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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凌云(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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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们还是来晚了,翊王的手下早就把痕迹全部抹除,在场的学子们连翊王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所以不管薛关岳怎么盘问,最后也只是吹了一肚子的冷风。
但他并没有放弃,直接带着一众手下住进了麓溪书院。
见薛关岳忙活这么久却没有任何发现,余挽舟看得焦急,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薛关岳这个皇家打手蠢成这个样子,她很难相信京城那个未来的大老板啊~
拱卫司的人来麓溪书院了!这个消息可把书院的学子们吓得不轻。
尤其是昨夜参加过祭月诗会的人。
拱卫司的恶名谁没听过?虽然去年才成立,其恶名却早已深入人心,光是“拱卫司”这三个字放出来就令人生畏,更别说现在还得天天见面,时不时还要被叫去问话,简直就是酷刑!
一时间,许多学子都闹着要离开麓溪书院。
就连多日未见的江夫子也收拾包袱,要带余挽舟回观淮县去。
“夫子,拱卫司的人真没这么可怕,您多虑了!”望着江夫子挎在手里的包袱,余挽舟满脸无奈。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拱卫司的人除了面冷了些,实际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有他们在,背后那伙人都没有再明里暗里对他们洗脑了。
就连杨老这段时间都没有再掺杂私货了,讲课水平直线上升。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江夫子以为余挽舟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把余挽舟的话放在心上。
不管余挽舟怎么劝说都不听,非要赶回去,甚至还打起感情牌:“老夫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你师母和你师姐过得怎么样,你师姐的婚事还等着为师回去呢!还有你,你家就两个妇孺,你就不担心?”
听他这样说,余挽舟也有些想回去了,当即便决定和江夫子一同返乡。
“可想清楚了?”出乎意料的,听闻余挽舟要回去,杨老并不似余挽舟猜想那般劝阻,只是轻飘飘问了这么一句,看起来并不在意。
余挽舟直觉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可惜自己马上要离开,只能点头应是。
“你是个聪慧的,这次院试若得进前十,老夫可以保举你正式进入书院就读!”杨老沉吟着,最后给了余挽舟这样的承诺。
别看他们现在在麓溪书院读书,但这只是“借读”,跟真正入学的学生根本不一样,如果余挽舟能成为麓溪书院的正式学生,别的不说,光麓溪书院的人脉就足够她未来的仕途坦荡,简直就是寒门学子的登天路!
这要是换成旁人,早就迫不及待答应了,也就余挽舟此时还能保持镇定,甚至在犹豫。
她也不是不慕名利,只是担心自己这一答应会被打上某个派别的标签,这对任何一个刚踏入官场的新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即便余挽舟此时连个秀才都不算。
杨老仿佛早就料到余挽舟的反应,眯着浑浊的眼睛道:“只是来此读书罢,总不会强逼着你加入我们。”
余挽舟瞬间汗毛倒立,表面却强装镇定,眼底露出适当的茫然。
见余挽舟这幅模样,杨老哂笑道:“老夫浸淫官场数十年,怎会看不透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心罢,老夫不会对你做什么。”
余挽舟依旧满脸茫然,“夫子这是什么意思?夫子一片苦心,学生怎会误解呢!”
杨老握住茶盏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只是让余挽舟回去好生准备院试,早日来麓溪书院读书。
余挽舟和杨老的对话并没有避开人,杨衡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本以为杨老跟余挽舟说完后总该轮到他了,结果根本就没有!杨老甚至都没有看他!
这个认知让他很是不忿,明明他并不比余挽舟差!为什么杨夫子宁愿邀请余挽舟也不愿邀请他?是觉得他的才学不配吗?
杨衡这一想法注定无人得知,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无人在意......
回去依然走的水路,同行的是范夫子和杨衡。
杨衡本来不情愿回去,奈何范夫子被江夫子激起了思乡之情,决意要回去,杨衡就算是为了做样子,也只得跟着。
走之前,余挽舟还给妙容留了一封信,上面有她留下的暗语,她相信以妙容的聪慧,肯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此时的妙容看着手里“普普通通”的信,陷入了沉思......
