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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冬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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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都被剥夺走了,现在庄榆倾除了身上的病号服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贴身衣服也没有。护工告诉她,要等到下午属于她的东西才会被送进来。
而在这之前,她什么都不能干,只能这样坐在床上,望着窗户外面的鸟飞过去。
很早之前,庄榆倾想,如果她有翅膀就好了。不用怕任何东西,遇到危险可以飞走,不高兴可以飞走,高兴也可以飞走。一切都交给她自由定义,不用再像现在这样,狼狈的过完一天又一天。
庄榆倾望向周围,苏鱼春坐在床上盘着腿,手指比着什么手势,似乎自得其乐。章睦慧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眼睛睁的很大,望着天花板。她的枕头边放着一只可爱的小章鱼,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路忍逢朝着护工借来笔和纸,在纸上画着什么。庄榆倾微微抬了抬头,发现她正在......默写公式。
“......”庄榆倾默默收回了目光,稍作思索后,也躺在了床上。床上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倒是意外的让她安心。庄榆倾紧紧抓着被子,鼻头隐隐的泛酸。她千逃万逃,还是躲不过要进来的宿命。挣扎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渺小罢了。
周围三人都异常的冷静,让庄榆倾好奇她们是否是自愿进来,又或者是被骗进来的。
十一点整,饭送进来了。C市的作息时间跟其他城市不一样,因为天黑的早亮的早,晚上八点半睡觉,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吃早饭,十一点吃午饭,五点吃晚饭,作息表被贴在房间的墙上,很大的一块板子想不注意都难,中午是炸酱面,庄榆倾没有一丁点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同一时间,路忍逢也搁下了餐盘。然而不同的是,路忍逢全都吃完了。
说实话,吃这么少也不全是因为庄榆倾没胃口。
三个字,太难吃。
原本在这之前,庄榆倾以为做饭最难吃的就是她的父亲。父亲不会做饭,却热衷于创造一些黑暗料理,母亲不乐意吃,他就全都推给庄榆倾,并且骗她:“特别好吃!榆倾你尝尝!”
那时候庄榆倾还小,相对于现在,倒是幸福很多。
庄榆倾的护工瞪大眼睛:“榆倾,你吃这么快啊?哎呦,吃这么少,再吃点!”
“......不吃了。”庄榆倾摇头拒绝,端起餐盘要收拾,被护工拍开:“我来就好了!榆倾你快去睡觉吧。”
原本以为在这里饭必须都吃完。所以庄榆倾说那三个字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而看到护工面色如常,并没有要强硬让她吃下去的意思,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庄榆倾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她没有困意,却也没有第二选择,只能躺在床上瞪眼睛。没过几分钟,其他两个人也吃完了,纷纷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护工去厕所洗餐盘,房间安静下来,除了水流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苏鱼春忽然爬起来:“庄榆倾!”
听到了呼唤,庄榆倾将目光移到了苏鱼春身上:“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那个路忍逢的脾气好讨厌啊!”苏鱼春压低声音看了一眼路忍逢,确认对方没注意到她后这才又转过头继续看着庄榆倾:“跟她打招呼,都没有理我诶!”
庄榆倾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了眼路忍逢,答道:“性格原因吧。”
这种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事情庄榆倾并不想做,只是含糊几句,苏鱼春见没有被认同,撅了撅嘴也乖乖躺了回去:“好吧。”
就这么大点房间,离得还这么近,庄榆倾敢肯定路忍逢肯定听到了。毕竟苏鱼春将“路忍逢”这三个字咬的这么重,谁都会着重注意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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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庄榆倾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熬到了一点半,起床的时间。护工拉开了窗帘:“哎呦,你们都个个睁着眼睛,一分钟都没睡呀?”
庄榆倾这才知道,不止她一个人不习惯而睡不着觉,瞬间心里就平衡了很多。三点才能发手机,也就是说,她还要再熬一段时间,才能等来现在唯一能消磨时间的东西。
苏鱼春提议:“我们来玩斗地主吧?怎么样?”
