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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INFJ是研究道德哲学的高校教授。道德哲学、伦理学、古典哲学,哪怕再怎么说也会有点职业病,就像写进哲学史书中的那些老前辈如斯宾诺莎之流,他归根结底,也还是一个道德水准高于普罗大众、对自己有着严格要求的强迫症患者。

      所以他后面和ENTP有了不正当关系后,内心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懊恼。并不是针对这个青春男大学生,而是针对自己。师生恋中显然占据舆论洼地的是身为上位者的老师,他们利用权力□□了不谙世事的孩子,用虚长几岁的经验来操纵年轻人。他明明该深恶痛绝,却鬼使神差,勾着男学生的衣领,给他系上了纽扣。

      该怎样批判当时的自己呢?

      愉悦是愉悦的。尤其是当那双黑色的眼睛全神贯注的凝望着自己,仿佛除此之外世间一切都不存在了那样。那本该是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可ENTP有着自己的人格魅力,这种魅力是不带一丝窥□□的天真,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好奇心。

      INFJ对别人的眼神很敏锐。或者说太过敏锐,以至于成为了伴随他大半生的痛苦。那些目光生有倒刺,一层层舔过,一层层刮去他的衣服、皮肤,让他成为被剥了皮的小母牛,赤条条地挂在在屠夫的店铺。很歹毒,色|欲、物欲、控制欲、占有欲,扭曲地融合在一起,此为他人即地狱。

      所以ENTP就显得有点与众不同。他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如同顽童,只顾好奇心,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惹人生气不假,但不至于真的厌恶。

      针对这一点,INFJ产生了畸形的安全感。极致的纯真会接近天真的残忍,可天真总比肮脏的大人可爱。INFJ不再是“大人们”的操控对象,在ENTP身上他体会到一种十分奇特的平等。

      ……在孩子身上感到平等……INFJ自嘲一笑,绝望地想,我和恋童癖有什么区别?我和我的父亲、祖父,有什么区别?

      他们关系刚刚开始变质的那段时间,ENTP天天给他写邮件。邮件主题都非常正经,看得出来物理系的小鬼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暂且不论他们之前的故事,这样一个勤奋好学的孩子,每个老师都会欣慰。INFJ将每封邮件都一一作了回复,敲击键盘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ENTP凌乱的短发。他似乎并不梳头,只是随便抓了抓头发,初具人型后便去教室里游荡了。

      实在是,相当随便的人。和INFJ截然不同。

      但晚上他就做梦了。因为没有接到父亲的那通电话,不意味着就真的能逃避和家族的联系。最后继母发短信来,说月底家族聚餐,记得回来一趟。

      梦里,还是那幢潮湿黑暗的家族古堡。祖父炽热的手。皮鞭。疼痛。他被被男人抱在怀里,无法哭泣也不敢哭泣。他说,爷爷,好疼,不要。

      然后就从梦里醒来了。INFJ捂住嘴,去厕所干呕。唾液、鼻涕和酸水混合在一起,粘稠酸涩,臭气熏天。父的阴影如影随形缠绕上来,恨意一同滋生。他用刷子一寸寸洗刷身体,直到皮肤溃烂。腐坏,是一种诅咒。对于他们家族遗传精神病的神罚。警告他克己复礼,不要逾越道德底线。

      他在太小的年龄受到了太大的创伤,这件事除了父亲,再无旁人知晓。家族默许的强||暴,美其名曰传承男性气质的延续。祖父的书架上摆放着“上帝之子”和□□圣徒教会①的研究书籍,置物柜里展示着古希腊男||男欢||爱的陶瓶和耶稣受难时在十字架上的神像。小时候他恐惧那些东西就像恐惧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长大了后他鼓起勇气翻开历史,才发现原来“勇气”和“福音”并不能通过性||交传播。

      滑稽。

      通过性||交传播的分明只有欲望。给小象绑上鼻绳,把雏鸟减去翅膀。把年轻的生命握在手里,挤压,玩弄,控制,昭告老王依然掌握无上统治权。再如何光鲜亮丽的家族,内里已经腐坏到发臭流脓。

      他在绝望之时无数次想象世界毁灭,但他依然做不到成为一个坏人。母亲是相当虔诚的□□徒,她活着的时候,总会抱着他,吻着他的眼睛说,神爱世人,一切都会好的。宝宝,你要做一个高尚的人。神会庇护你。

      可这世界没有神明。

      他憧憬着高尚的人来庇护自己,发现最后最多只能努力成为高尚的人,起码不会自甘下坠。

      INFJ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怀着报复父亲的心理招惹学生,退一万步,他和ENTP只是萍水相逢,一学期过后谁也不认识谁,而且ENTP说不定早有男女朋友了。为什么当时就被ENTP的散漫轻而易举地激怒了?为什么就无法摆脱父的阴影呢?

      INFJ很遵从自己内心的道德律。他感到恶心。没有人生来就该承受那些。这样不对。

      不对。

      所以够了。

      ENTP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把他堵在教室门口,问:教授,如果“正义”并非存在于某种普适模型中,而只能通过差异的实践性过程获得——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将正义看作是一种“异质性经验”之场?我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您是否拨冗指教学生一二,顶楼咖啡厅,可以吗?

      INFJ当然知道他前半句都是信口胡诌,主要目的在下半句。他叹了一口气,抬手看表,婉拒道:不好意思,我等下有事。顿了顿,鬼使神差又补充了一句,要回家一趟。

      ENTP没有追问下去,目光瞬移到他的手背上,然后挑眉,说:你手背怎么了?

