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萧晏满意了,合着眼将后背紧靠椅背。
虽然没说话,但是肢体语言足够丰富。
谢行之只能接着按,按完肩膀按脖子,拿出他那三脚猫的按摩手法来对着萧晏一通蹂躏。
不多会,谢行之便发觉身前的呼吸声渐渐平和,低头一看,萧晏眼下那两圈青黑便映入眼中。
这是谢行之重生之后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观察萧晏。
七年,足够当初面容稚嫩的小崽子长大了,脸长得不错,眉眼长得更开了,比小屁孩时候戳他的审美。
还有点陌生,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屁孩忽然就长成大人了。
也不能算是忽然,毕竟人间已经过了七年。
谢行之抬手,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萧晏鼻尖的前一刻停住,触电一般收回身侧。
他摩挲着指尖,还没有碰到萧晏,却仿佛已经被萧晏温热的鼻息烫到了一般。
不行,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就是讲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做事也要小心,不要留下把柄,这是古人告诉他的道理啊,虽说后半句是他加的自己见解吧。
谢行之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轻轻抬头用眼角余光瞟着殿内各个角落。
他知道萧晏手上有一支奇行卫,不属朝廷只属帝王一人,和小说里神出鬼没的暗卫一模一样。
说不准就藏在什么地方监视着他这个被心怀不轨的权贵送入宫的替身。
他必须小心。
谢行之脑子里挤满了阴谋诡计,幽幽叹了一口气。
世道艰难,重头再来本就不容易,他真是,太难了啊~
谢行之又把手拢回袖中,对着萧晏露出了崇拜混杂敬重的表情,还行了个礼,确保礼数周全之后才小心翼翼走出内殿。
吴诚实作为帝王贴身内监正在内殿门外守着,见着谢行之出来就想开口,被谢行之疾步上前一把拽住。
“嘘,内监小声些,陛下睡着了。”谢行之压低声音,指了指殿内。
吴诚实伸着脖子一看,陛下果真靠在龙椅上紧闭双目,神情放松。
他看向谢行之的表情不由带上了异色,掐着尖细的声音说:“陛下已经有许多年没在旁人之侧睡着过了。”
谢行之:“……”
哇哦,听到了“少爷很多年没有笑过了”的古代版本。
谢行之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只不过,吴内监,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善良不图名利的主角,我是要借着替身名头大捞特捞的捞男。
萧晏醒来时天已经上了黑影,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对着角落屏风问了一句。
“谢卿何时走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陛下睡着一刻之后,谢侍中抬手想要碰陛下,未成,行礼之后才离开殿内。”
萧晏蹙眉。
都要碰他了为何中途又改变主意?哼,三心二意。
“谢卿神色如何?”
“面色欣然,似对陛下推崇备至。”
萧晏缓缓挑眉,自言自语:“推崇备至?”
只怕又是做戏。
吴诚实听到声音端着水盆帕子入内,正好撞见萧晏嘴角高高扬起,得意洋洋的模样,顿时低下了头。
“吴诚实,过来为朕整饬衣冠。”
萧晏装作不在意坐下,随口道:“方才谢卿替朕按肩膀,将朕的外袍按散了。他仰慕朕,听闻朕疲惫,一心为朕缓解疲惫,着急失了分寸也难免。”
吴诚实有一种被强迫扒开嘴塞了一嘴酸黄瓜的感觉。
他是个太监,不懂这种酸味从哪来。
好在吴诚实虽然不懂情爱,但是很了解自己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
“谢侍中从殿里出来的时候还嘱咐老奴说话轻声些,生怕打扰陛下休息呢。”吴诚实凑趣道。
萧晏嘴角有些压抑不住,连忙抬手假装轻咳,以袖遮笑。
“咳咳……谢卿午膳未用,你将朕晚膳中那份藕粉圆子端给谢卿,便说他为朕分忧,朕特意赐给他一人。”
萧晏怕旁人又把他送给谢行之的御膳抢走,特意加强了“一人”。
和萧晏一起听过奇行卫禀告谢行之下午轨迹的吴诚实动了动嘴唇。
陛下,您是不是忽略了谢侍中虽然未用午膳,但是去御膳房待了一下午这事?
吴诚实把酒酿圆子端给谢行之的时候不禁偷偷打量了谢行之好几眼。
而后欣慰拍拍谢行之的手。
“不错不错。”
管他到底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能给他分担工作就是好关系。
以前陛下不爱用侍中,什么活都得他亲自干,现在陛下对这个谢侍中上心,两个人在内殿一呆就是一下午,也不用他在边上伺候,他能摸鱼的时间大大增长。
得劲!
