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69、 冬怜（下）

　　住院第五天。
　　外面举办了六一儿童节的活动。苏鱼春和章睦慧已经出去了。而庄榆倾坐在床上，并不打算下去。
　　对面床铺的路忍逢同样没有出去，但也一个眼神没有分给她。这五天下来，庄榆倾跟其他二人多少有点交流，但是跟路忍逢，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将头靠在墙上，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每拿到手机，她都疯狂的告诉母亲想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句话，不知道在聊天记录里出现了多少次了。顾言婷一直在给她发消息，但是庄榆倾，真的真的，不想回答她。
　　为什么呢？明明之前那个开心的人，像是永远消失在了她的身体里。有时候庄榆倾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而之前，起码会有时候，那么开心的时候，忘记这些琐碎的事情。
　　......
　　“在想什么？”
　　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多久，一道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庄榆倾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来人。是那个高个子女生，路忍逢。
　　“哭了？”
　　庄榆倾擦了擦眼睛，倒也没有掩藏：“嗯，想哭就哭了。”
　　路忍逢没有说话，从桌上抽出纸递给她。庄榆倾接过后，抬眼望她。眼睛里还有一层蒙蒙的水雾，叫她有些看不清路忍逢的模样：“你怎么过来了？”
　　路忍逢指了指庄榆倾身边的那页纸：“被风吹过来的，我过来取一下。”
　　庄榆倾顺着她一瞬间的目光看过去。窗户果真是开着的，风力也不小。
　　“这样啊。”庄榆倾挤出一个笑容，拿起身边那张纸：“给你。”
　　“谢谢。”
　　路忍逢又回去了。
　　苏鱼春和章睦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但是却一句话没有，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房间很安静，只有路忍逢笔下的唰唰声。庄榆倾不由得问：“你平常拿到手机的时候吗，也不看手机吗？”
　　“不看。”路忍逢头也不抬：“无聊。”
　　还真是个好学生呢。庄榆倾想。在父母的逼迫下，她的成绩不算差，但是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好学的时候。庄榆倾想了想，走到她面前：“我也觉得手机好无聊，可以看你解题吗？”
　　路忍逢笔下一顿，往旁边坐了坐，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可以。”
　　她的解题步骤很清晰也很简单，几乎是把标准答案的难步骤化简，更让人懂得这道题的解法。
　　冷不丁的，路忍逢突然说：“能看懂吗？”
　　庄榆倾愣了一下，随后说：“能。”
　　“是因为有你在，所以写的才这么麻烦。”路忍逢慢悠悠说：“我平常，都不写这些无聊没用的过程。”
　　庄榆倾：“？”
　　好像被学霸换方式的侮辱了。
　　她摸了摸鼻子，凉飕飕道：“那谢谢你啊。”
　　“不谢。”
　　庄榆倾：“......”
　　谁在真的谢谢你啊？你这人怎么分不清好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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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演活动结束后，又开展了做饼干的集体活动。庄榆倾和路忍逢被迫被拽出去，四个人围在一张圆桌上，等待发做饼干的材料。
　　不多时，厨师长端着一盘子面团走过来朝他们分发：“我们有巧克力味的，原味的，还有抹茶味的。大家可以自行选择要做什么味道的哦。”
　　庄榆倾坐的位置比较偏，厨师长分发小面团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庄榆倾愣了一下，手中只有一个原味的小面团子。她低着头捏着这个小面团，没有打算要去要，两个小面团忽然落在了她的眼前。
　　庄榆倾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把手拿回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路忍逢，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拿着话筒说话的厨师长盖住了本就不大的声音。
　　“你们可以想一想自己要做什么样子的呀，三角形，爱心型，长方形，小蝴蝶......”厨师长边走边说：“最好要做的与众不同一些哦，不然烤出来都不认识谁是谁的了！”
　　庄榆倾偷偷看了一眼路忍逢，她做的是三个三角形重叠在一起的图形，让庄榆倾莫名其妙想到了数学几何。
　　“.......”她被自己荒谬的想法笑到，却又忽然愁苦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好。苏鱼春做的是一片树叶，抹茶色叶子上面还有几个黑色的小点。
　　庄榆倾撑着头想了很久，脑袋里闪过“双鱼座”三个字，忽然有了想法，团起团子做了一条小鱼。
　　“真好看。”苏鱼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视线放在了她手下的这条小鱼上，张口称赞道：“比我做的好看多啦！”
　　庄榆倾瞥了她做的树叶一眼：“你的也很好看。”
　　这种类似于商业互捧的谈话她根本就不喜欢也不怎么会，尴尬说过几句又将视线放到了小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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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下午三点，随着手机的到来，早上的饼干也烤好了。庄榆倾其实并不怎么想拿到早上那个破烂饼干。但是眼见到路忍逢下床去拿，她想了想，也跟了上去。拿饼干的人很多，庄榆倾被人挤来挤去，不由得皱着眉。
　　“拉住我的手。”
　　淡淡的，是路忍逢。随后，便是冰凉的触感。一只手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将她带着往旁边不太拥挤的地方走。
　　庄榆倾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路忍逢：“你......”
