞,终于恍然大悟了,“不会吧,难道那个女孩就是你结婚的对象......”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街灯稀稀拉拉亮起来,之前挂在天空那轮冷月不知何时不见了。风吹着阴云飘过来,光晕裹着寒气。过不了多久,空中多了些轻飘飘的东西,伸手一接,竟然是片极小的雪花,触到掌心便化了,只留下一点凉丝丝的湿痕。

      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容嵊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第一次站到他面前,问他还愿不愿意要自己时的模样——脊背绷得僵直,身子却忍不住微微发颤,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却干脆利落,明明孤注一掷却没有半点求人的卑微,他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他并非没有道德感,也曾为在宁湖会所顶楼一时冲昏头脑对她提出的邀请而懊恼过,后来他清醒过来,甚至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了。可亲自面对她再拒绝一次,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艰难,那干脆就沉沦吧。

      明明知道若是点头应允,往后只会越发纠缠不清无法收场。日后她会怨他、怪他,甚至会恨他。可又能怎么办,他根本拒绝不了,她本就娇弱得像株风里的菟丝,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泪来,偏生又带着惊心动魄的执拗。更何况,以她当时那种走投无路的,那种绝望里透着孤勇的眼神,就算不是他,她也一定会找上别人的。

      那么如果真那样的话。他倒宁愿那个人是他。

      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慎重褪下她身上衣物的那刻,看着她因为懵懂而颤抖,因不曾经历而恐慌,他几乎都要心软了。可偏她又不顾一切地拉着手,仿佛他是她彼时唯一可抓住的浮木,也生怕自己会后悔一般。于是,他的心如同针一般,细细密密地被扎着疼。

      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她是不是也会以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拉住另一个陌生人的手。所以,他心一横,任凭她后来被他的滚烫吓得浑身发颤,徒劳地挣扎着想要后退,他也死死攥着不放,不允许她再退缩半步。既然她已然下定了决心走到他身边来,倒不如就此断了她所有的后路,省得她日后再左顾右盼、摇摆不定,徒增煎熬。

      楼上的那扇窗户还留着一盏微弱的光,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容嵊无声无息地将车开入车库,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客房冲洗完毕,换好睡衣,才推开了她的房门。

      她竟然没有睡。

      暖黄的床头灯,将她的身影晕染得极其柔和。她大约也是刚沐浴完,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潮气,几缕柔软的发丝贴在颈侧,在一室暖气里,沾出一小片微凉的湿痕。睡衣的领口松垮地露出肩头,小而纤细的锁骨,被灯光映得泛着淡淡的瓷白。她半靠在堆叠的软枕上,手里握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停留在中间,显然已经有许久没再翻动。她看得出声,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安静又绵长。

      听见推门的声响,她才缓缓收回目光。

      “这么晚了看什么书?伤眼睛。”

      容嵊上前将那本书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看到封面却怔了怔:“你看这个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提醒你多少遍了。”

      不能怪他,他实在抗拒这件事情。

      两人心无芥蒂地和好之后,为了能说服她放弃西部的工作,他简直不知费了多少气力,却未果,只能反反复复地来回飞几趟。最后连阿德都看不下去了,差点就劝他用上了苦肉计,没有想到,大约就是因为某一次小别后的把持不住,她居然就有了。这样一个强大且无可辩驳的理由,终于使得她不得不放弃了之前的坚持,提前回到了S市。这也是他最感到郁卒的地方,她答应放弃工作跟他回S市,居然不是单纯地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捣乱里的臭小子。

      一定是臭小子。

      这么磨人,将她弄得食欲全无,明显看着比之前更加消瘦了,连婚礼都不得不加急提前。提前这事他自然是极高兴,唯一不爽的就是有了那个臭小子之后最直接的恶果,嗯,大家都懂。

      他将那本书丢开,又将她自然而然地拥入怀中,好笑取名字这件事情有什么可值得操心的,不就是简单么,“谁说我没用心,嗯,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容易。”

      “容易?会不会,草率点吧...." 她莹白的脸上浮上来可爱的犹豫。

      “不会,刚刚好。”他俯下身子,闻着她身上的温暖沁香,忍不住探出手,“算算日子,差不多可以了吧。”

      她无可奈何地翻了一个白眼,“......你会不会数数?”

      “有没有可能,是你数错了......”他被拒绝得颇不甘心,锲而不舍。

      “滚......”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簌簌无声。

      如何不是呢?

      岁月静好,万事容易。

      朝朝暮暮,皆如此时。

      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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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已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有更新标志应是修文,鞠躬~ 茫茫书海,相遇是缘。 准备再开一篇古言,目前存稿中,12月29号正式上新文,求作者收藏,欢迎有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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