谢行之低头看看躺在瓷碗里的酒酿圆子,一头问号。
他……这就不错了?
算了,事已至此,就先吃饭吧。
谢行之心情很好拎起白瓷勺,舀起一颗软白糯米丸子,开吃。
“你……”
一直狗狗祟祟的孙簿尧终于忍不住开口,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谢行之今日和陛下待在一起,他要是问陛下为何要给谢行之单独赐膳,岂不就是窥探帝踪?
谢行之没搭理他,他现在吃甜品吃的正开心,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等到他吃完饭再说。
一碗酒酿圆子下肚,谢行之靠在椅背上,摸摸略微有些凸起的肚子,惬意眯了眯眼。
“哼。”
孙簿尧故意发出一阵巨大的哼声。
谢行之撇撇嘴,开始演戏,柔柔弱弱把左手衣袖撸上去,右手按压左手手腕,不动声色揉揉脸颊,揉出一团霞红。
露出的半截洁白手腕十分引人遐思,再加上一副矫揉造作的狐媚子表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孙簿尧将这一切收入眼中,若有所思。
谢行之正矫揉造作揉着手,吴诚实又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宫人手里还捧着几件衣服。
“谢侍中头回入宫侍奉,恐怕先前也不知晓侍中要随侍宫内,三五日才能有一日沐修吧,我听下面小宫人说谢郎中并未带换洗衣裳。”
吴诚实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他说:“宫里还有一些成衣,谢郎中便先拿着换洗吧。”
本朝开国帝王就是寒门子弟起家,当了皇帝之后也喜欢鱼龙白服微服私访,往后几代帝王也都有学有样爱出宫探查民间,宫中自然也就长久备着各类衣裳。
只是他带来的这些衣服却不是寻常侍卫穿的那些便衣,而是亲王所穿的常服。陛下原话是“他好锦衣华服,不可粗养”。
甚至吴诚实觉得,倘若不是谢侍中身形比陛下实在小太多,陛下都想把帝王常服赐给谢侍中……
真是老房子着火,没眼看。
谢行之抱着衣服,呆愣盯着吴诚实的背影,久久才轻啧了一声,走到偏房把衣服换上。
穿上料子上好的内衫,外面再套上侍中官服,往椅子上一窝,拍拍自己吃得饱饱的小肚子。
谢行之舒服地半眯着眼,心里斗志都弱了三分。
当替身也太舒服了吧,不用像白月光正主那么凄惨,也不用像真主角一样虐恋情深。坏处一点不沾,好处全拿。
要是能当一辈子替身好像也不错……嗯?
一个小太监走到谢行之身前,拎着茶壶给他上茶,眼睛对着谢行之一通乱挤。
骨碌,往桌案上扔了一团小纸条。
谢行之眼皮跳了跳,还没等到他抬头,小太监已经十分麻利倒上一盏茶,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速查,通州澜江决堤 谢】
短短一行字,署名处只有一个“谢”字。
也没有写谢行之如果不听指令后果会如何。
偌大世家,想要拿捏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侍中再容易不过了,何况就连这个侍中官职也是谢家给他谋划的。
谢行之按按眉心,轻磨后槽牙。
他上辈子死的时候分明在床底下藏了龙袍,萧晏难道没搜出来他私藏的龙袍吗?私藏龙袍等同造反,是族诛的大罪。
怎么谢家那帮子人现在还能活着恶心他呢!
谢行之感慨了一番萧晏的不争气后才把纸条团成一团打算找个孙簿尧不在的时机用烛火烧了,今日李知远轮休,堂内就他们二人,想要避开孙簿尧不算难。
忽然,谢行之手中动作一顿,顿了几息后慢条斯理把揉成一团的纸条展平,叠成一小片放入香囊之中,又把香囊塞入怀中贴身放好。
把证据保存好,谢行之才施施然起身,往乾坤殿正殿方向去了。
“呸,狐媚子。”
孙簿尧抻长脖子盯着谢行之的背影鄙夷骂了一句,手上却老老实实记了下来。
【祖父亲启:
谢家子行之已……帝王甚为宠爱……】
边写面上边露出忿忿不平之色。
被一个靠狐媚之术的公狐狸精比了下去,让孙簿尧觉得颇为挫败。
哪个世家都想抢先一步探悉帝王心思,只是区别在于手段罢了,有的世家送美人,有的世家笼络帝王身畔近臣以为耳目,还有的世家收买宫中的内监和宫人打探帝王心思。
也只有谢家一代不如一代,自谢相死后竟然连个能在帝王身边说上话的亲近之臣都没有,只能靠献美于帝这样的低劣手段打探消息。
偏偏还让谢家成事了。
孙簿尧暗中嘀咕,不是传说帝王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可能身体有疾吗……怎么谢家这个公狐狸精来了没两天就勾搭上了?
