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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凌云(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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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的事情并不算长,不过盏茶时间,大家都放下了笔,纷纷拱手示意。
接下来,众人开始展示自己的诗赋,翊王刚开始还饶有兴致,等听到后面,发现这些诗句里面不是“蟾宫”就是“折桂”,全是对仕途的渴望,令他烦不甚烦,只觉这些人功利,根本没有表明装的那样不慕名利!
终于轮到余挽舟,她倒是没有写那些被写烂了的意象,反而从中秋月饼开始,字里行间全是对于家中亲人的思念,令人耳目一新。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更是点睛之笔,把思乡之情转为对生民的忧虑,直接拔高不止一个境界。
余挽舟的诗作一出,直接让所有人都静默。
他们中许多人都是普通百姓,有的甚至家境贫寒,举全族之力才把他们托举出来,在他们都想着讨好权贵的时候,也只有余挽舟还记得那些衣不蔽体的百姓...他们吃饱喝足,处处与同窗攀比,却独独忘了父老乡亲,忘了他们的来时路......
人群中的孙宏更是苦笑涟涟。
他家里只有一位手脚不便的寡母,要不是他叔父力排众议供他读书,他此时还不知道在哪条巷子里乞食,可笑他在外面见了的繁华事物,竟也忘了自己从何而来......
翊王并没有多大反应,他锦衣玉食多年,哪里知晓生民疾苦?至于皇家就更不可能有多少亲情了!他掀开眼皮斜看了眼余挽舟,在看到余挽舟尚显稚嫩的面庞后,迅速收回目光,挥手示意下一位。
这一举动让后面的杨衡松了一口气。
他再是不肯承认,此时也不能说余挽舟方才的那首诗写得不如他。
摩挲着墨还没干的字迹,他眼底燃起斗志。
还未到最后时刻,他绝不认输!
翊王越听越无趣,要不是还没找到偷听之人,他都要甩袖离开了,单手支起头,斜靠在椅子上,提不起半点兴趣。
杨衡抑扬顿挫的念完自己的诗,正志得意满,结果抬眼一看,发现大家都坐得东倒西歪,就连主位的“大人”都眯着眼打盹,他心底一凉,脑海中不断回响余挽舟念诗时大家的反应,眼眶都红了。
在场的恐怕只有余挽舟在认真听杨衡的诗,平心而论,杨衡能成为男主的确是有些本事的,这首诗要是放在外面,肯定会遭受追捧。
可谁让今日大家都累了呢?哪里有功夫去品味他的诗里用了多少典故?
杨衡已经是最后一个展示的学子,翊王始终没有找到疑似人选,心中不愉,对着杨衡也没有好脸色。
手指轻轻叩击着膝盖,正要说几句,余光却瞥见杨衡腰间不经意露出的挂饰。
为了防止自己看错,他还多看了几眼。
此时余挽舟也注意到这点,因为她也有这样一枚挂牌,上面刻着一个“静”字,在杨老那里读书的人都有。
她总算想起自己丢了什么东西了!原来是那枚挂牌......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翊王还问了杨衡这枚挂牌的来历,“你这挂饰倒新鲜,这是从何处得来?”
余挽舟手心发汗不止,脑海里想了无数个借口想要糊弄过去,即便这个可能性极小。
听到大人问起这挂牌的来历,杨衡心下一咯噔,他以为大人真的只是对挂牌好奇,犹豫了不过两息,他脱口而出道:“回大人,这不过是学生闲暇时做着玩罢了。”
在场的除了余挽舟,大家都不知道这挂牌代表着什么,毕竟在杨老那里读书的,都不是那种招摇的性子,是以并没有人质疑。
而余挽舟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作为最了解杨衡的人,余挽舟当然能猜出杨衡的小心思,但她还是第一次不觉得讨厌,反而很庆幸。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翊王借着对挂饰感兴趣的由头跟杨衡“探讨”起来,杨衡为了讨好自然不会说实话,坚定表示这挂饰是他自己做的。
“他倒是好运道!”许文发现那位“大人”竟主动拉着杨衡交谈,心里直冒酸气。
他旁边的孙宏并没有多大反应,反而喃喃自语:“他与攸宁关系甚好,怕也是个有本事的,我不如他们远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文差点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孙宏自来傲气,又富有才学,从不轻易承认比别人差,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要不是他与孙宏相识数十年,恐怕要怀疑好友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你何时同余挽舟那小子关系这般好了?”许文敏锐从中提取到余挽舟的名字,压下心中的那丝不满,假装不在意问道。
孙宏并没有察觉许文话里的异样,听见许文问,他就把自己与余挽舟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末了还感慨道:“枉我读书多年,竟还不如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子看得分明!”