庄榆倾不是很想玩,但是看着苏鱼春期待的目光,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斗地主没有三个人玩不起来,二人又将目光转向了章睦慧,至于为什么是她不是路忍逢,是因为那位是真的不好相处,一醒来就抱着本子默写公式,更别指望她这”种大学霸能跟她们玩斗地主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章睦慧挠了挠头,勉强的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护工拿来了一副扑克牌放在苏鱼春的床边桌子上:“来来来,你们玩。”
章睦慧坐到了庄榆倾的床上,二人的位置都很靠近苏鱼春的桌子。开始洗牌后,苏鱼春成功拿到了地主的身份。她一脸苦涩:“我不想当地主啊......”
她再怎么不想,这地主也还是她的。章睦慧似乎不太会玩,盯着手中的牌,眼中尽是苦恼之情。
庄榆倾垂着眸手势扑克牌摆放的位置,整理完毕后,她道:“我好了。”
章睦慧咬着唇看着手中杂乱无章的牌,心虚的小声道:“我也好了。”
“那我出牌了!”说着,苏鱼春便拿出了一张【5】出来。
庄榆倾抽出了【K】。苏鱼春说“不要”后,她正要打出“顺子”,章睦慧打出一张【A】。
庄榆倾:“......”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章睦慧。
我倒是要看看你接下来要出什么好牌。
不出她所料的,章睦慧打出一个【3】。
庄榆倾:“......”
我谢谢你。
看到这局势,苏鱼春乐了,美美亮出一张【Q】。
庄榆倾:“............”
章睦涵庄榆倾二人都要不起,苏鱼春笑着又打出一个【5】炸弹。
庄榆倾扶额。她根本没有可以反抗的牌,翻找后打算拆了对子,章睦慧突然出声:“我出。”
随后,她拿出四张【10】。
庄榆倾眉头舒展开来,就见章睦慧梅开二度,又打出一个【4】。
庄榆倾:“......你真的没有比这更大的牌了吗。”
章睦慧看起来很无辜:“没有了。”
庄榆倾:“......”
意料之中的,苏鱼春赢了。她大笑:“你们太在没有默契了吧!”
二人都没有反驳。庄榆倾好笑的叹了口气,正要说“不玩了”,章睦涵却突然上瘾:“等等!再来一次!我会玩了!”
苏鱼春挑眉笑笑:“好啊,随时奉陪。”
接下来的几局,除了庄榆倾好不容易抽到地主赢了一局之外,其余跟章睦慧搭档的时候都是全盘皆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鱼春放肆的笑了起来:“我赢的很彻底!”
章睦慧终于放弃想要赢的可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床铺。
时钟指向了两点五十五,护工提前取来了手机发给他们。拿到手机的那刻,庄榆倾甚至都有些想哭。
解锁之后,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顾言婷发来的消息。心中的怒火越来越重,她点开了聊天框,翻看着顾言婷发来的每一条消息。
【顾言婷】:对不起,榆倾,但是我必须这样。
【顾言婷】:叔叔阿姨说你的病情很严重,如果不快点治疗......榆倾,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顾言婷】:所以我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法了。榆倾,求求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顾言婷】还适应吗?我记得是下午三点发手机,等你看到了这些消息......,
【顾言婷】:不过,你这么聪明,也已经猜到是我了吧。榆倾,不要怪我,好好治疗吧。
庄榆倾阴沉着脸关掉了聊天框,她不想这么冲动,好不容易平缓了一下心情,母亲突然发来了消息。
【雨过天晴】:是不是拿到手机了?要我说啊,发手机的时间也太长了!就该让你们戒掉手机!
【雨过天晴】:你这娃娃,还想要逃跑,多亏了言婷,要不然,还抓不到你这兔崽子!
【雨过天晴】:既然进去了就好好治疗,我和你爸花那么多钱就为了治好你,你要懂得爸爸妈妈的用心良苦啊!
庄榆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上来,她控制住自己,打过去一个问号。
【ZYQ】:?
母亲回的很快:怎么了?
