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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病 ...

  •   正说着,回廊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棠依转头望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妇相伴而来,身后跟着婢女、婆子并小厮数人,排场不小。料想这便是她早已打听过的二舅苏万钧与二舅母邱慧如。
      苏棠依起身,她初来京城,不知此地见长辈的具体礼数,便依着平城习惯,敛衽微屈膝,行了一礼。
      邱慧如已快步上前,亲切地托住她的手,笑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快起来。”她拉着苏棠依的手,上下打量着,目光温和,“这便是棠依吧?一路辛苦了。”
      “多谢伯母关怀。”苏棠依顺势起身,姿态恭谨。
      邱慧如又笑着为她引见身旁的男子:“棠依,这是你二伯父。”
      苏万钧面容儒雅,捋须含笑点头,目光在苏棠依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阳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光斑。苏棠依站在伯父伯母之间,感受着这份过于热情却未必达眼底的“亲情”,心中的那份初来乍到的惘然,悄然沉淀为一片更深的静默。她知道,在这座华丽而陌生的侯府里,她真正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谁也不知道,只是上朝去的平阳侯在下朝后,被急召去虎贲营巡检去了,至于薛氏,则因为妹妹“苏安禾”突然生病,而留在了寺庙厢房内陪着她养病。
      苏棠依听到这个解释时,只是勾起唇,极淡地笑了笑。
      但愿,是她想多了。
      几日后。
      她睁开眼,喉间一片干涩灼痛,额角也突突地跳着。
      “小姐您醒了?”外间传来窸窣声响,小元迷迷糊糊地起身,“您略等等,我去打水来服侍您洗脸。”说着便拿了盆要出门。
      “等等。”苏棠依出声唤住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撑起身子,忍下那股眩晕与不适,低声道:“过会儿你去听荷苑一趟,禀告伯母,就说我身上有些不适,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小元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回到床前,伸手探向苏棠依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小姐!您额头好烫!”她惊呼道,脸上写满了焦急。
      苏棠依已自己披上外衣,缓缓坐直身子,语气平静:“无妨,许是着了凉,喝上一副药发发汗便好了。”
      小元却红了眼眶,目光愤然地扫向屋内那早已熄灭多时的炭盆。这几日,眼见平阳侯夫妇迟迟未归,邱如慧那边又不见多上心,底下那些见风使舵的仆役便故态复萌,连应分的炭火供给都克扣敷衍起来,更遑论其他。
      “小姐您躺着别动,捂好被子。”小元将苏棠依按回被中,仔细掖好被角,“我这就去禀告二夫人,请大夫来。”
      说完,她再不耽搁,提起裙子便匆匆往听荷苑的方向跑去。
      ——听荷苑
      邱如慧正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一把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着头。
      她一面梳一面问道:“这都第十天了,大哥去虎贲营还未回?还有阿禾,当真是病了?”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疑虑,“那丫头自小跟着大哥习武,身子骨可结实得很。”
      苏万钧躺在一旁的躺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看着邱如慧压低了声音道:“五日前,大哥便已进宫复命了。”
      邱如慧执拿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嗔怪地斜了丈夫一眼:“你知道,怎也不早说?迎春堂那边都派人来问了好几遍,每次我都得寻些不着边际的话搪塞过去。”
      苏万钧这才放下书卷,神色颇为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随意打发几句便是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懂什么?再说了,终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邱如慧对着铜镜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幽幽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她到底也是大哥大嫂的骨肉,还是头一个孩子。若是怠慢得太过明显,将来被他们知道了,你我脸上不好看。”
      她语气里似有忐忑,可自苏棠依踏入侯府那日起,她的态度倒是很微妙——不曾刻意刁难,却也绝未真正上心。正如苏万钧所言,一个“不要紧”的人,只要没在她手里出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就可以了。
      这般想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她已不再年轻,若连面上这副慈悲温和的模样都维持不住,又如何在这府中立足,教人信服?
      “二夫人!二夫人!”