　　“我去帮你取。”
　　将她带出拥挤的人群外后，路忍逢松开了她的手，偏头垂眸看向她：“你就在这里等着就好了，人太多，你会被挤到的。”
　　庄榆倾咬着唇看了看她：“不用了......我......”
　　“我记得你做的是什么。”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路忍逢便不由分说走进了人群，看不到她的身影。
　　“......”庄榆倾有些无奈，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忽然低头笑了笑。
　　路忍逢的个子很高，很快就越过很多个头找到了她做的那个小鱼饼干，轻轻用纸托着出了人群。
　　只看见，她逆着人群踏出了步子，朝着庄榆倾一步一步走来。看到她的手中只有一个，属于她的饼干，庄榆倾愣了一下：“你的呢？不去拿一下吗？”
　　路忍逢淡淡瞧她一眼：“不用了，我做的很难看，再说了，那么多同样的饼干，我只看见了你这个很特别的小鱼饼干。”
　　庄榆倾笑了出来：“那，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一尝？”
　　“好。”路忍逢答应的很迅速。她盯着手中的饼干顿了顿，似乎在想要怎么分一下。庄榆倾伸出手从她掌心里拿出那块饼干，双手用力一掰，小鱼饼干便被分成了两半。她将“鱼尾巴”递给了路忍逢。
　　路忍逢接过，露出很淡很淡的一个笑容，就连庄榆倾也没有察觉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榆倾张开嘴咬了一口，巧克力味在口中化开，甜甜的，味道倒是还不错。随后她看向了路忍逢：“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路忍逢几口吃完，拍了拍手中的饼干渣：“很好吃。”
　　“厨师的手艺不错嘛，一个小面团子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庄榆倾称赞道，却没注意到路忍逢一直望着她的目光。似乎是许久没有等到回复，她这才抬头望向路忍逢：“在想什么呢？”
　　“在想，”路忍逢说：“我觉得，是你做的小鱼，让这个饼干更好吃了。”
　　庄榆倾愣了一下，忽然撞进了路忍逢黑色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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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待的第二周，庄榆倾逐渐习惯了。她不再永远想着“回家”，回那个令她痛苦的家。原本庄榆倾觉得，不管那个“家”对她有多么额折磨，在陌生的环境，总是不如那里的。她和顾言婷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平常也很少联系，除了手机，她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东西。永远是无休止的“学习”“试卷”“考试”“背诵”，她几乎要疯了。
　　而在这个也算不上好的地方，起码她有了朋友。她有了苏鱼春，章睦慧，有了......路忍逢。
　　哪怕是一淌浑水，却有了，陪着她一起渡命到对岸的同伴。
　　庄榆倾从没想到，她会在一个精神病院里，交到朋友，与她们相见恨晚。
　　路忍逢成了她最好的朋友，虽然在这之前，庄榆倾真的没有想象到，会与这样一个冰冷的人，成为了朋友。明明在这之前，她是那样的孤傲让人难以接近。
　　每周的星期一可以下楼去玩。庄榆倾被苏鱼春拽着又成了第一波下楼的人。她在楼下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路忍逢。路忍逢是和一个长发女生一起下来的，看着路忍逢与那个女生有说有笑甚至没有注意到等在一边的她，庄榆倾有些不满，心里不由得有些难受。
　　她默默退到了一边，漠然的看着路忍逢跟那个女生拿着板球去一边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忍逢最近都跟这个女生走得很近。
　　“庄榆倾。”章睦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这边，看着她皱了皱眉：“在想什么呢，感觉很不开心的样子。”
　　“......啊？”庄榆倾愣了一下，立马转换了表情笑了笑：“没想什么。你怎么也不去玩呢？”
　　章睦慧耸了耸肩：“太累了。苏鱼春在那边打乒乓球，祝若洁在打篮球，路忍逢在打板球。都是些费体力的活动，看到你在这边待着，我就过来跟你聊聊天咯。”
　　听到章睦慧提起路忍逢的名字，庄榆倾又下意识的看向还在和女生打板球的路忍逢：“路忍逢怎么突然跟那个女生......”