庄榆倾扔下手机闭着眼睛,脑海中闪过痛苦的一幕幕,剧烈挣扎后,她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三人,就连护工都在看手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行为。庄榆倾拿起手机开了勿扰,忽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平常有手机的时候,不过是刷刷视频画些画,而如今她都没有心情干这些,攥紧手机眼神空洞。
或许这是个无止境的黑洞,是她不愿懂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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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待着的第三天,她们终于能出去了。苏鱼春高兴的早早穿上了鞋子坐在床沿边:“终于能出去了!阿姨,楼下都有什么可以玩的啊?”
护工偏头想了想:“有钢琴,可以写书法,下象棋,打乒乓球,卡拉OK......”她才列举出这几个,苏鱼春就高兴的打断了她:“真的吗?太好了吧?”
对于这些,庄榆倾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她左右环顾了一圈,路忍逢和章睦慧都在低着头认真的看书,似乎这一屋子除了苏鱼春,没有其他人在乎可以下楼这件事。
下不下楼,其实对庄榆倾来说没什么不同。在楼上,是躺在床上一个人,楼下,依旧是站在那里,一个人。她做不到像苏鱼春那样开朗活泼,以至于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跟其他人根本称不上熟悉,就连年龄这样的基本信息,她也自然是并不知道。苏鱼春高兴完,很快转向了她:“庄榆倾,你不激动吗?”
突然被提到,庄榆倾愣了一下:“......嗯,高兴。”
苏鱼春已经在规划她要干什么了:“嗯.....等等下去咱们要赶上第一波,我要去唱歌!你打算干什么啊?”
庄榆倾垂眸思索了一会:“我去弹钢琴吧。”
自五岁,她便开始学钢琴。只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的阻碍,她没能学到十级。倒也不是很后悔,毕竟这钢琴,本就不是她自愿学的。其实提到“钢琴”,她总能想到那些像噩梦一样的日子,无法回忆。
八点四十五,在电梯口那边排队的人已经不少了。苏鱼春急急忙忙拉着她跟在了那几个人身后。她笑盈盈的:“可要跑快一点啊!”
“......”庄榆倾挤出了一个笑容:“好。”
到了楼下,苏鱼春便跟她分开了。庄榆倾有些不知所措。她缓慢的走在长廊内,四周看着房间内的东西。
看到一架钢琴后,庄榆倾步子一顿,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进去。楼下活动的时间一共有四十分钟。庄榆倾这一坐就是四十分钟。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干的,她想,明天还是不要下来了吧。
“集合了!回去了!”
庄榆倾从琴凳上站起来,正巧看到苏鱼春走到了她的身边,手上是洗不干净的白泥土。她有些嫌弃的甩了甩手,随后又看向庄榆倾:“我们走吧。”
回房间才发现,路忍逢和章睦慧二人压根没有下楼。
怪不得没有看到她们二人的身影。庄榆倾低着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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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饭依旧很难吃,庄榆倾扒拉几口丢下勺子,看见路忍逢的餐盘又是个精光。这人明明什么都吃,为什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瘦?
庄榆倾暗自“啧啧”两声,进了厕所。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没有一点笑意,就算庄榆倾再怎么笑也依旧很难看。
她叹了口气,快速解决后打开门,忽然撞上了路忍逢,吓得她叫了一声:“啊!”
路忍逢淡淡瞥她一眼:“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待着啊!讨厌啊,要吓死我了!”庄榆倾下意识怼她,怼完才想起来二人的关系没有熟悉到这种说话听起来像打情骂俏的程度,连忙笑了笑,改口道:“没关系,你吓吧。”
路忍逢:“?”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庄榆倾一眼,越过她去丢垃圾:“别愣着了,你东西掉下去了。”
不知道又是哪来的风把她桌子上的纸巾吹了下去,听到提示,庄榆连忙三步跑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纸卷拍了拍。
等她再回头,路忍逢一直在盯着她。她被盯的不自在,别过头小声问:“有什么事吗?”
路忍逢说:“没什么,你长的好看,我多看看,不行吗?”
庄榆倾:“?”
入夜,庄榆倾照常的睡不着,她盯着走廊外照进来的光,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天,她被关进杂物室,外面有一束光透进来,也是这样的冰冷,没有一点生气。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是想出去?是想拼命的活着?......她只是在想,如果就这样死在冰冷的冬天,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光了。哪怕虚假,哪怕触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