谢行之故意掐着萧晏晚膳结束的时辰慢悠悠走到乾坤殿,他知道萧晏有个习惯,喜欢在用完晚膳半个时辰后再喝一碗牛乳。
这是萧晏十几岁长身体的时候他给萧晏养成的习惯,后来他们逐渐疏远之后萧晏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
谢行之昨日故意在御膳房至乾坤殿的御道上蹲点过,确定了萧晏现在依然还有这个习惯。
吴诚实眼尖,远远就看到了一身青衣往这来的青年。
思及陛下对谢行之的“例外”,吴诚实眯了眯眼,一甩拂尘阻止了想要上前盘问来人的小太监,自己袅袅一扭身子,迎了上去。
“见过吴内监。”谢行之拱拱手。
吴诚实一笑:“谢郎中来求见陛下?”
“得陛下赏赐,臣自当亲自叩谢帝恩。”谢行之朝着殿门方向拱拱手,脸颊上带着激动的红霞。
一点都看不出来面上红霞是他方才路上用手硬搓出来。
正巧此时御膳房的宫人捧着牛乳碗走到吴诚实身边,吴诚实犹豫看看捧着碗的宫人,又看看谢行之。
谢行之细声细语:“可否由下官顺路呈给陛下,也好谢恩。”
“我观今日阴云密布,恐过不多时便会落下雨来,吴内监衣衫单薄,也可趁机去侧殿添一件衣裳,也好御御寒,莫要受了凉才是。”
谢行之声音真挚,一番话下来让吴诚实对他好感大增。
目送谢行之背影隐没在殿门后,吴诚实抿了下唇。
朝中官员虽说顾及他陛下身边人的身份对他多有奉承,可真心假意却不难分辨,那些大臣到底打骨子里还是看不起他这个阉人。
倒是这位谢郎中,没给他送回贿赂,却能注意到他衣衫单薄。
吴诚实完全没有想到谢行之不给他送贿赂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简称:穷。
乾坤殿内殿已经立满了宫灯,宫壁上也挂满了羊角灯,御案上还摆着几盏琉璃宫灯,将殿内照的宛如白昼。
萧晏早就听见了谢行之的脚步声。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同,只是萧晏一般不会去注意周遭人的脚步声。
他是帝王,合该旁人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耳朵里,只应该装着天下万民的声音。
只有一人是例外。
萧晏垂目,目光扫过桌案上平摊的奏疏,心思却已不在国事上。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记住过一道脚步声,每每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萧晏便知道他应当抬起头装模作样背书了。
有那么一两次他忽略了这阵脚步声,被谢行之发现他看闲书那就惨了,谢行之会揪住他的衣领,在他脸上画一只小乌龟,而后对着他捧腹大笑。
那时候谢行之还是他的少傅。
不过现在谢行之可没胆子再在他脸上画乌龟了。
萧晏恶趣味弯弯嘴角,故意在谢行之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霍然抬起头。
而后心满意足地看到了谢行之像只炸毛的鸟一样惊恐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有趣,萧晏唇角扬了扬,好整以暇看着谢行之,等着他先开口。
看谢行之千方百计找理由接近他……还挺有意思的。
谢行之猛然对上萧晏抬起的脸被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托盘都移了移。
尽管心里已经骂的很脏了,可在对上萧晏眼神的瞬间还是把面上的骂骂咧咧硬生生扭转成了崇拜。
“臣来谢恩。”
谢行之腼腆笑笑,露出两颗虎牙,炫耀一样扯起半边衣袖,语气带着些许亲近:“臣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样好料子的衣裳了。”
萧晏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谢行之露出的半截手腕上,他的视线极为迅速把谢行之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在谢行之空荡荡的腰间顿了顿,微微皱眉。
“谢恩就免了。”萧晏把目光收回来,“去把那摞奏疏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