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凤落南渊》吴越依然

74、第 74 章 六娘子

　　七十四

　　虽然沈临渊已经说过这东方无颜遭过火厄样貌吓人，但真的见到时林姝婉还是觉得心头紧了紧。
　　东方无颜整个人连同脑袋都罩在一件连帽的黑衣里，尽可能地不让皮肤裸露出来，脸上戴了张面具，青铜质地豺身龙首，形容很是狰狞。因为面具与黑衣的关系，整个人仿佛是个地狱恶鬼的形容。
　　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出来的是一只左手，手上满是暗红扭曲的可怖烧伤疤痕，所幸手指尚是齐全的。那带着黑纱手套的右手缩在袖中，只怕连手指都残损了。东方无颜讲话的声音也是嘶哑的，像是破旧的铁器互相摩擦的那种声音，那嗓子肯定也是在火灾中被熏坏了。
　　照她旧旧时所学所历推算，若东方无颜全身上下都是这样严重的烧伤能活下来的机会其实很小很小，伤口腐烂时的腐臭和各种感染高烧，结痂又迸裂时那不堪忍受的痛苦，还有愈合后皮肤无时无刻的瘙痒疼疼，这样的活罪就算得到精心的照料，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而从东方无颜手上那凹凸不平的疤痕来看，显然他受伤时也并未得到好的照料。居然还能死里逃生，实在也是奇迹。
　　她感受到东方无颜正在打量她，她抬头望过去，却发现面具下东方无颜的眼睛十分狭长，眼尾上翘，眼睛黑白分明，若非被可怕的面具所累，这该是双很好看的眼睛。但那双眼睛打量她的眼神却有点让她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大概是那狰狞的面具作祟吧，她只觉的被东方无颜的目光看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她避过那目光，转头看向沈临渊，沈临渊连忙来帮她解围，向东方无颜介绍她道：
　　“东方先生，这位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林氏，也是我沈临渊的心仪之人。”
　　她没想到沈临渊会这么介绍她，一时很有些尴尬，还好南境的女子自来都不是京城闺秀的那种见不得人的做派，而旧日她行医，接触的人又多又杂，属于南境女子中更不扭捏的那种，脸上讪了讪，还是福礼道：
　　“东方先生安好。”
　　这么奇怪的介绍，让东方无颜也眼色惊诧地愣了好一会，才收回神色，却也并没有向她行什么君臣大礼，只是揖手还礼道：
　　“在下东方无颜见过林六娘子。”
　　林六娘子……。论理她的确是林家六娘子，但她早些年是苏婉，兴宁城有过不少人称呼她苏娘子的，入宫后便是皇后娘娘，这林娘子的称呼几乎没有人唤过，听着特别耳生。可随即她心里却涌上有些感叹，不知道她此生是不是真的有可以摆脱“皇后娘娘”这四个字束缚的机会，若也不需用假名掩饰身份，而是能切实地能做回她自己该多好。
　　她！林六娘子！林姝婉！
　　众人落座后，沈临渊将事情大略地与东方无颜说了，末了抱拳道：
　　“此事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她见东方无颜眉眼紧蹙，神情不是很好，良久都默默无语，心里也知此事为难，便福身恳求道：
　　“妇孺无辜，东方先生大才，还请先生想想办法救他们一救，妾拜谢先生。”
　　“妇孺无辜……，妇孺无辜……。”东方无颜哑哑地轻声叨念了两句，继而抬脸还礼，“六娘子不必多礼，此事在下一定尽力谋划。”
　　见东方无颜应承了，她心下略定，与沈临渊交换了一下眼色，沈临渊便问道：
　　“先生可有成算？”
　　东方无颜沉吟了一会，回答道：
　　“虽说三司会审，但现在刑部尚书刘炳志因林氏案被拿，尚书的位置出缺，只要侯爷拿住不让方家的人接手这个位置，那补缺的侍郎谭明书便是凑数的，应该不足为虑。现在关键是要让大理寺卿魏晨宇在初审时去掉了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这两条，后面自然是会方便上许多。”
　　“大理寺卿魏晨宇……”沈临渊沉吟，问道，“先生可知这个魏晨宇与方家可有亲故，是否可为我们所用？”
　　东方无颜低笑：“魏晨宇与方家有没有亲故在下不知，但魏正卿与侯爷那可是沾着亲的。只要侯爷稍稍示好，魏正卿自然是应该向着侯爷。”
　　“什么？和我有亲故？什么亲故？”沈临渊疑问。
　　“侯爷的曾祖母与魏正卿的外祖母是堂姐妹，论辈分这魏晨宇该是侯爷的表叔。”东方无颜道。
　　沈临渊努力回想，但世家大族多得是各种记不清的亲眷以及门生子弟，何况这种早出了五服的，他想了许久也没能想起个所以然来。
　　东方无颜提醒道：
　　“听闻今日朝会上，魏正卿还为侯爷出头讲话来着。”
　　沈临渊终于想起了今日为他出头的那个方脸文官，怪不得呢？他就一直狐疑，一个文官怎地会没来由地为他出头，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在。
　　“原来是他！”沈临渊颔首，“他今日殿上已然示好，想来是想要与我亲近的，如此一来重拟林氏罪名应该可行。”
　　事情有了一丝曙光，林姝婉心里也略松了些，只听东方无颜继续道：
　　“若重拟罪名去掉了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两条，刑部复核时不驳回，最终案子还是要送到御史台，究竟还是侯爷与方家博弈。侯爷想好了，可是要完全弃了方家？”
　　沈临渊皱眉冷然道：
　　“方家不是善茬，这些年也是有许多糊涂官司就等着在这次林家的事里一起埋了呢，真等他们都处理干净，倒不好抓把柄了。我北来这一次，不是为了扶持他方家帮他们善后的，现在不料理，等我来日南归，难道还要留下这么个祸患在身后？”
　　“何况今日寿康宫里方家老虔婆已经撕破了脸！”沈临渊看了林姝婉一眼，冷声道“断没有忍气吞声，再容他们的道理。”
　　东方无颜闻言也不劝说，只是道：
　　“侯爷既然打定主意，那便行事趁早。”
　　“只是京城民生运营如何解决？不管如何不能让百姓们过不下去。”沈临渊迟疑。
　　“这个侯爷倒不必过分担心，虽然离了方家会有点难，但京师里还是有许多能臣干吏，只不过这些年被世家大族压制着，不得展露罢了。过会我拟一份名单，侯爷可以斟酌着取用，得侯爷青眼，有心之人自会来为侯爷分忧，但最要紧的是两湖，侯爷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