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俄瓷）》辞枣

1、第 1 章

　　再次见到那个拥有着蓝色宝石般眼睛的青年，已经是那场大乱子后的好几年了。

　　瓷站在门后，默默注视着俄站在自己家门口，几次抬手又放下，犹豫了好久，最后也没能按下门铃，只是烦躁地抓了抓银白的发丝。

　　“他好像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瓷透过猫眼，平静地审视着。

　　他看到那个青年人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却只能像困兽一样在原地踱步。也看到了他脸上新添的伤，动作时牵扯到，却见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仿佛不值一提。

　　瓷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开门，却见俄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迅速地蹲下防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扬长而去。

　　他走得有些匆忙，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面追。又或许只是怕有人会看见他的狼狈，所以连来这里都挑了个大雾的日子。

　　瓷确认视野里再看不到俄的身影，便打开了门。

　　他发现了俄留下的东西，默默拾起来。

　　那是一束向日葵，带着朝露，花叶娇嫩，像是新生儿的小小手掌，如此娇软又如此令人怜惜。新亮的颜色滚烫着视线，似是心照不宣，又如欲说还休。

　　瓷抱着向日葵，默默站在原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雾愈发浓郁起来，遮住了他望着他的视线。

　　真是一个坏天气啊。

　　瓷又在自家门口看见了那个东欧青年，这次他站在院子外，没有惊动那人。

　　俄又来给他送花了，送完了就蹲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许只是发呆。这么大的个子缩起来也显得这么迷茫、无措。

　　瓷看着他，不知为何想起了以前在苏北辰家里做客时看到的小孩，那时的俄没有这么高，是家里的长子，一双平静而湛蓝的眸子总是专注地注视着父亲的事业，显得热忱而诚挚。

　　那时的他像所有少年人一样勇敢肆意地成长着，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审视着世界。

　　而现在瓷在他平静依旧却幽深迷茫的眸子中，看到了一只遍体凌伤仍高傲依旧的猫。

　　瓷叹了口气，瞥见了他带来的花，还是向日葵。

　　他没有再刻意掩饰脚步，抬脚上前，便看见俄像是被惊到了一样，蹭的站了起来，也不敢再发呆了，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被抓住了的做错了事的孩子，定定地看向瓷。

　　瓷走近了，看他就看得越发清楚。

　　他的头发确实长长了点，有些凌乱地伏在额前，显得有些温顺，而他的眼睛却锐利而冷漠，显示出主人并不温情的性格。他的皮肤是苍白的，宛若家乡的雪，而上面又多了几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看起来分外的狰狞。此刻他紧抿着失了颜色的唇，不发一言，只是看着瓷，好像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瓷知道那些伤口意味着什么，忍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

　　俄却仿佛从瓷倦怠的眉眼中读出了什么，最后在这一声叹息中紧握了双拳，沉默地往外走。

　　“俄，”在他快走出庭院时，瓷开了口，“进屋坐坐聊会儿天吧。”

　　俄停住了脚步，蓦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望向瓷。

　　瓷没有回头，但仿佛知道他的视线似的，还有闲心地开了个玩笑：“下次再来，就别带向日葵了，带点瓜子吧。”

　　身后有风声传来，俄已经奔上前，从身后紧紧拥抱住了瓷。

　　“嗯。”青年人将头深深埋进瓷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半晌，才又说话：“谢谢。”

　　瓷知道这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只是叹息着摸了摸俄毛茸茸的头，不知在想什么。

　　“下次来这里，带洋甘菊吧，我知道你喜欢。”

　　俄的眸子颤了颤，“好。”

　　“以后别再这么傻兮兮地行事了。”瓷将人带进家里，先将花放在桌子上，就将俄按着给他上药。

　　俄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他将药涂在脸上。

　　“疼吗？”瓷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

　　“……疼。”半晌，俄才难得地示弱了回，湛蓝的眸子一瞬不错地注视着瓷的动作。

　　瓷毫不留情地往他头上甩了一巴掌：“小兔崽子，知道疼就别再这么莽撞。”

　　俄顺着他的力气低下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安静地低着眉眼，半晌，才好像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的。”

　　瓷听懂了，沉默地顿了顿，才继续动作地给他将脸上的药涂抹均匀。

　　俄不再说话，又仿佛说了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的最大勇气。他盯着自己那日渐宽厚的手，既觉得后悔说了让瓷想到不好回忆的话，又感到一阵的迷茫和隐秘的不安。

　　父亲不在了，敌人在嘲讽着、快活着，兄弟们七散八落，而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合格的一个继承人。

　　他是红色幽灵的碎片之一，注定不被西方世界所接受。

　　而父亲给西方带去威慑的同时又何尝没有对东方造成伤害呢？谁能接受一个加害者的儿子呢？

　　俄感到一阵无能为力，自嘲般牵起嘴角。

　　“别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瓷俯身靠近他，以俄家乡的礼节将脸与他相贴，东方人的含蓄使他只贴了一会儿就退开来，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要烫进人心底。

　　俄听见瓷在耳边似是陈述又似是承诺地说：“我们以前是家人，以后也会是。”

　　俄闭上了眼睛，向前拥住了瓷，就像很久之前那样。

　　以前他从未像现在那样觉得瓷的胸膛如此宽阔，如此令人安心，哪怕是战时也不曾有过。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永远是你的家人。

　　当然，这句话瓷没有说出来，只是垂着眉眼，也回抱了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