      INFJ垂眼看去,发现是洗澡时留下的伤口。刷毛挫伤皮肤,留下像细沙一样的暗痂。不仔细看,只当是衣袖的阴影。往常不会有人距离他这么近,他也就没过多关注。这下被ENTP瞧见了,又觉得麻烦,又意外对方还挺细心。他收回手,浅笑一下:可能是不小心蹭到了吧。

      ENTP说,是吗?

      INFJ没有接话,沉默蔓延。几秒后ENTP莞尔一笑,道: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不想说就算了。只是红了一片,怪可怜的。

      夸张了。只是蹭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太大的伤,怎么还可怜起来了。

      不夸张啊,你洗手都用五张纸一根根擦指头,三件套几乎连个褶都没有,像这种人,能会不小心蹭到还一点都不处理吗?

      INFJ觉得自己的皮肤被揪起一角,有个天生恶童,正满脸无辜地拿着刀,准备给他剥皮。他抿了抿嘴唇,没想好怎么回答,ENTP很贴心地发现了这一点,他露八颗牙齿,笑眯眯挥了挥手:那老师既然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说完就很利落的转身走了。

      他来和转身都如此干脆,倏忽而来,疏忽而去,如同一场没有天气预警的夏季暴雨。INFJ被波及从头到尾浇了一身水,不得已猜想这是ENTP的蓄意报复,针对于厕所的那次突兀的亲密接触。他看了眼自己结满小红痂的手背,心想,果然应该戴手套的。遮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也没有必要。他翻看自己的手掌,这种程度的小伤很快就能愈合,三天就没影了。ENTP还是和他维持着邮件往来,没有因为这小插分神。内容依然围绕形而上学,以至于INFJ真的要认为ENTP确实是为哲学着了魔发了疯。他在课堂上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看着自己,初秋的阳光从树影里漏下来,星星点点洒在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几乎有些炫目刺眼了。INFJ尽量避开他的眼神,不想让上课变成煎熬。

      他要处理的麻烦太多了,无需徒增烦恼。

      期中考评如约而至,只是一千字随堂小论文。交卷的时候,第一排的学生收集后方所有人员的答案。ENTP坐在第一排第一个,慢顿顿整理好卷子,待同学走得七七八八了,蹭到讲台上,递给他,说:教授。这是所有人的卷子,已经按学号排好了。

      好的,谢谢。INFJ没有伸手去接。放在桌子上就行。

      ENTP没有说话,在讲桌前站着,两颗眼球跟着他转,定格在他嘴巴上,然后突然探身前倾,鼻子抽动,嗅了嗅,抬眼问他:教授,你原来还抽烟的啊。

      陈述句。太突然了,靠得太近了,ENTP就算比他小十岁但也是个成年男人。INFJ浑身僵硬,手指握紧翻页笔,小幅度后退一步,低声说:ENTP同学,你靠得太近了。

      ENTP歪头,右耳垂亮晶晶的,INFJ这才注意到他带了耳钉。但更吸引人的是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INFJ知道这小鬼现在脑子满满当当塞得全是他,说实话这种感觉实在糟糕,他们本就不熟,INFJ不希望自己像肉铺上的肉那样,被看客随意挑拣。

      我抽烟怎么了?他想。你是觉得我抽烟这件事很意外吗?很下流吗?你有什么资格——

      而且喝水也少。ENTP说。教授,你嘴唇都干裂了。喏,有死皮。诶诶诶别舔啊,容易唇炎。你该涂点润唇膏的。有吗?没有我去找INFP借一下。

      ENTP思维太跳跃,INFJ隐隐升起的不悦被一打岔,懵了两秒,然后说,不用。

      他记得INFP是和ENTP经常在一起的女孩,还以为两人是情侣。这么一想,更怪了。哪有女生会把唇膏借给陌生男性,这小孩到底有没有社交常识?

      ENTP忽然咧嘴一笑,他单手撑在讲桌上,肩膀发力,右臂抬起,手指擦过INFJ眉心,被后者猛地抓住。INFJ攥住他的手腕,声音都有点抖,气得:你干什么?

      年轻人的表情依然无辜,说:教授,你眉毛皱得太紧了。我帮你戳戳。

      ……

      别生气嘛。ENTP甩了甩手腕,撤回安全距离。你等等要回家去,见家里人不该是开心的事么,吊着脸可不应该。

      INFJ终于被气笑了。他很少这样,ENTP确实很能招惹人。他说:谁规定见家里人就必须开心?

      我不知道啊。ENTP眨眼。我看别人不都挺开心的么?

      哈,别人?INFJ心想,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于是ENTP耸了耸肩,他望着INFJ,说:不好意思啊,我没爹没娘,是个孤儿。所以一直以为回家是件好事来着。

      ……

      ENTP表情不似在开玩笑,INFJ无话可说,末了,只能干巴巴地补了两句:抱歉。

      为什么道歉?ENTP十分疑惑。他们又不是你杀死的,有什么可感到抱歉的?

      INFJ揣摩着这句话。ENTP向来是用词十分精准的家伙,他父母有很大概率是非正常死亡。

      啊,糟糕透了。
      他不该口不择而言。他不小心发现了或者是被迫发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本来没必要知道,可一旦介入,就沾惹在了身上。

      ENTP看他突然陷入不合时宜的沉默,伸手挠了挠头发,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最后他摸了摸鼻子,看向INFJ说:

      教授。你别介意那些琐事。

      教授。我只是有点喜欢你。

      后来,INFJ无数次复盘和分析这段莫名其妙、轰轰烈烈又戛然而止的感情,其实起点不是在厕所,而是在这里。

      因为操刀的顽童,最终没有指向他,而是对准了自己。

      ————

      注释:
      ①“上帝之子”又称 “家庭国际会”,以及□□末世圣徒教会,都是知名美国邪教。教义宣传滥x乱x,许多孩子从三四岁就开始接受X教育,甚至会观看成年人的X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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