寒露过后,天气转凉,白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余挽舟坐在船舱里面感受更明显,有时候她一篇文章还没写完,天就黑了。
他们回去坐的是普通商船,为了赶时间,沿途的许多小码头根本不停靠,为了节省蜡烛,余挽舟只好跑到甲板上写,吹得她差点犯偏头痛。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甲板上忙碌的船工们总会在闲暇时说些有意思的听闻,他们几乎都是走南闯北的人,所见所闻都能单开一本杂物志了。
余挽舟最爱听这些,有时候听到兴头上还会主动去问,船工们一开始还表现得拘谨,担心余挽舟这个读书人瞧不上他们,一番相处下来发现余挽舟是真的爱听,根本没有瞧不起他们,于是每次都会主动跟余挽舟说那些趣闻,有时候打到了小鱼小虾还会赠予余挽舟一些。
“前面那湖看到了吗?那可是魔鬼湖!”船工黑黝黝的脸上被寒风刮得皲裂开来,显得更加黑,有的地方还流着脓,乍一看还挺吓人。
余挽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追问道:“为何要叫魔鬼湖?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趣闻?”
几日相处下来,余挽舟已经习惯了船工们的夸张,像之前那些鬼皮灯笼、关不上的门之类,最后都以乌龙结束,所以她并没有多害怕,以为跟之前那些一样。
谁料她刚问完,那船工一个哆嗦,眼底充满了恐惧,仔细看,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狂热。
他哑着嗓子道:“俺也是听俺爷说过,前朝的皇帝老子就死在魔鬼湖,整船的宝贝呢!天气好的时候整个湖底都在发光!”
见他越说越离谱,另一名船工赶紧打断,满脸歉意的看向余挽舟,“余小公子可别听他胡咧咧,那财宝再是馋人,那也得有命拿到才是!我跟你说...所有想去捞宝贝的人最后都死在了那里,连尸首都找不到,大家都说那是天子的葬身地,寻常凡人碰了就死,可邪乎了!”
余挽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对那整船财宝并不感兴趣,她自小学到的道理告诉她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且不说魔鬼湖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就算底下真有宝贝,她估计现在的技术也很难打捞。
这名船工也是不想看到余挽舟丧命,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任何听说过这个传闻的人最后都跑去打捞宝贝了,他对余挽舟这个读书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并不希望余挽舟死在那里。
寒风簌簌,余挽舟仗着身体好硬是在甲板上吹了几天的风,原本杨衡也跟着学,结果第二天就病倒在榻,为此,江夫子还偷偷跟她说范夫子不会教学生,把学生教得弱不禁风。
江夫子的原话是这样的:
“瞧瞧~这范明章自己跟个弱鸡似的,结果带的学生也是这副模样!啧啧...那小子好像还是农家子吧?能把身强体壮的农家子教成这副弱鸡模样也亏得那老小子本事大!”
余挽舟很想说杨衡并不是江夫子所想象的那种天天下地干活的农家子,原书里虽然没有提到杨衡从未下地干活,但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看”得很清楚,在原主没去杨家之前,杨家的活都是杨衡的寡母在干,而原主一家去了之后,那些脏活累活顺理成章的成为原主姐妹俩的事,也就是原主被杨衡那张脸给迷惑住了,才干得那般卖力。
其实想想也知道,若杨衡经常下地干活,那张脸早该饱经风霜,哪里能迷住范梨和原主呢?
浅浅鄙夷了杨衡几句,余挽舟拿起江夫子给的批注继续看,在脑海里思索要如何改。
忽而,船舱中传来不正常的闷哼声。
余挽舟一个激灵,把桌面收拾好,才拿起放在旁边的木棍朝着船舱靠近。
这木棍还是她使了银子托船上的工匠给她寻来的,极为趁手!
然而——
现实很骨感。
还没等余挽舟靠近船舱,他们的船就被几艘小舟包围,不断有被黥面匪徒涌上他们的船。
“哐啷——”一声,余挽舟所在的船被彻底逼停,几名舵手被大刀逼得抱头蹲下。
不一会儿,江夫子等人全都被赶出来,就连躺在船舱养病的杨衡都没有被放过,乌泱泱被赶到甲板上,差点站不下。
余挽舟因为被发现时还捏着木棍,当即被“重点关注”,比起其他人仅被围在一起,余挽舟被两名匪徒单独盯着。
被拖出来的时候,杨衡都懵了,加上头昏脑涨,还以为这是在做梦,只是地上的凉意很快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拼命发出的声音最后轻易消散在寒风里。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被旁边眼尖的歹徒一拳头挥下去,冷声冷气道:“做什么?老实趴着!”