“你也别想这么多,再怎么样,咱们读过的书比那小子多多了,他不过是运气罢了......”许文扯着嘴角,不情愿劝着。
孙宏见好友不理解自己,到没有再坚持,只是苦笑一声,“也许吧。”
剩下的人见“大人”格外青睐杨衡,虽有些不平衡,但因着余挽舟先前那首诗激起了他们内心的愧疚,倒也接受良好,最多就是替余挽舟打抱不平。
在场的不说学富五车,至少一首诗的好坏还是分得出的,若没有余挽舟那首,杨衡所作的确算得上佳作,可一旦有了对比,杨衡那匠气十足的诗就不那么显眼了。
杨衡当然清楚,这位大人看上的并不是他的才华,而是那枚平平无奇的挂牌,是以他并没有表面那样风光,尤其在面对翊王的问话时,他总有一种心虚之感,因为这所谓的风光是他偷来的。
这样的感受很不好受,尤其是余挽舟还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让他的内心更加煎熬。
余挽舟站这么近可不是为了让杨衡不好受,她纯粹是担心杨衡漏了陷,她也好及时及时把自己脱离出来。
一场不算比赛的比赛而已,她真没那么在意输赢。
“哦?这么说,这挂牌不止是你拥有?”翊王挑眉道,另一只手正把玩着杯子,浑身散发着慵懒。
杨衡依旧不觉,或者说他心里其实已经发现不对劲,但出风头的喜悦把那股不安全然冲散,使他没有那么快察觉。
“是啊,回大人,学生与同窗关系甚好,故而送了几枚给同窗......大人若是喜欢,学生也可以做几枚赠予大人。”
翊王并没有回答,只是不断端详着手里的茶杯,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般。
杨衡不明所以,只好在一旁凝心等着。
而余挽舟却出了一身的汗,因为她看到之前那名蒙面人正躲在旁边的树上!翊王这副模样明显是在犹豫要不要除掉杨衡!待翊王手中的杯子摔碎之时,恐怕就是杨衡命陨落之际。
虽然她对杨衡没有多少好感,却也没有想过要让杨衡当替死鬼。
想到这里,她不由瞪了杨衡一眼,这人真是想出风头想疯了,往日那般警觉去哪里了?
就在余挽舟为杨衡捏着一把汗的时候,林中忽然传来细小的鸟鸣声,只见那颗藏了人的树枝轻晃,待余挽舟再往那边瞧,那里早已没有人了。
而翊王也不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手中的杯子早就稳稳的立在桌上,匆忙转身离去。
杨衡都傻眼了,说好的青睐呢?大人怎么突然要走?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去?”他不甘心追上去,忍不住出声询问。
翊王此时可没有心情回答他,见这个讨厌的家伙这般没有眼力见,冷冷的横了杨衡一眼,这一眼直接把杨衡吓得愣在原地。
余挽舟简直没眼看,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有时候真的很不想承认她与杨衡是同乡......
翊王前脚刚走,就听到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靠近,余挽舟猜测这就是翊王突然离席的原因。
她看着前面不知所措的杨衡,暗叹杨衡好运道,不愧是男主!
来人许是早已打听到他们这里在办诗会,并没有贸然闯入,把手下都留在了外面,单独走进来。
即便如此,一名身着甲胄且腰间带刀的男人突然出现,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喧哗,尤其是来人眼神犀利,一看就是手上沾过人命的,腰间还配着刀,不免令人多想。
薛关岳一路奔袭,每到一个地方都被对方提前察觉,好不容易才循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里,本欲找两个文人问话,结果发现这些人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移开,话都说不直溜,仿佛他是什么凶神恶煞。
他摸了把自己的脸,满心不解,他自认长得不算丑,怎的每个见了他的人都这幅模样?京城那群狗官怕他也就罢了,连这些文人都怕他。
余挽舟藏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上的料子是云锦织成,在灯光的映衬下精美无比,就连他脚下踩的皂靴都用的缂丝工艺。
其他人或许只觉得来人身份不低,并不明白这些代表着什么,就连余挽舟也是因为江氏才了解到这些,这已经不止是单纯的有钱能买到的,能把这个时代的顶尖工艺穿在身上,这人就算不来自皇室,也绝对与皇家关系紧密!
且对方腰间配着金刀......来者怕是拱卫司的人,甚至极有可能是统领!
这里的拱卫司和余挽舟前世历史中某个机构很相似,就连名字都跟那个机构的前身一模一样,只能说历史当真是个轮回,有些东西是注定要出现的,比如说拱卫司,比如说......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