      院外骤然响起急促的呼喊,打断了邱如慧的思绪。她眉头一皱,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温和瞬间褪去,染上一丝不耐。又是那个丫头!前几日才消停些,今日竟又来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打发了!”邱如慧转头,厉声对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婵玉吩咐道。
      婵玉颔首,快步走了出去。方才在屋内受了主子的气,正无处发泄,此刻见到在院门口焦急张望的小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几步上前,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十足的斥责意味:“大清早的,在此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不是早与你说过,时候到了,大老爷和大夫人自然就回来了!一日三遍地来问,你烦不烦?!”
      小元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生气,红着眼圈急急解释道:“婵玉姐姐,是我家小姐病了!求姐姐帮我进去通传一声吧!”
      婵玉深知邱如慧对那位大小姐的态度,听了小元的话,非但没动半分心软,反而更加不耐,语带刻薄:“就算是大小姐病了,那也得按着府里的规矩来!若是谁都像你这般不管不顾地大吼大叫就能直闯夫人院子,这侯府里岂不乱了套!”
      寒风料峭,吹得小元脸颊通红,浑身发僵。她看着婵玉嚣张的脸,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委屈与焦急,后退两步,规规矩矩地福身行了一礼,声音发颤:“是……是我唐突了。烦请婵玉姐姐,进去替我通传一声吧。”
      见她服软,婵玉这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响,进了屋。
      一进内室,她脸上那副嚣张气焰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垂首恭敬禀道:“夫人,那丫头说,大小姐病了。”
      “病了?”邱如慧揉了揉额角,“既如此,那就去外头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吧。”
      得了吩咐,婵玉退出屋子,对仍在冷风里站着的小元丢下一句“别傻站着了,跟我走吧”,带走了小元。
      然而,邱如慧只吩咐了请大夫,之后也没再未过问。底下的人惯会揣摩上意,见邱如慧不甚在意,便也敷衍了事。大夫是请来了,也开了方子,可那抓药煎药的事,却被一拖再拖。
      原本只是一场寻常的风寒,在这般的拖延与冷待之下,竟愈发沉重起来。不过短短几日,苏棠依已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难受地蜷缩在冰冷的被褥中,瑟瑟发抖。
      小元眼见小姐病情加重,药却迟迟不来,又急又怒,再次冲去听荷苑想找邱如慧告状。谁知刚出院子不远,便撞见了正从别处回来的婵玉。
      婵玉一见她,便知来意,脸上立刻浮起一丝冷笑。她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小元细瘦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疼得小元倒抽一口冷气。
      “夫人打理着偌大侯府,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整日理会这些琐事?”婵玉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透着威胁,“大夫既说了大小姐需静养,那便好生静养着。这才两三日,药效未显也是常理。你若再这般不识好歹,动不动就来搅扰夫人清静,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手臂上的刺痛和婵玉话里赤裸裸的警告,像一盆冰水,将小元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浇灭。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邱如慧或者根本不在意苏棠依的死活。再去求告,怕也只是无济于事。
      她绝望地垂下头,像失了魂一般,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推开迎春居那扇略显陈旧的院门,一阵秋风恰好卷过,扬起满园盛开的桂花,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盈满了清冷的屋子。
      可床榻上的苏棠依却什么也闻不到。她只觉得那阵随风涌入的寒气,如同冰针般刺透薄衾,直钻进骨头缝里,冷得她齿关格格打颤,头晕目眩之感更甚。
      意识在寒冷与高热中浮沉,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平城古家那个同样冰冷难熬的冬天。
      也是这样的病,也是这样无人问津的绝望。十岁那年,她蜷缩在床上,浑身滚烫,哆嗦着向外祖母和舅母哀求,求她们请个大夫,救救她。可回应她的,只有外祖母嫌弃的“赔钱货”的嘟囔,和舅母刻薄冰冷的背影。她们将她丢在那里,任她自生自灭。
      那时以为熬不过去了,可到底还是命硬,挺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因为她生病了,母亲才迟迟未归。
      那么她呢?
      远在百里之外的母亲是否也能想到她这个不曾见过几面的亲生女儿此刻也生着病呢?
      身子似乎越来越冷,连心跳都变得迟缓沉重。
      苏棠依觉得自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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