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想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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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1段锐生贺文
谨以此文纪念段锐先生的2024生日
一
我以为我的意识会像啤酒泡沫一样碎裂在空气里直至消弭，但我竟然完好无损地从肉身里脱离了出来。准确来说，这应该是所谓的灵魂。
飘荡在空中得以让我更好地欣赏这个迷人的殉情现场：我手脚并用地抱着我哥，颈部皮开肉绽晕红一大片床单。他这朵玫瑰在我的血泊里开得萎靡又绚烂，苍白如纸的脸上映着我的血光。
操，怎么把他的脸溅花了。
他这人最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笑的是我的血把他脸弄脏了。
再送你一次吧，让你体面地走。
我这样想着就伸出手给他擦脸，可指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他面庞。
我什么也摸不到。
忘了，我只是只鬼，什么也做不了。
我叹了口气，最终选择盘腿坐在窗台上，对着那两具尸体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看他们忙成一团。
二
其实人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管我们有多少钱，照样被医护很冷漠地分开，搬运到单独的病床上，再一前一后地推离病房。
一把大火吞噬一切，僵硬如枯木的尸体安存于四方小盒，我们不过四十年的光景终于在火光跳跃里点上句点。
我很早之前就拜托了江雪打点遗事，一切都办得很顺利。
海葬那天是个好天气，阴沉又不落雨，成群的海鸟伏在海上和浪花叫嚣。
只有两三个好友过来送别，安置唱片机播放起《想自由》，骂骂咧咧地撒骨灰，过一会儿又沉默地蹲那儿抽烟。
阴天把歌词都裹进风里，留白出那段我曾经循环很久的旋律。
“为将来的难测”
“就放弃这一刻”
……
如果要折回十年前告诉上高中的段琰一句话，我只能告诉他“将来是挺难测的”。
毕竟他和亲哥顶着骂名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结果过了不到十年就死别了。
看着他们红眼往回走，我其实不希望他们会永远记得我。
与其赖活在生者的回忆，我更喜欢藏匿于旧物的合集。
都结束了。
当然，如果人间承载不了，那我选择去地狱索取自由。
前提是在地狱和我哥重逢。
“你自由了。”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用的是最稀松平常的语气。
我下意识回头，环顾一圈都找不见他的影子，仿佛他连同鸥鸟衔走的石子一样沉入海里。
我才想起来这场蓄意而为的殉情初衷：去他妈的条框伦理，我哥的病痛会在死亡里治愈，我的精神病也会烟消云散。于是我们以正常人的面貌重逢，拥抱彼此，从生到死。但我们没有重逢。
没有。
三
阴驳雨天，我依旧找不到段锐。
行人都匆忙跑回家，街上没什么人气。
于是我漫无目的游走。
小女孩哭跑着遗失的发卡，随风翻飞的塑料袋，车流溅起的泥点子，我下意识伸手，当然毫不意外都触空。
这些事实总是逼迫我看清现实：我只是一个飘荡多年的鬼魂，靠着那段执念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怨念，才勉强在人间熬下这么多年。
但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和他分开的第几年了。
或许他早就转生成一个小大人，挺拔又意气风发。
或许高到我肩膀了？
我边往前走边伸手比划，却意外撞到一个人。
占据视线的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皮鞋，我攒的第一桶金给他买下的，他只在重要的日子穿它。
再往上移，就对上那双眼了。
他不年轻了，至少没记忆里那样风华正茂。眼角爬出细纹，发间打霜，气色不比死时好几分。
“段锐你他妈神经病。”
“怨我没送你吗，这么多年不见我。”
我下意识出口刻薄，他习惯性探手替我抹泪，一双桃花眼弯着笑，又倾下大半的伞给我遮雨。
“哥来晚了，对不起。”
他很诚心地道歉，定定看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挖到十多年前的影子。
双双溺亡在爱里的旱鸭子终于被死亡治愈。
四
这天是我哥生日。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突然睁眼，雨天和他都四分五裂在眼前。
“出去转会儿，自由点儿。”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趁着生日给自己放了假，带我驶离闹市。
车里播的是很久没听的《想自由》。
“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
“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
“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只有你懂得我就像被困住的野兽”
“在摩天大楼渴求自由”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目的地，我只记得出发的时候是上午的艳阳天，鳞次栉比的高楼在窗外倒退。
取而代之的是副驾的视野：不远处的北祂湖，笼在暮色里的寺塔，以及身旁的段锐。
他正看着窗外的红嘴鸥出神，察觉到动静，目光又折回我身上。
他深谙我的一切行为，只是耐心等我出声。
说不清这是不是噩梦，我只好随便拣句话答他。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说完这句话我竟然鼻头一酸，他的身影就糊在眼睛里。
“那有梦到我吗？”
他顺着话头问我，把面包塞进我手里，于是鸥鸟争先恐后地上来扑食，跃然指尖显得很热闹，他顺手也给我照了几张。
“有”
“梦到你病死在怀里，我很多年都没见过你。”
梦境里的记忆过于深刻，我不自觉又淌了满脸的泪。
“现在见到了。”
他这样回我，只俯下身吻了我眼睛。
By秋渭长安?1686604582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想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