　　“哦，你说那个女生啊。”章睦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叫何奕安，跟路忍逢一桌吃饭的，吃着吃着我们就熟悉了，虽然路忍逢跟她话还是挺少的.......我也不清楚怎么就熟悉到一起打球去的关系了。”
　　在这里来到五天之后就可以出去吃饭了。但是因为没有一起的位置，她们坐的都很分散。因为是同一个护工，庄榆倾和苏鱼春坐在一起，而章睦慧和路忍逢就坐在了别处。庄榆倾注意过跟她一起吃饭的人，却还真的没有注意过这个“何奕安”，跟路忍逢都有这么熟悉了。
　　庄榆倾沉默几秒，岔开了话题：“章睦慧，你说的那个祝若洁，也是和你们一起吃饭的吗？”
　　章睦慧点了点头：“对的，她人还不错，挺阳光的。”
　　“这样啊。”庄榆倾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阳光很毒，虽然她们站在树荫底下，却还依旧很热。章睦慧被祝若洁叫去打篮球，只剩下了庄榆倾一个人。
　　庄榆倾正想换个地方，一道声音就从头顶传来：“怎么站在这里？”
　　是谁？庄榆倾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震惊的抬起头。路忍逢脱了上衣病号服，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手中还拿着板球拍。她脸上挂着笑容，低头望着庄榆倾。
　　庄榆倾偷偷想，她这个笑容，究竟是为了谁呢？
　　路忍逢从最近开始似乎很喜欢笑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很快被庄榆倾抛在了脑后。因为路忍逢忽然抬起没有拿拍子的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
　　“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路忍逢问她。
　　庄榆倾别过了头，心里犹豫了很久，还是道了出来：“为什么......”
　　“什么？”路忍逢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了？”
　　“----为什么刚才下楼的时候不理我，要去跟何奕安玩？”
　　这个问题路忍逢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吃醋了？”
　　这三个字庄榆倾在口中嚼了嚼。怪，很怪。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哪来什么吃醋不吃醋？”庄榆倾倔强的“哼”了一声，退后一步躲开了路忍逢的手。
　　路忍逢低头想了想，随后一声轻笑传来：“那，庄榆倾，”
　　听到自己名字的庄榆倾缓缓抬起头，盯着路忍逢。
　　“要不要和我有一个，可以吃醋的关系？”
　　庄榆倾愣了一下，路忍逢却忽然张开了双臂，轻轻环住了她。
　　路忍逢闷闷的声音传来：“但是我发誓，不会让你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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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在一起的事情，除了章睦慧，没有别的人知道。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
　　在这里的第四周，医生找到了庄榆倾，告诉她或许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出去了。
　　虽然还是很漫长，但是对于庄榆倾来说，也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坐在病房的床上，路忍逢无奈的揉了揉坐在她身边的庄榆倾的头发她偏过头问路忍逢：“你的主治医生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路忍逢对于出院的事情一直都很平淡，她曾经说过，对于她来说，在哪里都一样。甚至在这个医院待着，充实的生活更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还有活人的气息。
　　路忍逢摇了摇头：“没有说过。”
　　庄榆倾叹了口气，忽然谈论起了之后：“我们出院之后，一起去欢乐谷怎么样？”
　　“好，”路忍逢笑着应和她：“只要你想，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庄榆倾一直兴高采烈的规划着之后，路忍逢就在一边不厌其烦的听着。
　　忽然，庄榆倾想到了她们在一起那天，发生的那件事，直到现在，她都有些耿耿于怀。
　　于是庄榆倾话头一转，问路忍逢。
　　“那天，何奕安......”
　　路忍逢轻轻笑了笑。
　　“好，我讲给你听。”

　　“事情就是这样了。”路忍逢摊了摊手：“不生气了好不好？”
　　按照路忍逢的说法来说，就是何奕安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跟别的女孩子说话她吃醋了，就找到了路忍逢装作关系很好的“情侣”一起打闹。虽然这样的说法很离谱，但是章睦慧听说这件事后，笃定的说：“何奕安市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她太神-经病了。”
　　庄榆倾凉飕飕的说：“哦。所以她就换一个人让我吃醋。”
　　路忍逢：“.......”
　　她眉眼含笑，握住了庄榆倾的手，轻轻的晃了晃：“不生气了，以后我都不接受这样的‘委托’了。”
　　其实在听到这件事情的真相后，庄榆倾早就不生气了，但是看着歪头哄她的路忍逢，她还是心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坏心思。庄榆倾微微昂着头：“那你说，我最最最喜欢庄榆倾了。”
　　路忍逢忍着笑，左手撑着桌子，忽然站起了身，微微朝着庄榆倾倾斜着身子，缓缓道：“我最最最喜欢庄榆倾了。”
　　她的声音低沉，勾着庄榆倾得心。病房里除了她们两个人，章睦慧苏鱼春都跟着护工出去做活动了。所以二人才这么大胆。早在刚进来的那天，护工便说过：“不许谈恋爱。”
　　虽然庄榆倾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她只是碰到了路忍逢，突然有了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的想法。
　　纵使在这里要待多少天，有了路忍逢，都不算长。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外头落雨，她偷偷捧着他的脸，像蝴蝶触碰一般的落吻。
　　后来，庄榆倾问她：“路忍逢，你相不相信永远？”
　　“没有永远的永远，”路忍逢回答她：“但是，我们不需要永远。”
　　庄榆倾挑眉：“怎么说？”
　　“我愿意和你走下去，地老天荒。”
　　“你是我的永远，我行走黑夜的勇敢，斗争世界的笑颜。”
　　或许对于路忍逢来说，庄榆倾是冬雪给她的怜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