倒在地上的杨衡欲哭无泪,他自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比起杨衡,余挽舟就“配合”多了,不但木棍上交,就连人家要绑她的手脚时,她也非常顺从,倒是少吃了许多苦头。
站在甲板上,余挽舟默默数着这群人,发现他们人数并不多,十数人左右,个个身上都带着开过刃的刀。
再看船上的人,包括船工在内的,其他人都“孱弱无比”,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真要拼起来绝对三两下就被打倒。
不等余挽舟想明白,她敏锐的发现旁边盯着她的两名匪徒紧绷着身子,似乎在等某个重要的人。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哒哒”的脚步声,来人身穿貂皮短打,脚踩皮靴,被擦得光滑锃亮,最明显的还是他的光头,即便在这样的深秋都有些反光,待他转过头时,脸上更是被刻了一个硕大的“凶”字。
大虞朝的犯人都会被黥面,依照犯人的罪行会刻上不同的字来区分,其中最令人害怕的就是刻了“凶”字的,因为只有杀过人才会被刻上这个字,刻完以后则会被斩首示众。
能明晃晃带着“凶”字逃到外面的......恐怕对方在官府的人脉不小。
至于为什么明明有人脉却还是黥首?余挽舟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凶”字匪徒一出场,立马把大家威慑住,静默了片刻大家才发现,这匪徒手上拎着的似乎是王员外。
这艘船便是属于王员外的,不止是船,连带船上的船工、帮工,都是王员外雇佣来的,余挽舟他们能搭上王员外的商船,也是拖了范夫子的福——他几年前曾帮过王员外。
王员外肥胖的身子就这么被人轻松提起,即便这样,他始终紧紧拢着袖口,生怕那物件被人发现。
光头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王员外的不反抗被他理解为害怕,毕竟他劫过的富商可不止王员外,就连朝堂命官都被他劫过,别看那群人嘴上喊得多大声,等见了他手里的刀,照样乖得跟孙子一样。
王员外和他们比起来只是更加无能了点。
“老实点!别想耍花招。”光头一把将王员外丢到地上,恰好摔到了余挽舟面前。
王员外只觉眼睛一花,自己就被甩在地上,袖子里的东西直接滑出来。
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张飘到余挽舟面前,被余挽舟一脚踩住,再借着被吓到的功夫摔倒在地,悄悄把那张纸塞进袖口。
光头把王员外甩开之后就没有再管,直接叫上那两名看守余挽舟的手下去船舱搬财物。
其他人都在担心自己的性命,根本没有人会去关注王员外这位东家如何,加上王员外离余挽舟很近,且余挽舟动作极快,是以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看到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藏好,王员外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倒吸一口气。
他神色复杂的爬起来站在余挽舟身边,趁着没有人盯着他,低声道:“快把那物什还给我!”
余挽舟本也没有私藏别人东西的癖好,听到王员外要,她也毫不犹豫要还给他,当即从袖口抽出来准备递给王员外。
就在转交的一瞬间,她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上面盖着的几枚官印,还有一个大大的“盐”字!
余挽舟神色微动,恍作不觉。
王员外并没有多想,一把拿过就往袖中塞,还贼兮兮往旁边打量,生怕被人看到了这幕,等确定了方才发生的没有人看到才呼出一口气。
想到什么,他不忘试探余挽舟,“你刚刚...可有看到什么?”
对上王员外充满忌惮的目光,余挽舟面露茫然,假装仔细回忆道:‘方才......’
王员外捏紧了手心,后背冷汗涔涔,死死盯着余挽舟。
余挽舟心里好笑,才假作“保证”道:“王老爷放心罢,学生并不知道您还藏了地契在身上!”
重重呼出一口气,王员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追问,却又担心会暴露,只好打着哈哈:“是啊,哈哈没错!就是地契...你知道的...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老夫总要为自己打算......”
余挽舟并没有接话,很想告诉王员外他实在多虑了,盐引事关重大,她都不需要猜都知道这里面的水会有多浑,她暂时并不想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